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方如梦

12、请客

　　一直以来，萧布衣都觉得自己长得很帅。原因很简单，就是不管他走到哪里，总有一大堆人流着口水看着他。
　　小的时候萧布衣上街，总会有大妈阿姨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捏一捏萧布衣的脸，说：“好可爱的小弟弟。”然后萧布衣的兜里袖口和手上就有了很多零食。
　　稍微大一些后，萧布衣上街时总会发现街面上的门和窗户后面有那么几道害羞的目光看着他，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就又不见了。
　　再后来，便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大好岁月了。
　　现在，就算在这宁远城，也靠着这误打误撞的“萧神仙”招牌吸引了很多好奇的目光，虽然其中饱含着李麻子等人下注前热切的期盼，但是不管怎么说，萧布衣笑眯眯的想，要是自己长的太过抱歉，恐怕也不能吸引过来这么多敬仰的目光吧。
　　所以萧布衣一边踱着步子闲逛，一边微微笑着冲周围看着自己并窃窃私语的宁远城的父老乡亲们打着招呼，而父老乡亲们也会受宠若惊的忘了朝萧布衣打招呼，张大嘴巴愣个几秒钟然后捂着嘴对身前身后窃窃私语。
　　不管萧布衣走到哪里，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就会像潮水一样退去，留下一片空地给萧布衣。然后大家又会在萧布衣的身前身后围起来，看着萧布衣，并窃窃私语。
　　萧布衣渐渐觉得这种情况不大像是仰慕，像什么呢？
　　萧布衣努力的在心里面想着一个恰当的形容。
　　正在思索着，一个人拨开众人，努力的冲萧布衣冲了过来，一边喊着：“萧兄，萧兄，我可算找到你了。”
　　萧布衣和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书生满头大汗的奔了过来，边说到：“萧兄，你可真是，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一会是神仙，一会是妖精，真真是名满宁远城。”
　　萧布衣看着这人，苦笑起来，有的人，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眼前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萧布衣初到宁远城时认识的第一个人，杨员外的乘龙快婿：柳乘风。
　　萧布衣有些日子没有看见柳乘风了，大约是杨员外家里面的饭菜不错，柳乘风这些时日养的微微胖了些，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官样。
　　不过，且慢，刚才柳乘风说什么来着？“一会是神仙，一会是妖精？”
　　不容萧布衣多想，柳乘风已经奔了过来，拉住了萧布衣的手，喘了口气定了定神说道：“萧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布衣转头看看四周，四周的群众也正聚精会神的听着。
　　萧布衣苦笑：“我也想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乘风转头看了看四周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一扯萧布衣的袖子：“咱们两个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找个什么地方好呢？地方近在眼前，城南听涛阁。
　　柳乘风看着听涛阁金光闪闪的招牌抬脚就想进去，却被萧布衣一把拉住了。
　　这听涛阁是宁远城内数一数二的茶楼，价格之高令人瞠目，鉴于上一次和柳乘风一同吃饭的经验教训，萧布衣决定先把话说清楚了：“柳兄，兄弟最近手头不宽裕，要是去别家，我还能请你喝两杯，至于听涛阁，我实在没办法请你了。”

