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方如梦

25、旧识

　　阳光洒满一脸，萧布衣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床帐。
　　悦来客栈的床帐。
　　身上衣服好端端的穿着，身边空荡荡的床板飘散着悦来客栈的茶叶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过，甚至连王亦如和二小姐争斗过的痕迹都没有。
　　萧布衣闭上眼，叹了口气。

　　月光下成熟美丽的明月就如一场梦。
　　真的是梦么？
　　萧布衣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入怀，触手处，铜镜的冰冷那么真实，然而此时在阳光下这铜镜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铜镜而已，印着的，是萧布衣自己的脸。
　　萧布衣看着铜镜，皱着眉头。
　　白天的宁远城，繁华而又热闹，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精灵鬼怪，本来就是无稽之谈，或许，从前发生过的一切，都是萧布衣自己的梦境呢？

　　萧布衣用力摇摇头，从床上跳了起来，开门走到外面，阳光满眼。
　　走在大街上，萧布衣慢慢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的梦，或许都是一个传奇，谁又能知道，谁又能说不是呢？
　　就像这算命的老先生，眯缝着眼睛，在阳光下似乎是睡着了一般，谁又知道他正在做什么梦，梦中会有怎样的奇遇？
　　萧布衣看着算命的老先生，良久。

　　老先生动了动，满脸的皱纹也跟着生动起来。
　　睁开眼睛，笑咪咪的看着萧布衣，仿佛知道萧布衣要来干什么一样。
　　萧布衣也笑了，坐在算命摊子前的小竹凳子上。
　　老先生开口道：“年纪大的人不来算命，年纪轻轻的倒整天算命，年轻人，你又来算什么？”
　　萧布衣笑道：“您猜猜看？”
　　老先生摸着胡子想了想：“唔，你是来算姻缘的，年轻人都喜欢算姻缘，我帮你看看？”
　　萧布衣笑道：“老丈，我不算姻缘，我想请您帮我解解梦。”
　　老先生摸着胡子想了半晌：“唔，虽然说解梦也是我的长处，但是很多年没有找我解梦了，准不准两说，这样吧，你先说说，解得出来，我收你两个铜板，解不出来，我分文不收，这总还公道吧。”
　　萧布衣点点头：“不错，很是公道。”
　　老丈点点头：“那你说，有什么梦要解？”
　　萧布衣笑了，却不说话，伸手拿过老先生的小茶壶，细细把玩。
　　老先生想要说什么，却没说，任由萧布衣玩着手中的茶壶。
　　小茶壶因为年代太久，颜色都不甚分明了，仔细看去，像是绿色，就像山间松树的颜色。
　　萧布衣看着茶壶，良久不语。
　　老先生司空见惯般的淡淡一笑，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萧布衣终于开口了：“这茶壶很少在闹市中出现，真正难得。”
　　老先生眼睛都不睁，淡淡道：“公子有所不知，闹市中藏金埋玉，好东西多着呢。”
　　萧布衣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这茶壶，又没有说话，良久。
　　老先生也不催，鼻息匀称，似乎是睡着了。

