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大事不妙》茶深

6、第六折

　　第六折

　　丞相府在隔壁街，施然和孟榴昀的轿子一前一后地到了。“大人回来了。”门里出来个美貌婢女，鹅蛋脸，柳叶眉，上前给施然打帘。施然二十有七，并无家室，丞相府里地广人稀，只能和几个奴仆一个门客相依为命。他热情地道：“辛夷，快去找一套我的衣裳给孟大人换上。”辛夷抿唇一笑，低头答是。

　　孟榴昀落了轿，盯着那婢女娉娉婷婷的背影看，邓议凑过来，问：“孟大人看什么？”

　　孟榴昀笑笑，道：“没什么。”

　　施然把孟榴昀引入府内，辛夷已经抱着一叠整整齐齐的新衣在一旁候着了。施然道：“我再找个人服侍孟大人更衣吧。”他这种世家子施然遇到不少，不找三五个人在一边捧镜子举外裳就跟不会穿衣似的。

　　孟榴昀道：“不必了，就她就好。”他看了看辛夷。

　　辛夷抬头，脸微红，跟着进屋了。

　　孟榴昀一身吉祥图案湿了大半，颜色浸深了，不觉喜庆倒觉得重而湿冷，他手背在身后，正气凌然道：“你在屏风外候着便好。”

　　辛夷微微行礼，道：“是。”

　　那红日牡丹的屏风上抛出一件浅色的官服，明明灭灭有人影，看得人脸热，孟榴昀在那头淡淡地问道：“辛夷，我是不是见过你？”

　　辛夷脸更红了，道：“奴婢原先是宫中之人，或许与孟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吧。”

　　孟榴昀缓缓踱出来，抬手整了整衣领。辛夷给他拿的是施然未曾穿过的新衣。孟榴昀平日走的是君子端方的路线，私服一向素雅清贵，不是一身青就是一身白，顶多家里母亲亲手做的，多在袖口偷偷绣一排纹样，也是不声不响不动声色的。施然的衣物均是先皇所赐，是御物，材质都是上乘的，是当年最好的从苏州来的绸子，上面绣工绝伦，花里胡哨。“我想起来了，当年先皇当众称赞你貌美，于是将你赏赐给施然，是不是？”

　　“是……”辛夷被那华光璀璨的气势制住了，不敢抬头。

　　孟榴昀笑了笑，走近了一步，“我问你，当年……”

　　“喂！”邓议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来，他咣咣咣地拍门，“孟大人，再不快一些，我包回来的胭脂肉脯可要冷了。”

　　刚吃完一顿，又是一顿，丞相府大，花厅四面透风，施然不爱去，索性在卧房旁边的暖阁招待孟榴昀，炭盆边就烘着几个又红又圆的橘子，满屋子尽是新鲜的酸甜味。

　　施然坐在榻上烤火，顺手剥了一个，分给邓议一半，邓议也不客气，拿了就往嘴里塞，笑道：“施大人，我看这衣服孟大人倒是比你更适合，不如你把压箱底的衣物拿出来，分赠给孟大人，以免暴殄天物？”

　　施然一看，孟榴昀比他身量高，穿起来有些捉襟见肘。不过他相貌生得好，又是实打实簪缨世家的公子，没被那热闹气象给压下去，反而更显得光彩照人，尊贵异常。

　　孟榴昀端坐在一旁喝茶，刚想说不必，施然跳下地，道：“舒言说得有道理，辛夷，你去看看有什么我没有穿过的，拿出来给孟大人过过眼，孟大人也别客气，喜欢哪件拿去便是。”

　　孟榴昀笑道：“这可是御赐之物，施大人也轻易送人？”

　　施然一拍额头，“啊，忘了。”他扭头对孟榴昀说，“不过我好像没什么东西不是御赐的，经年也转赠了不少，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如果孟大人觉得不自在，就不提了。”

　　孟榴昀道：“衣服倒是免了，不过今日看施大人这住处种种，皆是寻常人家不能及，日后若是我有想要的东西，还怕施大人不肯给。”

　　施然道：“有何不肯，孟大人到时候直说便是。”

　　孟榴昀笑笑，并不说话。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母亲还在家，估计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又要食不下咽了。多谢施大人今日相助。”

　　施然亲自送他出了丞相府大门，道：“孟大人借我伞，我借孟大人一身衣服，两厢扯平，还请不必介怀。”

　　孟榴昀道：“行光。”

　　施然愣了一下，“啊？”

　　孟榴昀道：“我表字行光。”

　　“哦，哦哦……行光。”施然道，按照流程，下面到他自我介绍了，可他这字吧……

　　孟榴昀微微一笑，道：“款款，是不是？我听说施大人的字是先皇亲取的。”

　　施然难得有相对同龄的友人，多是当面叫他施大人，背地里叫他施佞幸的，被人当面叫款款，除了先皇，这还是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