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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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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折
孟榴昀在丞相府前发了会儿呆,一个小孩从他面前跑过,举着一个像是从瓦砾中翻出来的,灰扑扑还带着一小块可疑的污渍的风车,口中念念有词。孟榴昀一愣,走了几步,叫住他:“小孩,你方才在唱什么?”
那孩子只穿着一件残破的短褂,上面还有燎痕,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拿眼睛瞪他,“你这个瘸子,叫我做什么?”
明明孟榴昀就在丞相府正门的大街上,这孩子却犹敢这样顶撞他,看来施然果真是缺少几个狗仗人势横行霸道的家丁。孟榴昀也不恼,走到他面前,想从袖子里掏几个铜板给他,掏了半天,才怅然发觉这一阵子住在施然那里卧床,自己身上哪还有半文钱。他索性把腰上那枚绣工精巧的香囊一扯,递给他,道:“这个给你,你方才唱什么,再唱一遍。”
小孩直勾勾地看着他,迅速伸手抓起那枚香囊,藏在身后,道:“你真笨!摇星塌户,祸起正初!城里的小孩都会唱!”
孟榴昀一震,正初,那是先皇登基的第一个年号,都已过了数十年。此番地动,当今圣上的罪己诏已经下了,言辞痛彻,可并未真下什么诛心之语,安抚民心罢了,民间何以会流行这样的童谣?
孟榴昀正欲拉着他问个详细,丞相府的门开了,施然抱着胳膊,拿下巴看那小孩,道:“你知道他是哪家公子么?还不收了那香囊,趁着晚市还开,到桥底换个好价钱,找这里讨打么?”
那小孩不认识施然,却见他锦绣加身,神清骨秀,显然不是凡夫俗子,情知面前这个病弱书生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施然上前携孟榴昀的手往里走,一路道:“皇上同你说了什么了?你在门口站了多久,疼不疼?衣服是不是穿得薄了?”
孟榴昀道:“没什么。”他见施然皱起了眉头,道:“退亲的事,难免要被训斥几句。”
施然低头,笑了。
他刻意放慢脚步,同孟榴昀缓缓走着,穿廊过户,春草蔓生,东风渐来,吹起人的发梢衣角,他兀自出神发笑,孟榴昀突然出声,道:“款款,我要问你一件事。”
施然这才回过神,眨眨眼,道:“你要问我的事情也太多了。”
孟榴昀语塞,道:“……这件事很重要。”
施然道:“好,你问吧。”
孟榴昀见他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心里如同压着千钧,沉吟了片刻,问:“令尊……”
施然的脑子还在退亲那件事上没绕出去,还以为孟榴昀堂而皇之要像对那姚小姐似的,这就要上门提亲了?他下了一大跳,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道:“家父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
孟榴昀见他眼神躲闪,怕是触及了施然的痛楚,一时间也不自在,道:“……逝者已矣,生者还要好好活下去。”
施然展颜一笑,道:“你说得对。”
他巴不得孟榴昀多问问他,他可以在孟榴昀面前多说说自己的事,便点着下唇道:“我三岁就入宫了,关于爹娘的事情,不太记得多少了,只记得当时我家住在一条江边,芦苇一直长到天际,后来有一天,爹娘被匪徒杀害了,再后来,春山就来接我了。”
孟榴昀心里砰砰直跳,口干舌燥道:“为何春山会来接你?”
“我听说,是先皇微服私访的时候,曾差点遭人暗害,我爹我娘是因为救驾就……先皇为了报答我父母的救命之恩,又见我年幼失恃失怙,这才把我带进宫里,同几位皇子一块养大。”
孟榴昀沉思,来龙去脉是说通的,只是不合常理,若只是一介草民的遗孤,找个当地的富户收养,赏赐千金良田,或是袭个百户,都已经是草鸡变凤凰,天大的恩赐,何必要让一个寻常百姓的孩子入宫?
孟榴昀想明白了为什么满朝文武,人人都暗自揣测施然是先皇的禁脔,因为,这至少比施然口中的缘由要合情合理得多。
施然拢着袖子,看见廊庑下一只鸟蹦蹦跶跶,在栏杆上抖着羽毛,他扬起嘴角,吹了一声口哨,把鸟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