　　柳乘风哈哈一笑，笑得颇有几分豪情：“哈哈，萧兄什么时候也为区区阿堵物犯了愁，你放心，这次兄弟我请客。”
　　说着，抬脚就进了茶楼，真个是财大气粗的样子。
　　萧布衣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柳乘风自从娶了杨家小姐，日子过的挺宽裕的，连这种地方都不在话下了。
　　坐在听涛阁的顶楼，虽然端茶的小二一双眼睛不断看着萧布衣，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的样子，但毕竟四周少了那么多好奇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声音，萧布衣顿觉耳根清静。
　　书归正传，萧布衣叹了口气，问柳乘风道：“柳兄，你刚才说我一会是神仙一会是妖精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乘风模了摸头：“我也很是好奇呐。照理说读书人应该敬鬼神而远之，但是萧兄你和乘风交情毕竟不比寻常，所以乘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大清早，柳乘风一出门就听见到处有人在说宁远城中人人仰慕的萧神仙原来不是神仙，竟然是一个妖精。
　　追本溯源，到底是谁说的？
　　悦来客栈，掌柜的正通红着一张小胖脸，不断的肯定着这一最新消息：“是真的是真的，我昨天晚上亲眼看见，那个道士拿着剑在看萧神仙，并且说他是个妖精，还让我躲远一点。”
　　萧布衣苦笑不已，事到如今，倒叫他怎么去解释？
　　那掌柜的也真是一往情深，怎么就打死都不相信老板娘是妖精呢？怎么就不能想一想老板娘平日里那么多诡异的行为多么像一个妖精？怎么就不能问问道士到底谁是妖精？
　　叹了口气萧布衣看着窗户外面，窗户外面倒是一片阳光灿烂，好一个秋日。
　　低头，一顶小轿晃晃悠悠的抬到了茶楼底下，轿子停了下来，扶轿的小丫环依稀仿佛有些眼熟。
　　待要再看，却听柳乘风说道：“萧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布衣看着杯中的茶，上好的碧螺春在水中慢慢展开叶子，浮浮沉沉，恰似天边浮云。
　　就像在那芳草青青的山中，躺在厚厚的草上看天，云在萧布衣眼中，萧布衣在一双清眸中。
　　微微侧头，印入眼帘的是沉静的微笑，这笑就像是涓涓清泉，涤去那碌碌红尘所有的尘与土。
　　所谓的仙人，大约就是这样的吧，看透人世间纷纷扰扰，最后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既然不动心了，就无所谓岁月蹉跎，多么峥嵘的岁月到头来也不过就是白云苍狗。所以能够不老不死。
　　看透的，是仙；堪不破，苦苦眷恋着那凡尘俗世的便是妖了。
　　是这样么？是这样么？？
　　那萧布衣自己到底是什么呢？神仙？妖精？不怪世人疑惑，萧布衣自己都在疑惑。

　　一个温婉沉静的声音把萧布衣拉回现实：“萧公子。”
　　萧布衣抬头，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美妇站在旁边，正微微笑着看着自己，气度雍容华贵，像是大户人家中的女子。
　　萧布衣不记得自己人的此人，然而，这夫人身边，却站着一个萧布衣认得的人，不但认得，而且决不会认错。
　　头挽双鬟，虽然一张俏脸板的庄严肃穆，但是眼光中的调皮娇俏依然。
　　却不是珊瑚是谁？
　　珊瑚？！那这夫人莫非是…
　　夫人淡淡的开口道：“萧公子几天前不顾夜深露重，深更半夜看望小女，我这个当娘的却不曾好好招待过，真是礼数欠周。”
　　此时此刻，萧布衣那多年不曾红过的老脸终于不争气的红了那么一红。却红的让萧布衣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这脸他红什么红，倒好像萧布衣对不住谁似的？
　　流年不利，真正是流年不利。萧布衣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得好好查查皇历。
　　昨天晚上是老板娘，今天是二小姐，萧布衣敢指天发誓自己和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清清白白没有半分对不住天地良心的事情，奈何每一次为什么都要惭愧起来？
　　颇有些讪讪的，萧布衣站了起来，对夫人说道：“夫人这么说，倒叫萧布衣无地自容了。”
　　嘴里说着，萧布衣眼角偷偷的瞄了瞄一头雾水的柳乘风，这一团乱麻的事情为什么总要有个旁观者？昨天是道士和尘子，今天是柳乘风。
　　柳乘风倒也乖觉，被萧布衣那么一瞄，立刻站起身来，对夫人拱手道：“夫人，晚辈还有一些事情需处理，这就先走一步，告辞告辞。”
　　说罢，“唰”的一声抖开洒金折扇，潇潇洒洒的下楼去了。
　　那夫人看都没看柳乘风一眼，只是紧紧盯着萧布衣，那眼神活生生的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看的萧布衣浑身不自在。
　　没话找话的，萧布衣说：“夫人，您坐。”
　　那夫人微微笑了：“萧公子，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赏脸到舍下一叙？”
　　萧布衣撑着一张老脸：“既然夫人如此说了，萧布衣恭敬不如从命。”
　　眼光扫过，珊瑚趁着夫人正盯着萧布衣没空，笑吟吟的对萧布衣扮了个鬼脸，这丫头。
　　夫人当然没有看见珊瑚扮的鬼脸，只是和蔼的对萧布衣说：“萧公子，今夜子时，我让珊瑚前来为萧公子带路，王爷与我恭候大驾。”
　　说罢，淡淡一笑，转身，由珊瑚扶着缓缓向楼下走去。
　　王爷？什么王爷？当今的几个王爷不都好好得住在京城，这小小宁远城没听说过有什么王爷。
　　萧布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慢慢离去的小轿，皱紧了眉头。
　　秋风吹过，吹出丝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