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方如梦

10、审问

　　下的楼来，一个人举着茶杯笑眯眯的看着萧布衣。
　　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就像是一弯新月。
　　明月，昨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明月终于出现了。
　　其实关于明月，萧布衣有一肚子的疑惑要问。于是萧布衣走到明月对面坐下。
　　店小二赶快走了过来：“萧神仙，您今天早晨想吃点什么？”
　　萧布衣看着笑眯眯的明月，说道：“你先问问这位小姑娘还要什么不？”
　　店小二张大了嘴巴，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萧布衣，再看了看明月，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布衣皱了皱眉头：“我说小二，你来来回回的看什么呢？”
　　店小二磕磕巴巴地说道：“萧神仙，您别逗我，我胆子小。”
　　萧布衣奇怪的看着店小二：“不就是让你问问这个小姑娘想吃什么么？难道她已经自己点好东西了？那你也犯不着这样啊。”转过头，萧布衣问明月：“明月，你吃早饭了没？”
　　明月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萧布衣叹了口气，对小二说道：“既然她已经吃过就算了，你给我随便来点吧，什么都行。”
　　小二听了萧布衣这话，又像答应又像哀嚎的说了一句什么，向厨房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一不小心被桌子腿绊了一下，桌上的茶顿时从茶杯中倒了出来，险些倒在明月身上，明月没说什么，那小二却腿一软差点冲明月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说：“大仙，对…对不住，我…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萧布衣越发的奇怪了起来，这店小二见了明月怎么跟活见了鬼似的，还叫什么大仙。萧布衣左看右看，明月也只是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而已，有这么可怕么？莫不是明月长的太过可爱以至于这店小二看明月不像人世间的小女孩？这种解释也未免太过牵强。
　　就在萧布衣琢磨的时候，店小二已经窜起来一溜烟的跑回后厨不见了，萧布衣看着突然间消失的小二，不由赞叹的点了点头，这小小的悦来客栈真是卧虎藏龙，区区一个店小二跑得这么快，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再看明月的时候，明月微微笑着，大大的眼睛流光溢彩。
　　明月开口说道：“萧布衣，你老老实实得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萧布衣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这样问？”
　　明月突然间敛了笑容，脸色阴沉下来，眼中一丝笑意也无。
　　方才晴晴朗朗阳光耀眼的天，突然间也暗淡下来。
　　风乍起。
　　萧布衣看着沉着脸不说话的明月，不知道为何，心里面闪过一丝恐慌。
　　脸上仍然大大咧咧的笑道：“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大脾气，当心长大以后嫁不出去。”
　　明月凝视着萧布衣，眼如深潭般深不见底，不知道明月心中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天色墨墨的黑了，眼看要下雨。
　　萧布衣不知道怎的，心里面有些怯，不敢直视明月的眼睛，讪讪的转过头去，突然发现客栈刚才还在喝茶聊天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昨天看到的那个道士状似悠闲的喝着茶。
　　再看，窗口和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双眼睛，偷偷的看着萧布衣，就连厨房的布帘子也仿佛被掀起一角，几双眼睛正偷偷的往这边看过来，一触上萧布衣的目光，立刻将帘子放了下来。
　　莫名其妙，古古怪怪。
　　萧布衣皱着眉头，真是人怕出名，宁远城的老百姓也太爱追星了，虽然他长得比较帅，再加上被人拉风的叫做神仙，也不至于如此受人关注，连吃早饭都被这么多群众眼巴巴的瞅着。

　　一片沉默。
　　明月只是静静的看着萧布衣，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布衣左右看了一圈，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脓包，明月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嘛，再说了，自己坦坦荡荡怕她做甚。
　　想到这里，萧布衣抬起头，看着明月的眼睛，笑了：“我说明月，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罢，说完了我还想问你一些事情呢。”
　　明月皱起眉头，看着萧布衣，仿佛萧布衣脸上长出了一朵花。
　　萧布衣看着明月，笑一笑。
　　明月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微笑，随即又板下脸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却在沉静中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涟漪。
　　外面的天，不知不觉悄悄的亮了一些。
　　明月直看着萧布衣的眼睛，像是要看到萧布衣的心里：“萧布衣，你明明知道安魂笛的曲调，为何一直瞒着我？”
　　萧布衣一哂，明月小姑娘家家的果然是为了安魂笛的事情小心眼。
　　明月大概也不知道这安魂笛是从别处偷来的吧。
　　想到这里，萧布衣大度的摆摆手：“小姑娘家跟你说不清楚。我就说过这东西贵重不想要，你非塞给我，现在后悔了吧。”说着，从袖中取出安魂笛来，放在桌子上，推到明月身前：“喏，这笛子你还是拿回去，免得你家大人问起来不好交代。”

