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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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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折
邓议本不是神仙,他只说对了一件事,皇上赐婚是真,探病却扑了个空。孟家人说是孟榴昀病重,怕过了病气给九五至尊,刘琤只在院子里背着手看了一会儿,召来下人询问了几句孟榴昀平日饮食,便起驾回宫了。刘琤不知道的是,孟榴昀根本不在府内,而在十里外的白鹤浦。
孟茹微在娘家自尽,死后还是归葬夫家,不年不节,旷野只有春草瑟瑟,茫茫的千枝摇曳。
孟榴昀在那漫天飞絮中,沉痛地想,我竟然不忿至此么?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几道血痕,是被施然府中的叶片划伤的,施然挣也不挣扎,就让他做了。
因为他是先皇的禁脔啊。那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喝水吃饭这样简单,可气的是自己当年,还曾经一个闪念,要娶一个在紫宸殿光着脚行走的来历不明的“女人”。
就因为施然是先皇的禁脔,就因为当年隔着浓香和薄纱的那一瞥,自己就要这样侮辱他?他纵是姐姐的仇人,孟榴昀也从未想过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他,施然就算要给姐姐偿命,也应该是明明白白掷地有声的。他的恨意是一试风霜的湛亮的剑,刺过去也要呼啸磊落,把他姐姐因他一句话陨落的一生掰碎了揉烂了钉死在施然面前,教他害怕,教他后悔。
而不是这样,这算什么。
他读的圣贤书,那些长辈握着他的手,写下的“不受虚言,不听浮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那些温吞的旧事都虚晃如一阵青烟扶摇而上,只剩下些呛人的残灰。
凡观物有疑,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
孟榴昀指尖触到洁白如玉的石碑上深深刻下的郭孟氏字样,深深呼出一口气,白白的烟雾在他唇间消散了,被风带走。“姐姐,你放心。”他低声说。
等施然病好个七七八八,吸着鼻涕去上朝的时候,还是没有见着孟榴昀。
天气渐暖,宫人都换了春衫,走过去一路裙裾翩翩。唯施然还裹得严实,犹嫌不足揣着个貂皮的袖笼。他在宫道上遇见姚检章,太久没见外人,也没人和他斗智斗勇了,看个姚检章都觉得慈眉善目的,施然热情过去打招呼,“人逢喜事精神爽,姚大人最近过得很忙罢?”
姚检章斜觑了他一眼,下巴那雪白的山羊胡子抖了抖,冷言冷语道:“施大人还是自己保重身体的好。”
施然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知道姚检章这时还如此针对自己是做什么,他不上朝的这几天,也没惹出什么祸事来啊。姚检章巴不得自己永远别来上朝呢,何以至此?便道:“我听说了,姚家小姐要出阁,婚期是定在春天么?”
姚检章脸一白,哆哆嗦嗦地拂袖而去,“施大人,管好你自己!”
施然在原地摸下巴,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下午刘琤宣了几位重臣到甘露殿议事,施然不幸被点名,磨磨蹭蹭进了房中。天晚了,书房中悬着几盏灯,印着官服上伏着的金线,稠丽得很。施然在那紫金的光中一瞥,想起孟榴昀衣服上那只湿了翅膀的云雁来。
云雁在哪,云雁在天上呢。
几天不来,朝中事物一日千里,已经跑到了施然听都听不懂的地步,什么通商,什么腐败,他都不知道这群老头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是什么事。刘琤扫施然一眼,施然就装头疼。
僵持不下,只能改天再议。
诶,这就是没有孟榴昀的坏处!
刘琤喝着茶,和群臣放下了政务说些家常话,以显示抚恤之情,“如今这几天乍暖还寒,太后身体不爽,连施爱卿和孟行光前些日子也病了……”
施然一个激灵,道:“什么,原来孟大人也病了?诶,果然是贪不得凉,微臣夜间在花园里散了一会子步,第二天就染了风寒,皇上,各位大人,可一定要惜身啊。”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刘琤又扫了他一眼,道:“施爱卿也是,莫到时候又病了,错过了姚阁老家的大喜事。”
姚检章脸上一红一白,立刻跪下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