《然后，我成了大魔王》般柴

16、尸傀作祟

　　入夜，苏蛰又沉入梦中。

　　在一片云雾缭绕的青锋上，一座不甚起眼的小竹楼前，溪瀑哗然，石径通幽，一个身穿华丽道袍，面容跟他一模一样的青年盘坐在书阁之中，神态恣意地翻看一册道典：

　　《通窍》。

　　按照这册典籍所说，人有七窍，眼、耳、鼻、舌、身、意，天赋出众者可通前四窍，唯有“身意”两窍最为玄奥，靠毅力更靠机缘才能参悟透彻。

　　苏蛰收敛心神，学着梦中人的模样，引天地灵气入体，与天地同呼吸。

　　他跟梦中的年轻道人容貌相同，心意相通，术法技巧娴熟于心，眼、耳、鼻、舌四窍很快贯通。

　　正要一鼓作气，参悟“身意”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几声大草鹅的嘎叫，他从沉梦中惊醒。

　　睁开眼时，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跟从前不同。

　　他的视线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戴了一副放大镜一般，看得见桌面上最微小的瑕疵，看得清花朵里最隐蔽的绚丽，耳边也不再寂静，各种天籁和人声忽近忽远，迷离缥缈——

　　那些巡夜人呵斥醉鬼的笑骂声，马匹和马车的踏踏嘶鸣声，恩爱夫妻耳鬓厮磨的嘤咛声，卖柴人悠长曲折的吆喝声……这些平时听不见的动静，现在就像发生在眼前。

　　他的五感已经跟普通人拉开了距离。

　　这是好事，也是尴尬事，苏蛰一个愣怔的空隙，头就嗡嗡剧痛起来，这是神识枯竭的先兆，非常危险，稍不小心就会被刺激成白痴。

　　他吓得赶紧阖上双眼，按照道典上的办法收敛神通，隔绝耳畔萦绕的杂音。

　　不视，不听，不呼，不吸，不怒，不喜，静心养气……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异常倏然不见，他重新变成一个贫民区的普通少年。

　　母亲安妮来敲门：“乖儿子，该起床了，吃过早饭你还要去圣殿抄写《福音书》，别迟到了让胡塔主教觉得你懒惰。”

　　苏蛰懵了一瞬，看看窗外的天色，确实不早了，他刚刚关闭五感耗费了太长时间，这种初次掌握的本领很生疏，要抽时间多多练习。

　　他梦中翻阅的那些道典，终极奥义都是求“长生”，普通人想要与天地同寿，先要与天敌共呼吸。

　　苏蛰暂时无法理解这种奥义的玄妙之处，但他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接下来会怎样，拭目以待。

　　在他梦中的那个世界，有妖，有魔，有仙，有鬼魂，有三千大道九重星罗，有佛陀和道士斩妖除魔，庇护众生。

　　在他身边的这个世界，也有尸傀和魔物肆虐，有魔塔学院和驱魔公会为普通人遮风护航，他想要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这些离奇玄妙的梦能帮上大忙。

　　苏蛰心情舒畅，吃过早饭以后，搭乘古叟的顺风马车进城。

　　闭目假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哪怕收敛了“四窍”，五感依然显著提升。

　　眼睛可以看清晨曦中的雾霭丝丝缕缕流淌，鼻子能分辨出空气中繁杂飘忽的气味，耳朵里还能听到非常细微的响动，连身体都似乎变得更加轻捷。

　　迎风的时候，他破天荒有了一种飞上天去与日月并肩的冲动。

　　按那些典籍上说的，飞天遁地，无尽长生，是修道的最高境界，他才刚刚摸到一点门槛，居然也滋生了这样的野望。

　　苏蛰觉得好笑，盘腿坐在马车厢里继续冥想，马车却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他觉得奇怪，掀开车帘一看，前方有一长溜马车经过，车檐上镂刻的徽章囊括三叶草、双头蛇、黑盾牌、荆棘鸟，全都是城中的贵人，这么大声势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古叟显然知道，满脸讥诮的笑：

　　“城外的尸傀越来越多，这些贵人老爷担心波及到城里，派人过去查看动静。”

　　苏蛰不以为然：“尸傀而已，派几个高阶驱魔师就能搞定，至于吓成这样？”

　　“这批尸傀很不寻常，他们能附身活人，从外表上看跟普通人一模一样，很容易就能混进城里去。”

　　苏蛰惊了，能附身活人的尸傀，隐匿在人群中，危险性不可估量，难怪大家都坐不住了。

　　古叟一大早冒着寒风进城，原因也跟此有关。

　　他的商行连续遭遇窃贼，他以为是店内的伙计们手脚不干净，盘查过后发现并非如此，那些货物仿佛凭空消失，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

　　苏蛰惊奇：“凭空消失？！”

　　“是的，我的孩子，我亲眼撞见那么大一袋金币，自己就飘了起来，飘到没有月光照耀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尸傀……也喜欢金币？”

　　“普通的尸傀用不着金币，能附身活人的尸傀就需要了，他们可以拿着钱进城去采购需要的物品，去酒馆和妓院寻欢作乐。”

