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方如梦

20、琴韵

　　缘分是什么？
　　胡思远说：“我修道不修缘。”
　　萧布衣问：“那你我相见又叫做什么？”
　　胡思远微笑：“那叫命。”

　　萧布衣看着眼前早已忘却前尘往事天真的小狐狸。她应该叫做小玉吧，纯净一如刚出生的婴儿，明澈的眼睛无悲无喜无嗔无忧。这样的小狐狸，曾经经过什么样的劫难以至于功力尽失，差一点连命都保不住？
　　九死一生的，又回到最初原始的纯净与天真。

　　前尘往事皆忘。

　　萧布衣忽然释然了，不管明月的安排如何，不管以后如何，自己心中一片风光霁月，旁人又能如何？

　　于是萧布衣微笑道：“我叫萧布衣，这里是宁远城。”
　　小玉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萧布衣。
　　萧布衣只觉得小玉就像一个小小孩童一般，不由得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玉的头顶：“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却觉得小玉浑身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萧布衣温言问道：“怎么了？”
　　小玉疑惑的看着萧布衣：“萧布衣，我以前见过你么？”
　　萧布衣认真的想了一想：“没有，今天咱们是第一次见面。”
　　小玉咬着嘴唇：“可是，可是…”
　　萧布衣问道：“可是什么？”
　　小玉摇摇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萧布衣，纯净的眼神有着一丝不解与疑惑。

　　是谁？是谁在那个明月高照的夜晚也曾经这样温柔的摸过她的头？那掌间的温暖竟如刻在心间一般，纵然前尘往事皆忘，这温暖却坚持的留了下来。

　　萧布衣微笑的说：“小玉。”
　　小玉睁着明澈的眼睛看着萧布衣，显然的不解萧布衣在说什么。
　　萧布衣解释道：“你的名字叫小玉。”
　　小玉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念，仿佛很陌生：“小玉。”
　　然后抬眼：“这是你给我起得名字么？”
　　萧布衣微笑的摇了摇头：“不是，这就是你自己的名字，小玉，以前发生过什么，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么？”
　　小玉微微的沉思了：“有一些事情仿佛影子一般在眼前飘，好像我只要努力的去想，努力的去想，就可以抓住他们，也许这就是你说的我以前发生的什么，可是我却不想去抓住这些事情，就好像，就好像我要刻意忘掉这些事情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布衣叹了口气不答，有的时候，能够遗忘也是一种幸运。

　　屋外面的雨早就停了，空气里面渗着清凉。
　　小玉抬头看天，天色却阴沉沉的，没有一点星光，连方才明朗的一轮圆月也全无踪迹。
　　萧布衣躺在屋顶上，看着天，心中奇怪，不知道明月和胡梦枕此时都到哪里去了，天地间一片静谧，仿佛只剩下他和小玉两个。
　　小玉一手托腮，微微侧过头看着萧布衣，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什么，一双大眼睛便如天上寒星一般，清澈而明亮。在这夜色中，又不知道怎的，有一种微微的凉意。

　　忽然就想起明月来，明月的眼睛也是又大又亮，与小玉相比，明月的眼睛总像一潭深泉，仔细看，眼睛里仿佛又说不清的故事。
　　明月岂非本来就有说不清的故事？
　　不知道当年明月偷胡思远的安魂笛时是什么模样，应该不是现在这种小女孩的样子吧。如果是漂亮女子，不知道比起眼前的小玉来谁更加好看一些。

　　想到这里，萧布衣不禁笑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小玉看着萧布衣的笑容，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萧布衣。
　　萧布衣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炮仗来，交给小玉说：“这个叫做炮仗，你点燃试试，挺有趣的。”
　　小玉接过炮仗，好奇的看着，却不知道该从哪里点燃。
　　萧布衣笑了，站起身来，把炮仗固定好，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对小玉说：“这个东西啊，我从小就喜欢，可是除了过年，平日里很难找到，所以我就每年过年的时候留一个在身上，到了一年里的哪一天把它点着，很好看。”
　　小玉好奇道：“既然你喜欢，那为什么不留很多个，喜欢的时候就点，岂不更好？”
　　萧布衣笑道：“好东西多了就不稀罕了，所以不多不少只留一个。”
　　说着，弯腰点燃了炮仗。

　　火树银花。

　　就在这个阴沉沉的夜晚，屋顶上如幻术一般，突然的明亮起来，无数美丽的花火腾空而上，然后星星点点的，一点一点从空中落下，仿佛要落在手掌上，心里面。然而却又熄灭了，刹那烟花。

　　小玉睁大眼睛看着，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事物，只管出着神。

　　那年，也是喝酒尽兴时，萧布衣拉着胡思远跑倒一片空地上，放了一个烟花。漫天美丽的花火中，萧布衣看见胡思远眯起了眼睛微微的笑，眼中不再是那遥不可及的云淡风轻，而是孩童般的天真，第一次的，萧布衣看见胡思远如此开心。

　　烟花尽散时，只剩下阴沉沉的天，然而毕竟，天色将明，东方曙光微露。
　　小玉轻轻叹了口气：“真美。”
　　萧布衣笑了。
　　小玉道：“萧布衣，我说一句话，你不要生气。”
　　萧布衣道：“你说吧，我绝不生气。”
　　小玉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咱们两个人好像这烟花一样。”
　　萧布衣问：“此话怎讲？”
　　小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可是我总觉得咱们两缘分将尽，也许以后再无缘这般的相处了。可是，可是我却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你我好像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面之缘，在哪里呢？你记得么？”
　　萧布衣摇摇头，眯起眼睛看着东方已经露出一线的曙光。

　　或许，前生今世，缘分这些东西便是命里注定，该多少，便多少，想要多一天都不可得，那么修道竟是修不来缘分的？所以，胡思远说：“我修道不修缘。”

　　天色渐亮，远远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隐隐的古琴的声音，悠悠扬扬的，洗尽人间烦恼。
　　萧布衣和小玉都静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听着琴声。
　　天色随着琴声慢慢地大亮了，阳光渐渐洒满屋顶，似乎阳光是被这琴声带来一般，透明灿烂的像是一个传说。
　　小玉侧头听着，像是渐渐想起了什么一般，轻轻朝琴声响起的方向走去。
　　萧布衣跟随着，并不惊扰小玉。

　　阳光下，一身竹青色长袍的胡梦枕轻轻的弹着古琴，抬头，冲小玉微微笑了，阳光洒满一脸。
　　小玉看着胡梦枕俊逸的脸，疑惑的微微皱着眉头，然而终于，一个字，一个字的小玉想起来这个名字这个人：“胡梦枕。”
　　胡梦枕笑了，小玉的眼泪却滚落下来。
　　又怎么能够忘却呢？

　　千帆过尽。
　　千帆过尽，忘不了，刻骨铭心的，终于只剩下这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