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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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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
“朝发桂兰渚,昼息桑榆下。与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落凤楼的小歌女执着红牙板,在楼下哀哀地唱着,她声音极薄,拔高上去有种凄清的韵致,听得人心里凉飕飕的。孟榴昀像是不曾见惯,隔着栏杆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喝茶,道:“颇有古意。”
施然一口一个银丝酥,渣子掉了满桌,“落凤楼最好吃的当属每日辰时现炸的酥儿印方,比别家的舍得用糖,且用的是糖粉,又香又甜,可惜咱们来得不是时候。”
孟榴昀道:“没想到施大人这样嗜甜。”
施然脸一红,道:“也不是常吃,不过他家做得分外好罢了。”他看了满桌尽是自己拿剩的点心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孟大人要不要来一块?”
孟榴昀举了筷子,想了想又放下了,问:“那依施大人之见,比宫里的如何?”
施然怕他也来“施大人自小长在御中……”那七七八八的一套,立刻喝了口茶把点心咽了,道:“诶,那自然比不得宫里。宫里最好吃的是杏酪,孟大人也常入宫,莫非是不好意思吃?”
孟榴昀笑道:我之前在甘露殿吃了山药糕,着实不好吃,以后便不吃了。施大人在里面长居,岂不是更难以下咽?”
甘露殿是皇上的书房,施然心想这个孟榴昀真是心直口快,宫里的点心都敢置喙,怪不得挨了刘琤的打,道:“其实也还好……”其实他根本没在刘琤的御书房吃上过点心,偶尔被抓过去训话,椅子都没人给摆一个,巴巴地站完全场,更不用说喝茶吃点心了。
孟榴昀道:“先皇和皇上待孟大人都很好。”
孟榴昀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先皇也就罢了,谁跟他说刘铮待自己好的啊,孟榴昀继续说:““我记得先皇数年前得过脾瘅,宫中点心也做少了,小厨房都是专门给施大人做的,可见先皇对您的看重之意啊。”
施然道:“先皇对我恩重如山,作为臣子,我也一定会对大靖肝脑涂地。”这套保命符他不知说过多少遍,可惜他肝脑也不值几个钱,没人想拿来涂地。
孟榴昀的指甲敲了敲茶盖,笑道:“施大人之心真是令下官感动。”
“施大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一只手突然搭在施然肩上,他扭头一看,乐了,“舒言?”
来人约莫十七八岁,披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袄,从那毛皮中伸出手来,捻了一个盘子里的银丝酥吃。
孟榴昀端茶的手停了停,打量他。
施然忙道:“这位是邓议,是我的……是我的门客。这位是孟大人,舒言你应该听说过的,他就是去年那位三元及第,叔叔是阁老,祖父做过太傅的那位,是皇上主笔御点的郎中,我大靖未来的国之栋梁。”
施然把孟榴昀夸得天花乱坠,邓议笑嘻嘻地作揖,“孟大人。”
孟榴昀回礼,微微一笑,“我从未听说过左相府里还有门客,邓先生看来是卧龙凤雏之姿啊。”
施然道:“舒言擅《周易》,也通黄老之术,算得可准了。”
“哦?”
“我后厨养的几只芦花鸡,舒言闭着眼睛就能数出孵出来的小鸡仔几公几母。”
孟榴昀挑挑眉,酝酿了一下,才说:“我老师据说过完六十大寿要告老还乡,正愁府里一些有才有德的门客无处安置,施大人既然喜欢文人雅士,不如……”
“诶别别别。”施然道,“那些老头子我看了就头疼,都还不如舒言呢。”孟榴昀的老师是沈太傅,当今皇上的老师,养了他的人,刘琤第一个抓他去罚站。
他扭头看邓议,“你如何来这里来?”
邓议自顾自坐下,顺路招小二再点了几盘肉铺,低头喝茶道:“我感觉左相大人今日有大祸。”
施然一拍大腿,“舒言果然神机妙算。”这可不,先是被刘琤罚跪,回来轿子没了,可不是大祸么,他现在膝盖还疼呢。
邓议抬眼,看施然,道:“我还知道,施大人再不走,就是祸中之祸。”
反正施然也吃好了,便道:“再晚,恐怕雪下得更大,我让小二去找台轿子,这闹市也不怕没得雇。”他站起来笑盈盈地道,“就多谢孟大人顺我这一程了。”
孟榴昀也站起来,道:“举手之劳,施大人言重了。”
邓议正忙着让小二堂食改打包,突然哗啦一声,一个茶博士的铜壶,不知怎么撞到了孟榴昀身上,泼了他半身。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茶博士年纪也不大,大约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孟榴昀穿着补服,上面云雁都湿了半只,他瑟瑟缩缩拿着毛巾给孟榴昀擦拭,眼泪都掉下来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官服乃皇家颜面,你当上面的麒麟仙鹤是吃素的啊,孟榴昀脾气差点,当场打死都不带一丝冤枉的。整个店连带掌柜茶房,连那小歌女,都跟着跪了一地。
幸好那只是给客人洗手用的温水,孟榴昀接过干布擦拭了一下脸颊,温声道:“罢了,一件衣服而已,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
那人吧嗒吧嗒掉着泪,施然看着于心不忍,便道:“这里离我家近一些,若不嫌弃,施大人先去我那里换身衣服吧,这个天出去被风一吹,我怕孟大人回到家都冻得硬邦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