　　东凫城外十几个街区普遍穷苦，尸傀们想要采购、享受，必须混进城去，而一旦尸傀混入城了，哪怕是驱魔师本人也有危险，城里的贵人们就更急眼，他们是尸傀劫掳的目标，却没有立竿见影的防御手段。

　　古叟这趟进城的目的，一是给驱魔公会报信，让公会做好应对，不要措手不及，让尸傀闹出大乱子。

　　然后还要购买一批驱魇符，贴在商行重要的地方，让尸傀无隙可乘。

　　苏蛰听得皱眉，直觉古叟商行的金币不翼而飞，下手的未必就是尸傀，还可能是人。

　　……

　　恢弘绮丽的圣殿礼堂内，胡塔主教听完苏蛰的猜测，沉吟片刻，微笑着问他：

　　“小伙子，你觉得那是法术，不是尸傀，有什么证据吗？你见过有人施展这种法术？”

　　苏蛰当然见过，在梦里，现在为了说服胡塔主教，他尝试着施展给他看——双手捏起一个古怪的法诀，口中还念念有词，想从隔壁书房里“窃”来一块鎏金怀表。

　　费了好大力气，然而失败了。

　　苏蛰尴尬地满脸通红。

　　胡塔微笑着安慰他：“年轻人，隔空取物是非常高深的法术，整个东凫城能施展出来的人寥寥无几，你还没正式开始学习魔法，一个普通的帝国少年而已，能猜到这个可能，已经值得称赞。”

　　按照胡塔的说法，有本领隔空取物的人，都地位尊崇，不可能去古叟商行盗窃金币，小蟊贼又没有这种本事，那真凶是谁？

　　“邪修，可以操控尸傀的邪修，这种歪门邪道被帝国教会和公会一起唾弃，但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尝试。”

　　古叟商行位于城外，被邪修拿来练手了，接下来两三天，他们就会对城内的有钱人动手。

　　抄写《福音书》的工作被迫暂缓，腾出人手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苏蛰明面上还是一个“普通帝国少年”，胡塔怕他莽撞出事，把他拘在圣殿里，继续在圣父画像上绘制卍字符。

　　端木麟也陪着他，颀长的身体斜靠在靠窗的长沙发上，懒洋洋地翘着脚，跟苏蛰闲聊：

　　“你画出来的这种卍字符非常玄奥，隔壁那些老家伙琢磨了好几天，一点头绪都没找到，又拉不下面子来询问你，气得不行。”

　　苏蛰没吱声。

　　卍字符不同于帝国任何一种驱魔符，内蕴的道法规则也南辕北辙，没办法像《帝国魔符图鉴》那样一笔一划拆解传授，暂时来说，整个东凫城只有他一个人能绘制出来。

　　胡塔主教已经帮他申请成为驱魔公会的学徒，卍字符也已经在公会登记过了，最多半个月，他就可以公开售卖自己绘制的卍字符、桃符和魇兽符。

　　胡塔主教给卍字符的定价，是每张一枚金币，他每天全神贯注的话能绘制五十张，三四天下来，轻松入袋两百金币，提前跟家人兑现了“每天吃肉”的承诺。

　　半中午的时候，一对穿戴光鲜的母子来拜访苏蛰，送给他厚厚一摞福音书，砖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得苏蛰不明所以，搞不清这母子俩的来意。

　　端木麟随手翻了翻，惊咦：

　　“这是苏氏传家的福音书，是苏氏祖上七八代长辈生前亲笔抄录的，还有你父亲生前手写的，这么多年了，保存的这么完好……不容易。”

　　端木麟低声惊叹，看向眼前的贵妇人：“冒昧问一下，这些福音书怎么落在了你们手里？”

　　贵妇人讪讪：“从拍卖行拍来的，八年前的时候，我和我的丈夫非常敬仰黎明之光，对他的遭遇十分同情，没办法帮他更多的忙，就买下了这些福音书，本来想给安妮送过去，但她住的那座小木屋简陋潮湿，我们怕损毁了书籍，所以……”

　　她说得冠冕堂皇，苏蛰秒懂深意。

　　这位贵夫人和他的丈夫，在八年前偶然拍下了“黎明之光”历代长辈抄录的《福音书》，现在拿着这些书登门套近乎，肯定是有所求，绝不是真朋友，否则明知道苏家蜗居陋室，生计艰难，却从没有援过手。

　　他们送来的这些《福音书》，对别人无所谓，对苏蛰却意义非凡。

　　在东凫城，很多人为了表示对“光明神教”的虔诚，会手抄一本《福音书》摆在案头，父子相传几代人、十几代人之后，这些普通的福音书渐渐变得不同寻常，媲美古董。

　　这是贵族之家引以为豪的底蕴，几乎家家都以拥有这种《福音书》为荣。

　　苏蛰的祖上是子爵，在东凫城繁衍了整整六代人，每一代家主都留下至少一部手抄书，扉页上盖着家族的徽章，还有同时期主教、大主教的亲笔签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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