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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苍老 ...

  •   江晚照没有回家,她像一具幽灵,带着汪清的遗物,跟在两个警.察后面去了警局,两个警.察安慰了她一路,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住,还给她买了面包和牛奶。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调查出真相的,如果你母亲是清白的,我们一定会让罪犯接受法律的制裁。”
      江晚照听见他们这样义正言辞地说道。

      上回江晚照骂了孕妇被抓去做笔录的地方是派出所,这次不一样,是被武警层层保卫的警局。江晚照被带进看守的地方,见到了声称汪清抢了他二十万,他是自卫失手伤人的男人。

      男人长得很平庸,就是丢到大街上转眼就找不到的平庸,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杀人。

      “我老婆还在医院生产,这是我的救命钱啊。”男人捂着脸,痛哭道,“我真的跟她说了很多遍,我老婆等着这笔钱救命,求求她还给我,可是她不但不听,还诅咒我老婆大出血一尸两命,我怎么能忍得下去?我是个男人啊!”

      警.察冷漠着,并未动容,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为了挣钱我到处找兼职,我在那里送水,那种桶装的饮用水。”

      “身上为什么会有二十万现金?”

      “警官你也知道,法官判我老婆还二十万,我好不容易攒下钱,打算给老婆交完医疗费就把钱还了。”

      “说到这个。”警.察翻着表,念道,“李小凤在乌昌三中滋事,恶意造谣学生……你和死者有婚外情?你老婆还去人家女儿学校闹过事?”

      男人承认的毫不犹豫:“都是她勾引的我,就因为我老婆找过她女儿,所以抓住这个把柄不放,要讹我二十万,我不给她就抢,我真是为了保住钱才动的手!”

      警察从审讯室出来,监视房里江晚照紧紧地攥着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玻璃窗上,砸的位置正对着男人的脑袋。

      “原来是他们一对夫妇!他胡说八道!”江晚照咬牙切齿,活像要把男人剥皮抽筋似的,“我妈就算和他有什么,也绝对不会是我妈主动的!更不会抢他的钱!他怎么不去死!”

      “别这样。”警.察拦住她的拳头,说,“你别激动,我们会调查清楚真相的,你先回去,总要联系殡仪馆。”

      江晚照被殡仪馆三个字戳痛了,浑身力气顿时消散,愣愣地看着警.察。

      活人不能在医院久住,死人也不能。

      “等等。”江晚照想到什么,“我和我妈妈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现在不知道她住在哪,你能不能……帮忙问一下?”

      身为亲生女儿却不知道母亲的住所,再加上从男人那里听见的八卦,警.察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纠葛,照顾江晚照的心情,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审讯室,江晚照在门口等着,好一会儿看见他出来,摇了摇头:“什么也问不到,他说平时都是去酒店,不知道你妈妈住在哪。”

      幽会去酒店,多讽刺的情.妇。

      江晚照浑浑噩噩地走出警局,耳边是警.察一声又一声的保证,她用这些保证,强行把自己的心脏放回原处。

      江晚照回了趟家拿存折,顺便告诉江离渠:“爸,我可能暂时回不来,你要自己在家住两天,灯可以不用关,我每顿饭都给你叫餐,你记得千万别跑出门。”

      她写了几张记录江离渠信息的纸条,塞在江离渠身上的各个部位:“千万,千万不要跑出门。”

      她不能再承受任何一个失去了。

      江离渠有些听不明白,但是他看懂了江晚照的悲恸,乖乖地点了头。

      乌昌县殡仪馆只有一个,火化费用并不高,高的是买墓地的钱。因为汪清的那二十万还没调查清楚归属权,所以一切丧葬费用都需要用江晚照存下来的钱,好在费骞还的六十万她还留着,手头上尚算富裕。
      她从警局出来就待在殡仪馆,和工作人员商量火化和入墓的事,她知道汪清没几个朋友,只有点头之交的同事,她用汪清的手机给她以前的领班,和现在通讯录里的老板发了消息,让对方帮忙告诉其他人。

      如果可以,江晚照希望汪清安安静静地走,不要再被这个她所厌倦的俗世吵闹,可是汪清的一生本就如此悲惨,活着的时候无几好友,如今走了,路上没有一两句哭声相送,未免也太凄凉。

      咖啡店的老板娘是个善良的女人,听见这个噩耗,立马就想赶来殡仪馆,江晚照问她:“您知道我妈妈现在住在哪吗?”

