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方如梦

13、算命

　　走出茶楼，萧布衣看了看满天明亮的阳光，时候尚早，却该往何处去呢？
　　茶楼对面一个小小的算命摊上，一个老者白发长须，正眯着眼睛打瞌睡。
　　萧布衣于是走了过去，老者面前有一个小小的竹凳想来是给前来算命的人坐的。
　　萧布衣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上去。
　　阳光正好，老者睡得也正香，全然不管有无生意。
　　萧布衣笑了。
　　良久，终于，老者睁开眼睛，镇定自若的看着面前坐着的人，仿佛被人家这样子等是家常便饭。
　　老人看了看萧布衣，却不急着说话，从身后摸出一个已经看不清颜色了的小茶壶来，喝了两口，方才慢悠悠的开口了：“这位公子，你有什么烦心事呢？”
　　萧布衣笑道：“老人家，您怎么看出我有烦心事呢？”
　　老人家嘴角一撇：“年轻人，没有烦心事好端端的算什么命呐。”
　　萧布衣想一想，这话倒也对，却听那老人家自言自语地说道：“人这一辈子，都有解不开的结，想不通的事。像你们这些来算命的无非生老病死官财寿情几个字，躲过了这劫躲不过那劫，要是都能算出来，都能躲过去，不久都成了仙了，却不知道那些个能成了仙的，反倒都是历过大劫数的，这就叫多大的因种成多大的果，平日里不好好的修善缘，却来算什么命呦。”
　　萧布衣听着这老人家唠唠叨叨地说着，不由笑道：“老人家，要是人都不来算命的话，那你这生意怎么办。”
　　老人笑了，摊摊手：“所以喽，公子你有什么烦心事我老头子可以效劳的？”

　　萧布衣也笑了：“老人家，我是想问问这宁远城内，以前是不是有过什么公孙王侯的住过？”
　　老人抬头，看看秋天明媚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说道：“公孙王侯？宁远城这小小县城能出什么公孙王侯，现在住着的除了县令，最大的也就是那个从京城告老还乡的杨员外了。…唔，说起公孙王侯，我倒想起来一位，不过那些事情太早了，都是传闻，谁也不知道真假。”
　　萧布衣微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您老只管说好了，就当是给后生小辈讲古，该多少钱我绝不少了您的。”
　　老人笑了：“你这小子倒有几分意思，现在白给后生小辈讲古都没人听了，像你这样花钱来听的还真是稀罕。你肯听，老头子就讲。”
　　说着，端起小茶壶喝了口，眯着眼睛，慢慢回忆着：“这个故事还是我小的时候听我爷爷讲的，我爷爷说他也是听他爷爷讲的，所以至于是哪朝哪代的事情，便都模糊不清了。”

　　尽管模糊不清，但是毕竟这小小的宁远城曾经也有过风光。
　　现今的繁华小镇，当年却是边陲重镇，不仅是和胡人进行商贸的唯一关口，也是胡人入侵中原的唯一要塞。
　　贸易归贸易，胡人的野心总是随着朝廷实力的强弱不断变化着，虽然也曾有过公主和亲，但是当朝廷积弱中原大片土地唾手可得的时候，公主的温柔美貌便不过是随时可以凋零的花朵了，有了那大片肥硕的土地，什么花不能到手？
　　当时的皇帝自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于是派了自己的弟弟，当时的“宁安王”护送和亲的公主一路来到了宁远城。公主是出嫁了，宁安王也顺势带着护送的军队留在了宁远城。
　　宁安王镇守宁远城二十年，不知道是当朝皇帝的雄图大略还是宁安王武勋慑人，边塞始终保持着安康，贸易越发的旺盛起来，时间也就这么的过去了。眼看着当年青春俊逸意气风发的小王爷渐渐两鬓斑白人过中年。
　　然后，措手不及的，皇帝就薨了，嗣皇帝不过三岁，朝政落到了外戚的手中。太后的懦弱无能和国舅刚愎自用不久就天下皆知。
　　胡人也自然知道了。
　　那位和亲的公主福大，消息传来之前就重病不治而亡，所以胡人起兵的时候并没有用公主的鲜血来祭刀。
　　一辈子没有打过仗的宁安王，终于披挂上阵，身先士卒。
　　今日繁华的小小宁远城，当年也曾经被鲜血浸湿过。
　　那场仗究竟打了多少天，究竟阵亡了多少将士已经淹没在滚滚尘土中。
　　宁安王战死疆场，死前杀了多少胡人，连胡人自己都数不清了。

　　老人说着，捻着胡须沉默了。
　　萧布衣在这秋日里明亮的阳光下看着老人，宁安王，宁远城。
　　可是：“那宁安王是否有个女儿呢？”
　　老人瞠目：“啊？这倒没有听说过，连那和亲的公主姓甚名谁都没有流传下来，更何况王爷一个小小的女儿。”
　　说着，老人端起小茶壶优哉游哉的喝了口水：“年轻人就是爱听什么儿女情长的故事，可是兵荒马乱的时候，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管得了谁家小儿女的事情。”
　　萧布衣笑了，从怀中掏出些铜板来轻轻放入老人摊子上。
　　老人也微微笑了：“小伙子，什么时候还想听老汉讲古的话随时过来，老汉肚子里一肚子故事。”
　　已经入夜了，萧布衣躺在屋檐上，想着算命的老人白天讲的故事。
　　如果说宁安王就是今夜邀请自己的那个王爷的话，那么，显然的，王爷怎么说也不能算是人类了。
　　萧布衣苦笑，似乎这些天以来，跟自己打交道的人类并不怎么多，几乎见怪不怪。
　　怪也就怪在这里。

　　这宁远城，仿佛有两个世界的存在一般，白天所见是一个世界，到了晚上，又是另一个世界。奇怪的事情是，这么多的精怪和人类在一起却始终能够和平相处，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牵制一般。是什么力量呢？那王爷，如果真是当年的宁安王的话，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这个王爷不去超生而选择留在宁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