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方如梦

9、约会

　　醒来的时候一个大太阳顶在天上，小风轻轻的吹着，秋高气爽，端的是好天气。
　　店小二拿了被子来屋顶上晒，看着萧布衣脚下的空坛子吐了吐舌头，道：“萧神仙好酒量，六坛子桂花酿一晚上就喝光了。”
　　萧布衣按住疼得要裂开的脑袋，坐起身，腰被瓦片硌了一晚上，和脑袋争先恐后的疼着。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萧布衣喝着小二端上来的醒酒汤这样告诉自己。

　　眼前一花，一个小姑娘笑眯眯的坐到了对面。大大的眼睛分外乌黑闪亮，明月。
　　萧布衣不去理会明月，吹凉了醒酒汤，一口一口得喝着。
　　明月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
　　太阳高照，店小二殷勤地招呼客人。

　　掌柜的哭丧着脸进来的时候，萧布衣正好喝完了最后一口醒酒汤。
　　掌柜的一见萧布衣，顿时眼睛一亮，一个箭步蹿了上来，没看见明月，差一点坐到了明月的身上。
　　没等萧布衣开口，掌柜的已经抓住了萧布衣端着碗的双手：“萧神仙，你一定要帮帮我！”
　　胖胖的小圆脸上两道清泪直落下来，掌柜的哭的委屈无比。萧布衣看着梨花带雨的掌柜的，嘴角抽了抽：“掌柜的，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人梳着道髻，身着道袍，飘飘然然的进了客栈，笑眯眯的说：“我告诉掌柜的，他被狐狸精缠上了。”
　　萧布衣看着掌柜的，又看着那道士，不知道道士是何方神圣。掌柜的又为何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一脸委屈的来找自己。

　　掌柜的抽抽噎噎的抬起小胖脸看着萧布衣：“萧神仙，你说怎么办，我还有没有救？”
　　萧布衣看着掌柜的，耐心道：“我说掌柜的，既然这位道长说你被狐狸精缠上了，那你就应该找这位道长让他帮你除妖才是，你来找我却是为何？”
　　掌柜的擦擦眼泪：“不瞒萧神仙说，这位道长刚来宁远城，我，我…”
　　道士耐心的说道：“掌柜的是不放心贫道。”
　　掌柜的忙点点头，然后又赶快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
　　萧布衣接道：“所以你想找我来验证验证？”
　　掌柜的点点头，想了想，赶快对道士说：“道长，我，我没有半分得罪你的意思啊，你可千万不要见怪，要不然道长也住在小店，小店给道长打八折？”
　　萧布衣只觉得啼笑皆非，看着道士说道：“道长，在下实在没有半分抢你生意的意思，还望道长见谅。”
　　道士大度一笑：“萧神仙谦虚了，既然能被人叫做神仙，又得掌柜的如此器重，可见也是同道高手。”
　　萧布衣苦笑道：“神仙二字道长万万不可再提，萧某也无意抢道长的风头，掌柜的就交给道长你了，外面天气不错，萧某出去走走，道长宽坐。”
　　说罢，萧布衣赶快窜出客栈。
　　外面果真阳光艳丽，一派好风光。
　　萧布衣的背后仿佛有两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萧布衣耸了耸肩，刚要开步走，街角便看见了一个人。
　　头挽双鬟，抿着一张小嘴，笑眯眯的看着萧布衣。
　　不是珊瑚是谁？

　　萧布衣笑了，明月也好，珊瑚也好，终于都肯一个个的在大白天出现了。不知道会不会在大白天看见二小姐？
　　想起二小姐，萧布衣心中却是有些说不清的怅然，幽香淡淡，画屏后隐隐约约的倩影仿佛就像是一场旖旎的梦。
　　珊瑚笑眯眯的看着萧布衣：“萧公子。”
　　萧布衣走近，白天的珊瑚比起晚上来更多了几分精灵。
　　珊瑚见萧布衣走近，悄悄对萧布衣说：“萧公子，我家二小姐今天晚上想见你一面，不知道萧公子方便不方便？”
　　萧布衣看着珊瑚，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简直就是那典型而又老套的才子佳人故事，落魄书生和千金小姐一见钟情私下幽会，然后呢？
　　然后不外乎是书生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抱得美人归。
　　可惜萧布衣并非书生，也无意科举。
　　所以萧布衣没有通常书生的那般感激涕零的扑在珊瑚脚下说：“多谢小姐成全之恩。”
　　相反的，萧布衣皱眉看着珊瑚，并没有说话。
　　珊瑚以为萧布衣是高兴的说不出话了，笑道：“既然萧公子答应了，那么今天晚上子时我过来为萧公子带路。”
　　萧布衣叹了口气，认真地对珊瑚说道：“珊瑚，我问你，你们府上到底是哪里？你们家二小姐到底看上了我哪一点？”
　　珊瑚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萧布衣，笑眯眯的说：“萧公子想要知道的话，直接问我们家小姐就行了，珊瑚只管传话。”
　　萧布衣从小的时候起，就没有经历过什么艳遇。
　　闲时看小说，也看才子佳人的故事，特别羡慕那些穷酸书生，念几句歪诗，弹两下琴，便有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相府小姐尚书千金倾心不已，主动投怀送抱，然后书生就走了大运，洞房花烛夜与金榜题名时一起到来，好不春风得意。
　　可是萧布衣从来没有什么艳遇。
　　只有一次，那一次萧布衣还是五陵少年春衫薄的大好岁月。穿着一身祥瑞绸缎庄做的簇新的湖色长衫，摇着一把苏大学士题了字的洒金折扇，飘飘洒洒的走过集市。春天微微的清风吹过，吹起萧布衣衣袂翩翩，从春满楼下面走过，当真是满楼红袖招。
　　一顶小轿从萧布衣身边过去，一块淡粉色的帕子轻轻落在萧布衣脚边的地上。
　　决非巧合，实属故意。
　　萧布衣顿时激动不已，艳遇，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艳遇！
　　来不及捡起香帕，萧布衣眼睁睁的先瞅那小轿，轿子不负萧布衣所望，略略掀起一角来，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萧布衣顿时全身一震，绝倒在原地，眼睁睁的看小轿绝尘而去。
　　轿中人两道浓浓的剑眉横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威风，就连唇边的胡子也留得别具风格，俏零零的冲萧布衣丢个眼色，萧布衣的魂就飞了，吓飞了。
　　是个男人，十足地道的男人。
　　当朝男风盛行，这种事情并不稀奇，可是为这个事情，萧布衣着实懊恼了一回，难道自己长得就那么不招女人们喜欢么，连艳遇都遇个男人。