      老板娘遗憾地告诉她,她并不知道。

      江晚照找了个角落,翻着汪清的手机——记忆中她还是头一次干这种举动,如果汪清还活着,一定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她不相信汪清的死这么简单,凶手是被关在公安局的男人没错,但绝对还有推波助澜的帮凶。

      比如许曦文。

      汪清的交际圈她虽然并不了解,但会认识许曦文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江晚照异常灵敏的直觉告诉她有问题。

      汪清的手机内存很小,她不会花钱去换个大的,便下了个管家软件,每天定时清理内存,所以能翻的东西很少,微信聊天记录全都是一片空白,唯一有点信息量的,只有她的通话记录。

      江晚照发现,汪清每晚六点左右都会给一个备注叫刘志鹏的人打电话,她想了想,直接把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一直没人接,自动挂断后江晚照又打了一通,这回响到一半,终于响起了人声。

      电话那头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声音说道:“不是说好不要半夜给我打电话吗?有什么事不能等我白天在公司的时间段说?”

      这个开场白倒是江晚照万万没想到的,她愣了几秒才从中读取到了极为重要的信息。

      这个人还不知道汪清出了事。

      但是为什么会勒令汪清白天给他打电话,晚上不许打?

      这种颇有内涵且暧昧的话语……

      “到底有什么事?说话!”

      江晚照脑中隐约闪过一个猜测,停顿两秒后开了口:“汪清死了,我是她的女儿。”

      电话那头的人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江晚照在说什么,艰难地问了一遍:“谁死了?”

      “汪清。”

      “……”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问,“她怎么死的?”

      “被害,他杀。”江晚照报了殡仪馆的地址,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刘志鹏来的很快,江晚照看见一个装扮得体的中年男人,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人——汪清的社交圈子里,极少出现这样的人。

      江晚照和汪清有几分神似,刘志鹏目光锁定了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了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现在过了十二点,江晚照说:“昨天。”

      “我……”汪清毕竟是陪过刘志鹏这么久的女人,突然听见这个噩耗,他的确很难以接受,来的路上还不敢相信,到真正看见灵堂的瞬间,眼眶就红了,他清了清嗓子,问,“我能、我能看看她吗?”

      尸体被殡仪馆工作人员保存着,灵堂里暂时只有汪清的遗像——汪清不爱拍照,唯一一张有正脸的照片,还是江晚照初中毕业,她去参加毕业典礼,班级的合照。

      江晚照盯着他看,把他所有的表情都纳入眼中,然后说:“可以。”说着便走在前面带路。

      汪清的遗容已经被专业人士收殓好了,除了没有血色、嘴唇发白以外,和平时没有区别,安静躺着甚至还多了几分温柔。

      “她……怎么出的事?”刘志鹏在来之前已经问过一遍,这时候又问道,“谁干的?”

      “一刀刺穿肺部,一刀切断大动脉,失血过多死的。”江晚照直直地盯着刘志鹏,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节,“她偷情的男人干的。”

      刘志鹏诧异地看向江晚照,下意识地说:“不是我!”

      江晚照瞳孔骤缩,随即不动声色地咬紧了后槽牙,果然……和她听见刘志鹏电话里说的第一句话时,猜测的一模一样,刘志鹏和汪清有不正当的私人关系。

      可是汪清的婚外情对象不是被关押在公安局的那个畜生吗?为什么又出来一个刘志鹏?难道……

      江晚照客观地、不带一丝贬低地怀疑,汪清不止一个出轨对象。

      刘志鹏很快冷静下来,想到了和江晚照同样的思路,“她还有别的男人?”他一瞬间将所有的悲伤都收了回去,毫不犹豫,“我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女人,不过死者为大,有些话我就不说了。”

      “出来说。”刘志鹏头也不回地走出停尸间,仿佛他对汪清所有的柔情都在那泛红的眼眶中用光了,他说,“我现在有家庭有女儿,其实早就想和你妈妈断了,只是一直忙着没机会开口。你妈妈的死我很遗憾,好歹相识一场,我给你三万块钱,你缓解一下经济压力,但是更多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希望你以后别再联系我。”

      不过是一场情.色.交易罢了,钱和快乐交互作伴,在现实吹的一口气下劳燕分飞。

      江晚照想起什么,问道:“房子呢?”

