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大人大事不妙》茶深

33、第 33 章

　　第三十三折

　　姚检章一行人躬着腰等在外头，见施然出来了，一个个拿眼睛偷瞟他。施然吸了吸鼻子，只定定地抬头看天，万丈高空之下，宫墙外堆着碧海长风一般高耸的云层，夕阳辉煌如金，烧至远方。他的目光最后在那群老臣的帽子上点了一点，头也不回地跟着引路的宫人走了。

　　隔壁的林大人同姚检章耳语，“果真让那孟家的小子如愿了！”

　　姚检章不置可否的一口气叹下来，不知是该为了终于除了施然这个祸害高兴，还是为了孟榴昀年纪轻轻手伸得过长而忧虑。

　　施然走过拐角，才敢死死咬住了嘴唇，红着眼睛闷声往外冲，随行的宫人和他相熟，名叫小喜，是原来施然住在宫中的时候，就时常嬉戏的玩伴，见他毫无预兆撒开了步子跑，小喜连忙叫着“左相大人！您慢点儿呀！”，紧着几步追在他后面。小喜叫了几声，突然觉得不对，仔细一想，施然刚被罢了官，又惹得皇上如此地不高兴，自己在这红墙之中还大声嚷嚷着还叫大人，怕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在监内给他小鞋穿，他一慌，一声“小殿下”就出了口。

　　施然猛地一停，小喜差点迎头撞到他背后。

　　“你好大的胆子，这都是儿时的戏言，你切莫再提了。”施然厉声道。

　　他从前在宫中，先皇并未给他任何头衔名位，光凭从无断绝的赏赐和宠爱，就让合宫敬他畏他，施然未行冠礼，出入前朝之前，小喜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叫他是好，直呼大名他们不敢，可也没什么名头可叫，大家暗地里，都叫施然小殿下，春山也知道这事，可是也没说什么。

　　小喜知道施然素来好脾气，不曾想今日竟摆出如此吓人的脸来，连忙一叠声告罪。

　　宫道上抬过来一顶轿子，施然认得出这是朝廷命官的轿子，按照仪制，至少是正三品往上走。施然现在作为一介草民，理应避让——从前都是别人避让他的。他和小喜肃立在道边，垂首致意，施然盯着地面，听到那顶轿子慢慢地经过自己身边。呼和声不止，好大的威风。

　　他突然一个闪念，抬头去看，那轿子的帘子正被人落了下去，只看见一截修长雪白的手指。

　　那是双生来就只用提笔著文章的手，他知道它是怎么样，那手指曾抚过血红的梅花，捻过温热的点心，在落凤楼废墟下的时候冷而有力，如今它渐渐没入了黑暗中。施然想跟他说不要去，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轿子后随行的宫人也早知他这场官司，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中的墙更是渔网似的尽是一个个窟窿。有当差的和小喜不睦，便乘机奚落道：“闪远点儿，也不怕脏了孟大人的眼。”

　　“你……”小喜以为和从前一样，施然不过是暂时让皇上不高兴了。施然毕竟是先皇的托孤之臣，再怎么落魄，当今皇上，是先皇的亲儿子，有先皇撑腰，日后定会东山再起的，他正要为施然打抱不平，施然突然调转了身子，往回走了。

　　“诶！您，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喜吓出了一声冷汗，连忙追着施然跑。

　　宫道施然和小喜一样熟，他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墙头下，此处偏僻，南边紧靠着的是经年未用的库房，墙下斑斑驳驳，生着几丛野草。施然用脚一踢，踢下墙面的几块松动的砖石来，他拍拍手，踩着那踢出来的凹凸，攀到了墙上。

　　他小时候闲极无聊，便时常在宫中东游西逛，找些不为人知的趣处，那几块砖还是他十来岁的时候拿了鎏金的烛台一点一点撬下来的。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没被人发现。

　　小喜在下面一跳一跳地，“您在看什么啊？您快下来吧！当心别摔着了！”

　　小喜都不会知道，宫中谁也不知道，这个墙角，正望得到临仙门。日常勋贵出入，马车，女眷，凑在一块说小话的官员，他趴在这里看得津津有味。

　　施然心里砰砰直跳，数着步子，临仙门一片空静。云影飘了过来，投下一片阴，他心中一阵忽上忽下，心想，不会吧，轿子能走那么快？

　　难道他走了。

　　他一念及此，就想呕血。

　　悠悠地，一顶眼熟的轿子转了过来。

　　施然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口干舌燥，盯着那辉煌的轿顶看，那帘子被风轻轻吹动着，吹得施然想掉眼泪。清风无情，他早就知道了，那年，他落在水里的枣核，也没有吹到孟榴昀在的水榭边。

　　孟榴昀掀开了帘子，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