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方如梦

14、赴宴

　　夜空阴暗，仿佛要下雨。萧布衣在瑟瑟的秋风中想，毕竟是秋天到了，屋顶上实在不是一个等人的好地方。
　　就在萧布衣要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萧公子。”转头，珊瑚笑眯眯的看着萧布衣，一双调皮的眼睛上上下下的看着萧布衣，像是有什么事情忍不住要笑一般。
　　萧布衣也笑了：“小丫头，你笑什么？”
　　珊瑚抿嘴笑道：“萧公子，珊瑚是为萧公子高兴啊。”
　　萧布衣看着珊瑚，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为我高兴？我有什么好事情啊？”
　　珊瑚笑道：“我们家王爷从来不请客的，今日请萧公子过府一叙当然是大大的好事喽。”
　　萧布衣笑着皱眉：“小丫头，你笑得这么狡猾，我看不止如此吧。”
　　珊瑚吐了吐舌头：“萧公子，您就别和小丫头一般见识了，等您到了府中，什么事情不就都明白了么？”
　　萧布衣微微笑了，正要起身，却听一个声音说道：“萧布衣，你要赴宴，带上我可好？”
　　珊瑚听了这个声音，脸上微微变色，萧布衣却笑了，只见话音落处，一个小丫头站在屋檐处，头上朗朗的一轮明月。不是别人，正是苏明月。
　　珊瑚见了苏明月，低头行礼：“苏小姐。”
　　苏明月笑眯眯地说道：“珊瑚，我知道你肯定这会心里面为难，你们家王爷向来小气，请客从来不多请一个人，今天看你多带了一个人回去一定骂你。你放心好了，我到你们府中就坐在那里，不吃也不喝，不浪费你们家老爷的酒席。”
　　珊瑚笑道：“苏小姐说哪里的话，苏小姐去了我们家老爷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王爷肯定会骂珊瑚不周到，像苏小姐这样的贵客得单独请才是，要是和萧公子一起，不但对萧公子不周到，对苏小姐也不恭敬得很。”
　　苏明月笑了：“臭丫头，你倒是会说话得很，废话少说，在前面带路吧，你们家王爷的这顿酒席我今天肯定要见识见识了，再废话惹恼了我，你小丫头就等着瞧吧。”
　　珊瑚听了这话，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恭恭敬敬的一低头，乖乖走在前面带路。
　　萧布衣上上下下看了明月一遍，明月睁圆了大大的眼睛，说道：“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萧布衣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有几分威严。”
　　明月哼了一声，说道：“你看不到的事情还多得很呢。”
　　萧布衣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些什么事情？不妨说来听听。”
　　明月似笑非笑的看了萧布衣一眼，却不说什么，只是缓步走着。月光下，萧布衣心中一动，明月此时神情，倒颇有几分绝世佳人的风韵，和明月自己的年纪颇为不称，倘若换了二小姐，此时月光漫天，与佳人闲步当真是惬怀之至。
　　想到二小姐，萧布衣随口问道：“明月，你跟那二小姐很熟？”
　　明月冷笑一声：“你问她做什么？是不是今天晚上要见未来的岳父了心情激动？”
　　萧布衣哭笑不得：“小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
　　明月小嘴一撇：“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看见二小姐的影子后就整天想入非非，今天听说宁安王请你过去，十有八九想着人家是和你议亲的。”
　　萧布衣不由得有些尴尬，却也佩服明月的聪明。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奇怪：“你怎么知道那天我根本没有看见二小姐？莫非你瞧瞧跟着我？”
　　明月怒道：“你好香么，我整天跟着你？那个二小姐我不说罢了，说出来吓死你。”
　　萧布衣好奇心起：“二小姐到底怎么了？”
　　明月听萧布衣不断打问二小姐的事情，不由得越发恼怒起来，狠狠一顿足：“你这么关心她，那你就去娶了她好了，死活由你，我不管了。”
　　萧布衣笑道：“看来明月小姑娘是为我好了。”
　　明月叹了口气：“不错，只可惜你不领情，罢了罢了，生死各安天命，你到这里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得有什么不妥，可见你也并非普通人，我如此庇护你倒是多余了，今天晚上你就自己去吧，我也不要处处惹人讨厌了。”
　　萧布衣听明月的语气甚是萧索，心下不忍，便道：“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见过二小姐的面，就那天晚上说了一会话。”说着，又自笑了起来，明月小小丫头，纵然不高兴，也无非是嫌自己不陪她玩罢了，自己这么解释倒像是情人间的误会，难免可笑。
　　明月却不觉得可笑，认真的听着，脸色终于和缓了：“对不住，是我多心了，这段时间以来，不知为什么，我，我，唉，走吧。”
　　不再多说，只是快步向前走去。
　　萧布衣见她如此，不知为何竟不敢再问，也向前走去。

　　宁王府外灯火如炬，大门大开，仆从约有五十来人，一律青衣小帽手持火把，恭恭敬敬的站着，悠扬的丝竹之声从王府深处传出，整个场面肃穆端严，当真是迎接贵客。萧布衣心下有些奇怪，却也没说什么，明月皱着眉头，说道：“奇怪，奇怪。”突然间回头看着萧布衣，目光锐利，像要看透些什么。萧布衣苦笑一声，没等说什么，明月已经摇着头进去了。萧布衣举步，这王府既大且深，走至廊前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笑道：“今日蓬荜生辉，竟然能请到萧先生一叙，真是令人心怀大畅。”
　　萧布衣抬头，只见一人站在滴水檐下，长眉入鬓，凤眼长挑，隐隐然一股王者之气震人心魄，只是眉目之间颇为风霜憔悴。萧布衣心想，这大约就是宁安王了。