      她早在警局的时候就察觉不对劲,汪清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包养她的男人出手阔绰送了她一套房子,但警局里那个为了二十万要杀人的废物明显不符合汪清的描述,江晚照原本以为汪清是为了让她放心胡编乱造的,在看见刘志鹏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汪清说的是真的。

      “什么房子?”刘志鹏不解。

      “我妈说你送了她一套房子。”江晚照问,“房子在哪?”

      刘志鹏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送她房子了?她想太多了吧?房子给她住着就是送给了她吗?”

      江晚照立即问道:“她住在哪?”

      比起不干不净的房子,江晚照现在更想知道汪清的住所,她想知道汪清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刘志鹏知道汪清离婚从家里搬出来了,这时候见江晚照可怜,便说:“我带你去吧。”

      刘志鹏让汪清住的地方在城南,环境不错。汪清把这间复式楼收拾的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看见,餐桌上有残留的剩菜,还没放置太久,江晚照进屋的时候还能闻见隐约的香气。

      江晚照极难才能享受一次的汪清做的菜,现在摆在她面前,她却生不出半点触碰的力气。

      “把你想带走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吧。”刘志鹏说,“放在这里可能哪天就被清理掉了——她睡主卧。”

      汪清在鞍山小区的卧室,里面虽然算不上乱,但绝对不整齐,连角落都堆满了东西,有时候换下的衣服都不叠,直接扔在床上。但这间卧室极为不同,它干净到不像一间卧室,更像是旅店,拥有生活气息的物件只有一排护肤品,其余就什么都没了。

      也是,汪清从鞍山小区带出来的东西,少到一个包就能放下。

      江晚照把属于汪清的东西全部装进袋子里,她打算全部带走,因为除了她,没人会珍惜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仔仔细细地找过了每一个角落,最后在衣柜的最底部,发现了一个小档案袋。

      档案袋轻得很,却重重地压在江晚照手上,让她连打开它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迟钝。

      档案袋里一部分东西是照片——

      是偷拍的照片,照片上似乎是在就餐,坐在镜头正对面的女人正在对服务员点单,而桌子上放置着几份有关理财的合同。
      几张照片的内容大同小异,都将合同和女人一起偷拍了进去,只是场地不同,有的在外面,有的在家中。

      这是不熟悉互联网、老旧落后的汪清,能想到的证明金钱来路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过程都偷拍,然后洗成照片保存起来。

      说她有戒心,却轻而易举为钱财丢了性命,说她没防备,却又潜意识知道留后路。

      汪清这个可怜的女人。

      江晚照盯着照片,强忍着灭顶的怒意,辨认照片上女人的脸。

      她凭借出色的记忆力,仔细回想着费骞家里那份文档上的证件照,逐渐将两张人脸对在了一起。

      汪清偷拍的女人,就是许曦文。

      江晚照紧紧捏着照片,恨不得一口将照片上的人咬的血肉模糊。

      档案袋里除了照片,还有照片上的合同,和一张记录着汪清每次投入理财金额的纸条,上面记录的最后数字是十万。

      江晚照最后把卧室找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后,她背着汪清从鞍山小区背出来的包,走出这个让汪清屈.辱却不得不生存的地方。

      “你要去哪?”好歹和汪清欢.好一场,刘志鹏对江晚照还挺照顾,说,“我送你去吧。”

      江晚照并没拒绝,说,“警局。”

      刘志鹏把她送到了警局,一句话没说,直接离开了。

      江晚照直奔从在医院起就颇为照顾她的警.察小哥,对方刚从办公室出来,打眼瞧见了她,表情却不太自然,和两人分别时截然不同,那时候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此时却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江晚照的目光。

      “您好。”江晚照直接拿出了在汪清卧室找到的证据,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冷静地说,“我找到了新的东西,可以证明我妈的清白,这是她理财的证据,许曦文在说谎,我妈有钱,在她那里理过财,那二十万是我妈的。。”

      警.察接过档案袋,抽出里面的东西看了几眼,表情一瞬间有些难看,但他收敛的很快,然后把东西还给了江晚照,说:“这东西没用。”

      “!”江晚照难以置信,“为什么没用?”