　　所以现在萧布衣对于二小姐充满了疑惑，二小姐到底看重自己哪一点，难道说看中自己长的帅？！萧布衣叹了口气。
　　抱着一坛桂花酿坐在客栈的房顶上，萧布衣看着一轮月亮。
　　今天一天风平浪静，连明月都没有再找他。萧布衣难得的清静。
　　所以萧布衣对于二小姐的邀请疑惑归疑惑，还是充满了憧憬，没准这次是真正的艳遇，也没准二小姐当真觉得自己长的帅。
　　萧布衣这样想着，终于忍不住笑了，看来，艳遇要来了挡也挡不住，想着那天二小姐低低幽幽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萧布衣禁不住心里面一热，不知道今天晚上二小姐又会是怎么一个情形？
　　就像是所有等待幽会的人一样，萧布衣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虽然已经是月黑风高了，但是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萧布衣觉得很没有意思。
　　于是萧布衣从怀中拿出来一件物事，安魂笛。
　　月光下安魂笛清白色的光仿佛就像一个透明寂寞的微笑。
　　像谁的微笑呢？萧布衣看着月亮想。
　　那个人在高山上，清泉边，淡淡地笑着，微微的有些倦意，看过了滚滚红尘，见惯了悲欢离合后淡淡的倦意。
　　萧布衣不知道安魂笛怎么会到明月的手中，那个人说，安魂笛是被人偷走的，难道明月偷了笛子？但是明月不过十来岁，笛子丢了的时候明月还不知道在哪里。
　　萧布衣摇摇头，不去想这些事情，拿起笛子，月色如水，正是吹笛子的好时间。
　　也许，二小姐能看到萧布衣此时吹笛子时翩翩佳公子的样子呢？萧布衣偷偷得想。
　　笛声悠悠，笛声中，仿佛有一只小猫轻轻的叫了一声，然后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安魂笛清越婉转的声音。
　　一轮明月照笛声。

　　一曲终了，萧布衣轻轻叹了口气。
　　萧布衣虽然早已熟知安魂笛的曲谱，但是真正在这笛子上吹奏却是第一次，安魂笛的声音正如那人所说是任何笛子所无法比拟的，笛声响起的时候天地之间仿佛突然之间凝固了下来，时间静止不动，所有的事情都停了下来，偌大的苍穹除了安魂笛悠悠的声音外连风声都没有。
　　此曲只应天上有。
　　萧布衣放好笛子，看着天空一轮明月微微笑了，有机会的话吹给明月听一下，小姑娘会不会后悔把笛子给他了呢？这两天明月神出鬼没的总能看到，是不是想要回安魂笛又不好意思开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萧布衣想，那就把笛子还给明月吧，不管这笛子明月从哪里来的，到了她手里就是缘分，总不能跟小孩子抢东西。
　　这样想着，脚底下梆子声响起：“丑时已到，小心火烛。”
　　萧布衣猛地反应过来，他在这里不是在等珊瑚领他去见二小姐么？珊瑚人呢？难道在房间中等他不成？
　　想到这里，萧布衣站起身来，每一次珊瑚都奇迹般的找到他在哪里，怎么这一次就没有找到了呢？
　　刚要从房顶上下去的时候，萧布衣看见了一个东西。
　　一只小猫。玳瑁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萧布衣身边的，萧布衣大概吹笛子吹得太认真了，竟然没有发现。
　　这小猫全身卷起，呼呼的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可爱极了。
　　萧布衣看着小猫，忍不住摸了摸小猫的头顶，小猫动了动，小小的脑袋不自觉的蹭了蹭萧布衣的手掌。
　　萧布衣笑了。
　　脱下身上长衫，轻轻盖在小猫身上，萧布衣走下房顶。
　　小猫在长衫中动了动，继续呼呼大睡。
　　一夜无事。
　　萧布衣在自己房中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珊瑚失约了。
　　萧布衣看着窗外晴朗的天，伸了个懒腰，看来珊瑚只不过是想逗逗他而已，二小姐怎么可能就这么相中他了呢？那天不过是一场旖梦罢了，哪里有什么艳遇。
　　推开窗户，秋高气爽，一群大雁正整齐的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