　　安魂笛在桌面上闪着透明的光芒，就像是要振翅欲飞的精灵。

　　明月浑身一震，却并不看桌子上闪着透明光芒的安魂笛，只看着萧布衣，脸色一时间变得煞白。

　　萧布衣看见明月这样，心下有些不安，说道：“不是我不想要你的东西，而是这东西太过贵重，你一个小孩子家随随便便的送了人，等以后知道了，想起来了，还不得后悔。”

　　明月嘴角扯了扯，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死死的看着萧布衣，嘴唇抖着却说不出话来。慢慢的，眼中一片烟水濛濛，竟是泫然欲泣。

　　萧布衣看明月这样，心里面却也歉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面只恨自己嘴笨，怎么一个小小女孩都哄不到一起。

　　明月看着萧布衣，终于开口了，声音中说不出来的苦涩：“萧布衣，我给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过，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拿好了。”

　　没等萧布衣说什么，明月微微苦笑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良久。
　　窗户外面的天，却安安静静的晴了。
　　等明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双大眼睛乌黑清亮，再也找不到一点眼泪，明月硬生生的把眼泪吞了回去。

　　萧布衣心下不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明月打断了：“萧布衣，我问你安魂笛的事情，并不是朝你要回笛子，你不必多心。”

　　萧布衣看着明月，明月也看着萧布衣，脸上却没了一丝孩童的幼稚，相反地，却是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仪，萧布衣叹了口气。

　　萧布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叹气，一个小女孩，就应该是小女孩的样子，小女孩有了大人的样子，岂不是叫人叹气？萧布衣自己跟自己这样解释。

　　明月也轻轻叹了口气：“这笛子是一个故人之物，算起来他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我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还会这笛子的曲调。”说着，一双明珠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萧布衣：“所以我很奇怪，你是从哪里学会这调子的？”

　　萧布衣修长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想了想。
　　明月的眼睛中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看着这双眼睛，仿佛不说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
　　然而，“我不能告诉你。”萧布衣轻轻的，却又坚定地说。

　　那个人负手站在山上，白云环绕，树海青葱：“红尘阡陌，你若想去，只管去就好了，只是有一点，这里的一切，再也休提。”
　　萧布衣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那座山，那个人，那里的一切。仿佛那一段时间根本就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只是午夜梦回，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悄悄的想，那个人，会不会偶尔也想起那一段郁郁青青的的岁月？

　　明月轻轻咬了咬嘴唇，踌躇着，又踌躇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还好么？”
　　他还好么？
　　他还好么？！

　　萧布衣睁大眼睛看着明月，脑子里面一片混乱，明月说得他，是萧布衣认识的他么？明月说的他，是谁？是谁？？

　　明月也看着萧布衣，有些害怕，却又有些焦虑，眼睁睁的看着萧布衣。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坐着。

　　萧布衣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你说的他，究竟是谁？”
　　明月黯然。看着萧布衣。