      “偷拍的。”警.察说,“不具有法律效益。”

      “可是……可是合同是正经签的啊,合同总能证明吧?而且什么法律效益不效益的,你都看见这个女人了,你还不知道其中有猫腻吗?”江晚照越说声音越失控,“她在说谎!她在骗你们啊!她说我妈没钱投资是假的,我妈的死绝对和她有关!”

      江晚照一通叫喊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警.察皱着眉拦住她:“这是警局,你不要嚷嚷!”他态度强硬道,“我对合同没有研究,但我也知道这个合同没用,同样不具有法律效益,作不了证,因为它没有盖任何章!”

      “……什么?”江晚照愣愣地拿起合同看着,发现的确没有盖章,“可是,它有签名啊,没盖章怎么了?”

      警.察看着她,眼里情绪很复杂,说道:“我劝你请个律师——不然你拿着这个,没有用。”

      江晚照拿着档案袋,只觉得从心底里泛起寒意。

      这个警.察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查明真相吗?为什么真相摆在他面前,他却连看一眼都不肯?

      江晚照抱着档案袋,一步步离开了警局,临走时静静地看着那个释放最大善意,却也拥有最大变数的警.察,眼里某些东西逐渐化为灰烬,是信任。

      江晚照把许曦文的名字在口中反复嚼烂,那种恨极了只能吞入腹中的感受,迫使她用着汪清的手机,给许曦文拨了个电话。

      现在天黑的厉害,正是差不多该休息的时候,江晚照的电话拨出去很久都没有人接,她反复拨打,大有不接通不罢休的架势。

      终于,许曦文接了电话,她声音里有些强行伪装的镇定,似有若无的颤抖没能掩饰全,“喂。”

      江晚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睡了吗?”

      “……”饶是许曦文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接起电话,也想不到会听见这么一个问题,对方的声音还和汪清有一丝神似,吓得她连呼吸都乱了,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还、还没有。”

      “那出来见一面吧。”江晚照学着汪清的语气,平和地说,“我有话想问你。”

      许曦文忍不住了,问道:“你是谁?”

      “我是汪清啊。”江晚照说,“不然我是谁?”

      “你别装神弄鬼了!”许曦文破罐子破摔道,“我知道你他妈是汪清的女儿,想吓唬谁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汪清死了!”

      沸沸扬扬?
      江晚照在心里冷笑一声。
      刘志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许曦文冷冷地说,“没事我挂了。”

      “我妈死了。”江晚照故意折腾着声音,像条幽灵似的,声音飘飘忽忽,“你不来殡仪馆看看我妈吗?”

      许曦文没了声音,直接把电话挂了。

      江晚照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你躲不掉的,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怀疑,打完这通电话,江晚照已经确定汪清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许曦文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在其中扮演着某个角色,将汪清直接推向死亡。

      许曦文没回短信,过了许久,久到江晚照蹲的腿都麻了,对方发给她一个地址,是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蛋糕店。

      因为不是荒郊野外,江晚照并不害怕,孑然一身前往。

      这是她第一次见许曦文,对方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完全看不出有三十岁,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二十出头,是个如花似玉的冻龄美人。
      只可惜配了一副蛇蝎心肠。

      “坐。”许曦文一眼就认出了她,指了指对面。

      这家店的消费不低,但桌上点了许多精致的蛋糕,还有两杯奶茶,经过一段时间思考的许曦文,也许是找到了底气,比电话里镇定自若的多,见江晚照就像见个邻家妹妹,还有心思冲她微笑。

      江晚照落座,许曦文笑着冲她伸出手:“手机给我。”

      “?”

      “不给我也可以。”许曦文温和地笑着,“那你当着我的面关机,不然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江晚照明白过来,许曦文是不想她录音或者保留其他谈话证据。
      她略一思索,把汪清的手机关机了,至于自己的,早因为没电也没时间找充电器,关机了几乎整天。

      “说。”江晚照把两个手机都放在桌上,拍了拍自己干瘪的口袋,说,“你为什么要害我妈?”

      “小孩子说话也要负责任,我可没有害你妈,我只是可怜你年纪这么小没了妈妈,请你吃点蛋糕。”就算没有手机,许曦文口风也相当紧,“死者为大,不过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说两句心里话吧,你妈妈那个人啊……死了活该。”

      江晚照一瞬间攥紧了掌心。

      “你说她三谁不好,非要三我的好闺蜜,我闺蜜肚子里还怀着小的呢,就被她介入了家庭。其实我这个人对她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她是个虽然没什么文化很无知,但又很好相处的人,还经常下厨请我吃饭。”许曦文说,“不过闺蜜最重要,她再好,在我这里也是个贱人。”

      “……”

      “我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说什么她都信,只要给钱让她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果然是因为钱吧?才会不要脸地勾引别人男人。”许曦文笑了,却说,“勾引有妇之夫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手段要好啊,她笨成这样,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个小三,钱没落着,能捏住正房的孩子也没争上一个,你说她有什么出息?是不是死了活该?”