　　就在萧布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一阵脚步声响，柳乘风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萧兄，真是巧啊，又看见萧兄了。”
　　萧布衣只觉得头皮一麻，不由得苦笑起来，抬眼看去，几日不见，柳乘风又胖了一些，照这个样子下去，柳乘风很快就可以和悦来客栈的老板相媲美了。
　　胖是胖了，柳乘风却是愁容满面的看着萧布衣：“萧兄，最近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萧布衣苦笑道：“我还能到哪里去？你找我有什么事？”
　　柳乘风一把把萧布衣从小竹凳上拎了起来，道：“萧兄，你怎么也来算命了？”走走走，我请你到景阳楼去喝两杯，兄弟最近烦恼得要命，急着要和萧兄倾诉倾诉。”
　　萧布衣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对算命老先生说道：“老丈，今日不巧，杂事太多，日后布衣再来请教。”
　　老先生睁开眼睛，笑咪咪的看着萧布衣，又看看柳乘风：“不敢不敢，公子慢走。”
　　萧布衣微笑：“告辞。”
　　柳乘风拉着萧布衣往前走，一面兴冲冲地说道：“萧兄，你跟这个算命的老先生很熟？”
　　萧布衣还未答话，柳乘风又接着道：“昨天我老岳父还请了个道士叫做什么“和尘子”的到家里面来做法事，说我们家最近会有血光之灾，我说和尚道士的话十句有九句不靠谱，这道士八成就是来骗钱的，什么血光之灾，好端端的胡说八道，我岳父竟然也相信。”
　　萧布衣一听“和尘子”的名字，不由得苦笑起来：“怎么又是这个道士？”
　　柳乘风奇道：“萧兄难道认识这个道士？啊，他好像也住悦来客栈。萧兄，下次你见了他劝劝他，出家人就要有出家人的样子，整天见神见鬼的唯恐天下不乱。”
　　萧布衣看着柳乘风愤然的样子，不由笑了：“这和尘子怎么把你得罪了？”
　　柳乘风叹了口气：“萧兄，乘风虽然不才，但是今年秋闱在即，还是想去考一考的，如果有幸榜上有名，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本来我的老岳父也极力赞成，前两天我银子和行李都已经帮我收拾好了，谁知道正要出门，就遇见了这个和尘子。”
　　说到这里，柳乘风不由愤愤然：“这个和尘子也不知道长得什么眼睛，一把拉住我，说“站住，妖孽，你往哪里走？””
　　萧布衣闻言笑道：“不错不错，和尘子又开始抓妖精了。”
　　柳乘风白了萧布衣一眼：“不错？错的劲大了！萧兄，你看看我，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像妖精的样子？”
　　萧布衣哈哈一笑：“和尘子的眼光虽然不敢恭维，但是有些事情他还是看的出来两三分的。”
　　柳乘风站住脚，侧头看着萧布衣：“萧兄，你是什么意思？”
　　萧布衣闲闲笑道：“柳兄，你虽然不是出家人，但是修为却不低，我说的可是？”
　　柳乘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萧布衣。
　　阳光下微风中，萧布衣负手微微笑着，明亮的眼睛不染尘埃。
　　柳乘风咧开嘴笑了：“不错，不错，哈哈，萧兄能忍到现在才说，也不容易的紧。”
　　萧布衣微笑：“柳兄当日进城就看出我的身份了，只不过试探半天，见我人畜不伤便放过我了，可是这样？”
　　柳乘风笑着拍了拍萧布衣的肩膀：“萧兄，你莫烦恼，我在这里跟你道歉还不成吗？”
　　萧布衣笑道：“柳兄，我倒是奇怪了，宁远城妖精众多，你为什么不插手？”
　　柳乘风长叹一声：“萧兄，不瞒你说，我自成亲以来，真的是不想管修真界的事情，说实在的，普通人的生活虽然枯燥，但是平安踏实，我喜欢。”
　　萧布衣看着柳乘风。
　　平安踏实，波澜不惊。

　　在景阳楼临窗坐下，窗外和风徐徐，杨柳青青。
　　柳乘风笑道：“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那个和尘子。那个和尘子拉住我以后从怀中掏出一片花花绿绿的符纸就往我脑门上贴，喝道：“还不现出原形？”吓得我老丈人直哆嗦，你想想，他家里面闹妖精刚消停了没几天，怎么又招了个妖精当女婿？我推和尘子没推开，一片符就贴在了脑门上，和尘子见没什么效果，羞得脸都快成猪肝了。”
　　萧布衣笑道：“那你怎么办？”
　　柳乘风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夹起一片笋干来放到嘴里嚼了嚼，说道：“本来这个事情就算了，可我老丈人来了精神，一把拉住和尘子不放，说是让他帮着看看宅子风水。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明明和尘子就是个骗钱的，眼见着符纸没效果，还让他看风水，这一看，一宅子人可不就鸡飞狗跳了。”
　　萧布衣端着酒杯，想着和尘子认认真真看风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柳乘风唉声叹气的吃了粒花生米：“看了一个上午，和尘子断言我们家最近要有血光之灾，我丈母娘当时就晕了过去，老丈人拉住和尘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道长救命。”
　　萧布衣忽然想起了杨晓玉：“那杨小姐如何？”
　　柳乘风叹了口气：“她当时就卷起包袱到她姑妈家去了。”
　　萧布衣笑道：“那柳兄为何不一起去，也涂个耳根清净？”
　　柳乘风翻了翻白眼：“她姑妈一家子势利眼，我去了嫌这嫌那的，没得找不自在。”
　　萧布衣笑道：“那柳兄就只好忍受和尘子喽？”
　　柳乘风长叹一声：“寄人篱下呦。”
　　萧布衣清清嗓子：“这种日子岂不是平安踏实？”
　　柳乘风跳起脚来：“萧兄，你…”说着，突然不吭声了，眼睛直看着萧布衣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