　　果然身边明月微笑道：“王爷身体安好？”却并不行礼，那珊瑚自当早早就跪了下来。王爷哈哈一笑：“苏小姐，托您的福，不知道今天苏小姐大驾光临，本王准备不周之处，还请苏小姐见谅。”言语间对明月甚是客气。明月微微一笑，说道：“我是趁机来吃白食的，王爷大可不必理会，招待贵客要紧”。王爷笑道：“苏小姐快人快语，本王心领之至，萧先生苏小姐快快里面请。”
　　萧布衣见王爷甚是爽朗豪迈，倒是对了他的胃口，一笑举步，跟着王爷到了内堂。
　　只见内堂光亮如白昼一般，却没有任何火烛之物，萧布衣游目四周，之间四颗鸡蛋大的夜明珠悬挂在四壁之上，发出柔和的光芒，难得的是这四颗珠子浑然天成，看不出有任何雕凿的痕迹。王爷见萧布衣看珠子，笑道：“这四颗夜明珠是那年吐蕃国进贡而来，共有十二颗，皇上把其中的四颗给了小王，小王左想右想干脆把他挂在了墙上，一来免去烛火烟熏之气，而来也不用整天藏着掖着防盗防火的，图个省心，倒不是一味炫富。”萧布衣哈哈一笑，道：“王爷真是爽快人。”王爷笑道：“对萧先生这样的人来说，小王当真有什么说什么，无甚顾忌之处。”明月在一旁插言道：“听王爷这样说，是和萧布衣早就认识的喽。”萧布衣心下也大是疑惑，自己上山之前和下山之后，三教九流，妖魔鬼怪倒真是结交了不少，莫不成什么时候真的和这个宁安王打过交道？可是王爷如此人物，为什么自己心中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听王爷笑道：“萧先生小王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神交已久而已。”明月奇道：“那王爷是知道萧布衣的来历了？”萧布衣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若无其事的端起面前茶杯笑着看宁安王。宁安王打趣道：“苏小姐为什么不猜是小王相中萧先生人品极佳，想把小女许配给萧先生呢？”明月小嘴一撇：“招女婿用的着王爷偌大阵势么？”王爷笑道：“好眼光。”随即庄容道：“萧先生，实不相瞒，在下请你来，是因为那安魂笛之故。”
　　萧布衣轩眉一挺：“王爷可是想问在下如何得知安魂笛曲谱么？”
　　王爷笑道：“不敢不敢，小王并非此意。当年那安魂笛的主人曾经救小王于危难之中，小王深感大德，不管萧先生与那安魂笛旧主人有何渊源，小王都应好好招待才是，至于萧先生与安魂笛旧主人的关系如何，小王并不敢乱猜，如若萧先生不愿说，小王更是不敢相问。”
　　萧布衣笑道：“可见王爷胸襟胆识过人，萧布衣原当知无不言，只不过这中间有许多不便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宁安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位前辈高人远非我辈所能企及，所以一开始我就不问，萧先生放心好了。”
　　明月却忍不住插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他好神气么，连说都不能说。萧布衣，那天我问你安魂笛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一幅打死也不说的样子。其实这个人就会故弄玄虚，肯定是他让你发誓说关于他的一切你什么都不能说，有什么大不了。”
　　萧布衣脸色一变：“明月，这位前辈是我极敬仰的人，他不让说，自有他的道理。”
　　明月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却听宁安王叹息道：“当年小王见到这位前辈也是大为心折，然而终是无缘再见，所以今日能看到和他有关的人也是三生有幸。”
　　萧布衣心下有些凄惶。

　　是什么时候，萧布衣躺在山间草地上看着天上的白云苍狗，忽然想起人世间红尘阡陌来，那高朋满座飞觞醉月的日子就从此不再的想法，让他有些寂寞。
　　于是他说：“你凡心未去，也罢，生而为凡人，何必定要去凡心呢？你愿意下山就下山去吧，凡人也有凡人的好处。”
　　萧布衣看着他，月明处，竹影婆娑，他浅浅笑着，青青的衣袂就像山间青青的草木一样，不沾一丝凡尘。
　　可是下得山来，萧布衣却忽然发现自己更加寂寞了，越是热闹的地方，越是开心大笑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一块。然而他无法回头，谁说世上能有回头的河流呢？

　　无限低回。

　　正想着，只听丫头传报道：“夫人到。”萧布衣抬头，果然看见那天听涛阁里所见的夫人缓步走过来，先冲王爷施了一礼，然后坐在王爷手边，笑眯眯的看着萧布衣。
　　不知为何，萧布衣有些尴尬，明月在一旁轻轻地哼了一声。
　　只听夫人说道：“王爷，怎么和萧公子光坐着喝茶呢，酒宴已经准备好了，请王爷和萧公子苏姑娘移步吧。”
　　王爷哈哈一笑，说道：“瞧我，刚才说得起劲，竟然忘了请萧先生和苏小姐入席了，失礼失礼，请，请。”说着举步便走，王妃微微怔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只是相伴走到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