      “我对你也没什么恶意,这次见你也就是好心地提点两句,早点把你妈妈的后事处理了,乖乖地读书,考个好大学,赶紧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其余的你不用管,也管不了,你不过是只蝼蚁,别人一踩就死,还是别不自量力了。”

      许曦文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都像是汪清的好姐妹,在对晚辈悉心地教导,一边说还一边切了块蛋糕摆在江晚照面前。

      江晚照死死地盯着她,双眼仿佛要滴出血。
      她把许曦文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装进了心里,棱角锋利的笔画,把她的脏器划出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许曦文在警告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妈妈死了,爸爸是个痴呆,她是个没靠山的穷学生,连蛮力也没有,许曦文在她面前,能用钱让公正的天平倾泻;能用强大的关系网封锁江晚照一切求救的呼声;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果这是个大城市,法律严谨,人左右不了什么也就罢了,兴许我会怕你折腾出个什么名堂。但这是个小县城,掌权的不是法律,是人。”

      许曦文如此说道。

      这些话不仅让她更有底气,同时也说出了真正的现实。

      能左右真相的,不一定是法律。

      江晚照在被愤怒淹没的同时,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绝望。

      她不知道汪清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会插足两个家庭,人命在上,她只想要这个女人死。

      可她清楚地知道,就算她用光了六十万,请来最好的律师,花上足以磨灭一个人斗志的时间,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把捅死汪清的男人量重刑,可是许曦文……

      她却有办法让自己逃脱制裁。

      “你……”江晚照听见自己气到颤抖的声音,“你不怕遭报应吗?”

      江晚照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就等同于认输,她已经惨败在现实下,连一句像样的狠话都说不出口。

      果然,许曦文听完笑了,连讽刺都懒得讽刺,直白地说:“只要我想要的都能得到,怕什么报应。”

      江晚照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失控把东西都掀在许曦文脸上,许曦文选在这种有目击者也有监控的地方,就是算准了她不敢动手,不敢被抓进看守所拘留,浪费替汪清寻求真相的精力。

      她后槽牙咬得生疼,盯着许曦文,看着她闲适无畏的笑容,眼中的火焰几乎能将她烧的灰烬不剩。

      “我会让你后悔的。”江晚照一字一句道,“我要你不得好死。”

      这种绝望到极点的幼稚宣言,许曦文压根没放在眼里,她买了单,把找零的钱放在江晚照面前,扬长而去,留下一句:“早点打车回殡仪馆,你妈妈除了你也没人会去陪了。”

      江晚照一个人,在蛋糕店静静地坐着。

      心里的恨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迷茫。

      她该做什么?

      请律师,请最好的律师,把凶手送进监狱。

      可是帮凶呢?许曦文这个为了替闺蜜报仇而不怀好意接近汪清的人呢?她会逍遥法外还是会受到不痛不痒的处罚?

      江晚照不知道,她只知道——

      生活总是有血有肉,还有无尽的不公。

      直到夜色渐浓,邻里灯光都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江晚照才终于动了,她去前台借了个充电器,把自己手机充上电。
      开机的一瞬间,无数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蜂拥而上,把她这个充话费送的手机直接卡死机了。

      全都是费骞的未接来电。

      她回拨给费骞,对方似乎是等在手机那头,她几乎没有听见拨号的声音,直接就是费骞沙哑的:“你在哪?”