　　阳光下，明月的脸色苍白的几欲透明。
　　萧布衣心中旧疑团未去，新疑团又添，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声说道：“明月，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刷”的一声横在眼前，将萧布衣剩下的话硬生生的斩了回去。
　　萧布衣抬头，却见昨日那个道士面色如水，淡淡的看着自己，手中长剑在阳光下犹自闪着光芒。
　　萧布衣皱眉：“道长这是做什么？”
　　道士淡淡一笑：“这一场戏作了这么久，萧神仙不累，道士我听得却有些累了。”
　　萧布衣奇道：“道长你说什么萧某听不明白。”
　　道士笑了笑，收起手中长剑：“萧神仙，大家同道中人，有些事情就不用道士我说得太明白了吧。”
　　萧布衣看着道士，道士眼中有那么一两丝不屑，难不成这个道士以为萧布衣要欺负明月，因而出来打抱不平？
　　想到这里，萧布衣笑了，这个道士看起来冷冷淡淡神神叨叨，心底还真不错。
　　于是萧布衣神色之间缓和了一些，说道：“道长，我并不是要为难这个小姑娘，而是想问她一些事情，道长你误会了。”
　　道士不屑的笑了：“萧神仙，你跟我之间就不必这么说话了吧，想我和尘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把戏没有见过。”
　　萧布衣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长说话真是高深莫测，为何道长说的话萧某一句都听不懂呢？”
　　和尘子撇了撇嘴，扫了一眼窗户外面和门帘后面：“当着这么多人，道士就不用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免得萧神仙以后在这宁远城内难做人。”
　　萧布衣叹了口气：“道长有话但说无妨，萧某愚钝，道长不说明白的花萧某还真不知道道长是什么意思。”
　　和尘子冷笑两声：“萧神仙，既然你这么说，道士我就直说了。青天白日的，萧神仙一个人对着个空座位自言自语，不是故弄玄虚迷惑百姓，还能是什么？”

　　萧布衣张大嘴巴，看看和尘子，又看看明月。
　　明月…
　　明月人呢？
　　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的溜走了，这丫头真是，来了去了都不打声招呼。
　　萧布衣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又偷偷的溜走了。道长，刚才你也在店中吃饭，有个小丫头明明和我坐在一起……”
　　说着，萧布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杨员外家。
　　那日在杨员外家，杨员外也明明白白的说过没有看见过明月的。
　　为什么大家都说没有看见过明月？可是，徐笙又是见过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布衣环顾四周，窗户外面的人和帘子后面的人都静悄悄的看着萧布衣和道士。
　　萧布衣脑子一转，店小二，对了，店小二刚才明明是看见明月所以才躲起来的。
　　想到这里，萧布衣冲帘子后面喊道：“小二，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店小二哆哆嗦嗦的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看看萧布衣，又看看和尘子。
　　萧布衣开口道：“小二，你刚才可看到我对面坐着的那个小姑娘？”
　　店小二把头摇的象个拨浪鼓似的：“萧神仙，刚才我只能看萧神仙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自言自语，想来我是凡胎肉眼，哪能看到你萧神仙看到的…的…大仙…”
　　萧布衣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阳光下，道士的长剑亮得刺眼，仿佛闪的萧布衣的脑袋也晕晕乎乎的，这几日来，他所见到的人和事，都是怎么回事？都该怎么解释？
　　转过头，窗户外面的人头黑压压一片，都好奇的看着萧布衣，隐隐约约的，珊瑚噘着小嘴也看着萧布衣。
　　风乍起。

　　和尘子却不管这些，只是说道：“萧神仙，嘿，这名头还真响。萧神仙，不管怎么样，我和尘子平生最见不得这种装神弄鬼欺骗百姓的事情，再让我看见你在宁远城中如此行骗，莫怪我不客气。”
　　说着，剑光一闪，萧布衣眼前的茶碗顿时被劈成了两半。

　　店小二的嘴巴立刻张圆了，小眼睛里却闪出兴奋的光芒，悄悄走到一边，捂着嘴巴对窗户外面重重的人头说道：“萧神仙和和尘子道长要斗法了。”
　　窗户外面的人有些轻轻的骚动，有人悄悄说道：“张三，你看谁能赢？”
　　“外来的道士好念经，这道士一剑劈碎茶碗，我看有两下子功夫。”
　　“我看还是萧神仙比较厉害，要不要下注？”
　　“下就下，一赔三，我赌道士赢。”
　　“下注了，下注了，还有谁要下注，要下注就赶快，别磨磨唧唧的，一开打就不能下了。”
　　“李麻子，你狗日的把吉祥赌坊干脆搬到这里得了。”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王四，你押谁？” 当街比试？萧布衣笑了。
　　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