      江晚照今天哭了半天,声音嘶哑程度比他有过之无不及,她报了个地址。

      费骞来的很快,进门的时候,江晚照看见他手里拿着车钥匙,看来是自己开车来的。

      费骞带进来室外的凉意,和他周身毁天灭地的暴戾气息,他仿佛是刚从血海尸地中屠戮而来,还没有将砍碎人血肉的力道收起,一步一步恨不得踏破这块地。

      然而他浑身的狠劲,在看见江晚照木然双眼的瞬间,消散无踪。

      他的心被那双毫无光亮的眼给刺了一下。

      “我妈走了。”

      费骞听见江晚照干哑如枯木的声音。

      “被害。”她说,“害她的人是许曦文。”

      费骞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楚地看见某些东西从江晚照身上流失,那是他让他无数次心动的生气,被一只无形的手冷漠地抽了去。

      “你说为什么。”江晚照的声音轻轻飘散在夜色里,“人活着就这么难呢。”

      ……

      汪清的遗体在殡仪馆保存了四天,警局同意火化后,第五天就被送进火化炉。

      江晚照想要亲眼看着汪清被送进去,费骞却不舍得,把人搂在自己怀里,挡了个严严实实。

      “别看。”费骞声音沙哑着,“没事的。”

      江晚照顺从地闭上眼,耳边听着火化炉被打开,接着又被关闭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叫喊,火化炉启动,汪清残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血肉也被烈火吞噬殆尽,只余下一捧齑粉,宣告着汪清此生的终结。

      工作人员把汪清的骨灰装在一个瓷坛里,写好了姓名,递给江晚照。

      骨灰坛比想象中要重,江晚照捧着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刚结束火化的原因还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骨灰坛温暖的和□□温度一样。
      她呆呆地捧了一会儿,把坛子贴在自己脸边,感受着那个温度,轻声说:“会帮你报仇的,你安心去吧。”

      江晚照捧着骨灰回了家,身后跟着费骞——这几天,费骞天天陪在江晚照身边,不用她动一根手指头,就帮她处理好了一切,也替她找好了律师,甚至在她顾不上的时候,帮她给江离渠叫了餐送到家里。

      进了屋,费骞把顺路买的晚饭放在餐桌上,去找阳台上的江离渠:“吃饭了叔。”
      他在考完竞赛找不到江晚照后,赶回县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守在江晚照家里。他哄骗着江离渠开了门,在屋里待了一整天,焦躁等待的同时,和江离渠也缓和了上回吐口水的交情。

      江离渠扶着腰从阳台出来,被江晚照看见了,后者皱起眉:“怎么了?”

      经过一翻江离渠的连比划带拟声,江晚照终于懂了,她爸把腰给磕了,不过应该不严重,说话还精力十足。
      给江离渠揉了揉腰,贴上膏药,放人去吃饭,江晚照拉着费骞进了卧室,锁上门,直接问道:“怎么样了?”

      费骞不需要问,就知道江晚照的意思是,许曦文查的怎么样了。

      江晚照那晚说了句“害她的人是许曦文”,并且把背后所有的污秽肮脏,通通都告诉了费骞。

      费骞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许曦文居然会和江晚照的生活有所交集,甚至害死了她的母亲。
      向来不信命只信自己的费骞,在听到江晚照说的话时,也感到了一丝荒谬和恐惧。

      这究竟是命运的嘲弄,还是天道的不仁。

      费骞回去后连续失眠了两天,他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查到许曦文陷害汪清的证据。

      但费骞终究是个学生,再聪明也没有资源,为了早点让许曦文伏法,费骞找上了包经理,对方让费骞等消息。
      他安抚江晚照道:“正在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那就好。”江晚照松了口气。

      “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这几天的费骞,几乎恨不得把他的心都熬成糖,一口一口喂江晚照吃掉,好让她知道这个世间还有一点甜,和一点希望。

      江晚照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然后往费骞怀里钻。

      就算是汪清出事前,费骞也从未见过江晚照这么主动的时候,竟然愣住,连回抱住她都忘了。等他回过神把江晚照拥得死死的,就听见她在自己怀里说:“你一定要救我,不然……我可能真的……”

      江晚照声音太小,费骞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字眼,不知道这些话背后的涵义,只以为她惶恐不安,便忍不住抱的更紧了些。

      忽然,费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江晚照迅速松开他,费骞皱着眉拿出手机,发现是他爸的电话,他也没回避,当着江晚照的面接通,“有事?”

      “许曦文的事我知道了。”费阳秋说的第一句话,便成功让两个孩子屏住呼吸,他紧接着说,“你不用接着往下查了,剩下的交给我。”

      “什么意思?”费骞问,“你会把她送进监狱?”

      “不。”费阳秋的声音就像击在泥里的雷电,劈出一道沉闷又震惊的声音,“你不能动她,我不能让她出事,如果她出了事,许曜的存在就瞒不住了。”

      “……”

      “人死不能复生,给那个小女孩多少钱都可以,我能送她上任何一所她想上的大学,能让她这辈子衣食无忧,让她爸爸健康长寿,唯独不能拿这件事冒险。我可以答应你,我一定会让许曦文遭到报应,但不是现在,三年,三年后我一定让她生不如死,可以吗?”

      费阳秋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清晰得就像有人在耳畔说话,江晚照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不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费骞,就像活生生在白天看见了厉鬼。

      费骞的震惊不比她少,费阳秋的每个字他都听见了,却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他愣了许久,才问了句:“你在放什么屁?”

      “……”

      “我要她现在死。”费骞听见自己质问声破了音,“你他妈跟我讨价还价?!”

      “……”

      “我告诉你!你不把她送进监狱,那我就去弄死她,你等着把我送进监狱吧!”费骞咬牙切齿地说完,情绪失控,一把砸了手机。

      手机砸在墙角,反弹砸了江晚照的脚面一下,她踉跄了一步,跌在地上。

      费骞回过神,赶紧去捞江晚照,后者却避而不及,一直在往后躲,看着费骞,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费骞被那惊恐的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嘴唇打结:“我、我不会听他的,你不用理他,他疯了,我一定……”

      他说不出话了。

      江晚照抬眼看着他,震惊茫然的双眼里,满是泪水,费骞只看了一眼,就被那眼泪击溃了心神。

      太绝望了,绝望到对这个世间产生陌生的双眼。

      该是经历了多少噩梦,才会对现实也失去信心。

      “滚。”江晚照一直后退,直到碰到墙壁才停下,她哽咽道,“离开我家。”

      她已经没有精力在追究费骞无辜与否,她前所未有地认同了汪清的一句话:“费家一家都是狗东西,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怪物。”

      这个怪物吃掉了江离渠的一生,现在还想吃掉汪清的骨灰。

      江晚照不想再看费骞一眼。

      “离我远点。”

      ……

      费骞走了。

      被她仇恨厌恶的姿态逼走了。

      江晚照在墙角坐了很久,久到压着的腿已经从麻变成不麻,她还在原地坐着。

      也许是两个小时,又或是一整个下午,她再次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天黑了。

      江离渠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乖乖地在卧室缩着,既不吵江晚照,也不在客厅看电视,把安静都留给她。

      江晚照撑着地试图站起来,却因为坐了太久,四肢麻痹,她复又坐了回去,腿边压到了一个物件,是费骞忘记带走的手机。

      江晚照捡起来,摁了摁锁屏键,费骞的手机质量上乘,被猛地砸了一下,半点变化没有,连屏幕都没碎。

      费骞曾经逼着她在自己手机里输入指纹,所以她很轻松就解开了屏幕,她点开通讯录,翻找到一个备注为“刘女士”的联系人。
      费骞从来不这样备注人,而且江晚照知道费骞妈妈姓刘,所以这个“刘女士”一定就是费骞的妈妈。

      江晚照把号码记下来,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声音温柔动听,“您好,哪位?”

      “阿姨您好,我是费骞的女朋友,我叫江晚照,您上次在费骞公寓里见过我。”

      “对对,见过的,是你啊小姑娘,怎么了?找阿姨有事吗?”

      江晚照的声音镇定又干脆,毫无顾忌一般,清楚地说道:“我想和您见个面,今晚九点,市一附医院门口,请您一个人来。”

      ……

      江晚照把自己狼狈糟糕的状态收了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给江离渠煮了碗面,她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就这么出门了。

      开门的时候,被门口蹲着的人影吓得心颤了一颤。

      听见开门的声音,费骞猛地回头,看向她。

      江晚照把他的手机丢给他,然后说道:“我出门一趟,你帮我照顾我爸,我很快回来。”

      “你去哪?”费骞声音沉沉的,这个桀骜不驯横天怼地的富贵少爷,此时像只被丢弃的狗,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她,“我有车,可以送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晚照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不用。”然而江晚照只是冷淡地拒绝,直接离开。

      乌昌县到市区的动车,几乎每一个小时就有一辆,江晚照赶上了最近的一班,到一附医院门口的时候正巧九点。

      江晚照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刘贞,她和刘贞见过一面,对那个温柔亲切的女人印象很深刻,尤其是对方温暖的双手,让她有一瞬想起了曾经的汪清。

      刘贞也认出了她,冲她招手,等她走进了,问道:“怎么了?找阿姨有急事?是不是费骞欺负你了?你只管和阿姨说,阿姨回去就削他。”

      江晚照涌在喉头的一番话,忽然就失去了说出口的力量。

      “我……”最后她说道,“我们进去说吧。”

      刘贞还是头回见有人谈话进医院谈的,忍不住打趣道:“费骞这是干了什么黑心肝烂□□的事啊?怕说出来把我气死?”

      刘贞一语中的,只不过话里的主人公猜错了对象,会气死她的不是她儿子,是她老公。

      江晚照不敢看她,只盯着脚背,把费阳秋出轨许曦文的事全都说了出来,把那些费骞对她的所有信任,都在刘贞面前,一点点凌迟着。

      她说完许曦文和费阳秋的恩怨,紧接着说许曦文对汪清干的事,将费阳秋在电话里说的话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最后她几乎要跪在刘贞面前,带着哭腔求她:“阿姨,求求您帮帮我……”

      刘贞脸色惨白,看着江晚照,忽然一个抽搐,整个人翻了过去。

      江晚照的膝盖直接落地,扑向刘贞,惊慌失措地大喊:“有人心脏病犯了!”

      然而冲上来的第一个人却不是医生。

      江晚照扶着刘贞的手被人拽开,她眼睁睁看着费骞推开她,把刘贞抱起来,狂奔向急诊室。

      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手背被费骞用力抓过的地方,泛着刺骨的疼痛。

      品尝着这一点疼痛,江晚照心里冷漠地想着:

      她终于把一切都失去了。

      ……

      刘贞被救了回来,她平时面上风风火火,又温柔又啰嗦地操心着一切,背地里其实心脏病严重到需要定时吃药。医生说这次如果不是在医院出的事,能不能救回来是真的不好说。

      江晚照并不知道抢救的细节,费骞守在手术室门口,她不敢过去,在楼道里蹲着,听见开门的声音才小心地探出个脑袋,看见刘贞被推了出来,安静地睡着,呼吸平稳。
      江晚照顿时松了口气,离开了医院。

      她没有去问费骞是什么时候跟着她来的,也没有跟他道歉,这个点已经没有了回县城的车,她在车站干坐到早上七点,坐了最早的一班车回家。

      在学校那边,她请了半个月的假,但没有休满半个月她就回了学校,面对众人的关心,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一周过去,她身边的座位依然空着,费骞没有回来。

      新一周刚开始,张鹰走进教室,宣布:“事情有点突然,费骞转学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江晚照,她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镇定地看着黑板,一丝不苟地将还没做完的笔记誊抄下来。

      见江晚照没有反应,众人也不好一直盯着,纷纷收回目光,在心里对江晚照多了一丝同情。

      下了课,邱亮过来问她:“骞哥为什么走啊?还回来吗?”

      “不知道。”江晚照如此说道,“应该不回来了。”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邱亮极为不解,“你和费骞分手了?”

      江晚照停下写字的手,抬起头直视着邱离,平静地说:“嗯,分手了。”

      ……

      一个人的离开,在熙熙攘攘的人生中如石子落入大海,泛起一阵涟漪,而后归于安稳,水面终究是毫无痕迹。

      在江晚照十七岁的这年,乌昌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高层领导变动了十分之一,公安厅二把手直接被双规,陷入牢狱之灾,其手下数十名警务人员被开除,乌昌五中校领导被裁了三个,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音乐老师。

      汪清死亡的真相露出水面,凶手和帮凶都落入法网,二十万物归原主。

      江晚照拿着二十万,打算去把家里背负的债务都还清,却得知已经有人还清了。她愣愣地回了家,发现家里出现了一群陌生人,对方动作利索地收拾好了江离渠的行李,告诉她,他们是费家的人,要带江离渠去治病。

      于是江离渠被带走了,剩下江晚照,独自一个人在乌昌县生活到高三。

      六月七号早上,她迈入高考考场前,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只有属于别人的期待目光,和凄凉冷清的风。

      而江晚照在意的一切。

      都从她的青春里抽身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你们三章结束,所以拖得久了点,写了好久才把虐点全部写完,一口气发了出来。
    接下来开始重圆,应该不会太卡,我还是比较喜欢写甜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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