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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钱 ...

  •   江晚照一直不知道家里一共欠了多少外债,汪清从没有告诉过她,平时问起来也只是说你管那么多,你又没有钱。江晚照只在很早的时候,对医疗费用有个大概的印象,之后是否有增减,她也一概不知,毕竟年纪小。

      江晚照给汪清发了条短信,问她家里还欠了多少账,她不敢把费骞这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汪清,她怕汪清坐地起价、要一个远超过应赔偿数额的数字。

      该是多少,就要多少。江晚照这么想着。

      汪清没回消息,江晚照又给她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

      算了。

      江晚照去汪清房里,翻她没带走的东西。汪清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女人,没有记账的习惯,但欠条的记录有几条,江晚照把能翻出来的欠条数额写在纸上,最后根据时间间隔估算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江晚照打电话给费骞,直入主题:“你在哪?”得知他在家后,说,“我现在过去找你。”

      费骞挂了电话,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发愣,脚边是他接电话前砸碎的玻璃杯,碎玻璃划破了他的脚踝,地面溅上了几滴血迹。不远处沙发抱枕、纸巾盒、遥控器……一切他能抓到的东西都被他破坏成了一堆垃圾。

      他刚刚收到了一份文件,对江晚照童年的叙述。

      七岁的江晚照因为汪清顾不上管她而休学了一年,那年她帮着汪清去摊煎饼,人还没有煎饼摊高,给客人打包的时候还要踮着脚……
      八岁的江晚照重回学校留了一级,和同学闹了矛盾,被学校开除……
      九岁的江晚照来到新学校……

      他才说过要慢慢哄她。
      但在看见这些记录后,面对她,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费骞知道江晚照生活艰难,早熟懂事也是为了点生活费,宁愿被同学孤立,也要咬住一点钱不肯松口。
      他原本只是心疼,这么一株倔强的花在泥里灿烂地盛开着,他想要给她庇护,将生活欠了她十七年的宠爱都还给她。

      可原来桎梏她的泥泞竟是拜他家所赐,江晚照不幸的童年大半原因都归结于他爸。

      满腔的烦躁和恐慌淹没了费骞,甚至让他控制不住砸坏了身边所有能拿到的物件。

      费骞愣神了几秒,想起江晚照要来,抹了把脚上的血,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

      江晚照来的很快,费骞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正巧看见江晚照的身影,他一瞬间捏紧了垃圾袋,随后松开,扔进垃圾箱。

      费骞撩骚的时候嘴皮子利索的很,这时候反倒像锯嘴葫芦,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踹了自己三脚终于踹出了两个字:“来了。”

      江晚照没吭声,跟着他上了楼。

      一进门就发现,费骞家客厅东西消失了不少,四个抱枕少了俩,玄关的花瓶也没了一个。江晚照没问,拖了鞋就直接往书房去,打了声招呼:“我拿张草稿纸。”

      费骞见她光着脚,想到摔碎的玻璃杯,赶忙从鞋柜里翻出拖鞋,跟在她后面,有一丝慌张:“穿鞋,穿鞋。”

      江晚照停下了脚步,乖乖把鞋穿上:“谢谢。”

      “我给你倒杯酸奶。”费骞说完就去了厨房,开冰箱的时候拘谨得不像在自己家,“草莓味……”

      江晚照没说话,推开了书房门,愣了一愣,因为书房的床上被子掀开着,还有换下的衣服,痕迹明显是有人睡过了。

      看来费骞还真是喜欢睡书房。

      江晚照收回目光,去书桌上找之前留下来的草稿纸。书桌上堆积的纸张不少,乱七八糟的,江晚照为了不拿错有用的纸张,翻了一下,不小心带动了最底下装订好的一份文件,掉在了地上。

      江晚照没想侵.犯费骞的隐私,但捡起来的时候很难免地扫了一眼,看见了最上面一页的信息,是一个叫许曦文的女人。

      她很快想到,这个就是费骞说过的小三。

      纸上许曦文的地址、电话、证件照……应有尽有。

      江晚照把文件放回原处,找到了没用过的草稿纸,走出书房碰上端着杯子的费骞,后者捂着杯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递给她:“有点冰。”

      江晚照摇了摇头:“谢谢。”

      “我爸当年医疗费大概是七十万,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费用就算了,我家没有多少存款,房子是租的,也没有可以贷款的东西。治疗的费用除了你爸赔偿的十万,其余大部分都是借的钱。”江晚照把欠条记录拿出来,在草稿纸上列了个表,“工地同事捐款一万两千,还有同事借款二十万,我爸同学借了十二万,我妈的父母借了十万,剩下的钱都借的高利贷。”

      “这么些年,除了打工挣点钱,我妈基本上就在靠借贷还债,借了还,还了再借,期间利息涨得可怕。”江晚照说,“太细的我算不清楚,你如果不信的话,利息就不用给了,只要把我爸当年治疗的费用给报销就好,算上当年赔偿的十万,再给六十万。”

      “还有,当年是因为钱不够所以才终止的治疗,我觉得这方面你爸爸也要负点责任,所以疗养院和脑科医生也是需要赔偿的部分内容,至于该怎么赔偿……”

      江晚照想了想,低声说,“我请不起律师,如果你家要请律师的话,我可以放弃这部分赔偿,但我想请你们帮帮忙,联系上疗养院和医生就好,费用我会想办法的。”

      费骞看着手里皱巴巴、褪色的欠条记录纸,仿佛透过这张纸,看见了一个家庭紧攥在手里不敢细看的绝望。巨额欠款、医疗费、房租、生活费……一笔笔烂账画在两个女人的人生里,力道巨大,笔墨糊开的同时也划破了那层薄薄的纸。

      九年。

      三千个辗转反侧。

      无数次提心吊胆。

      怎么熬过来的?

      为什么在这样的日子里,江晚照还能长成一株笔直又利落的向阳花。

      费骞沉重和歉疚堵在喉头,一开口声音沙哑,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咳。你别这么跟我说话,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会帮你把欠的账全都还清,这些年的苦也会补偿给你。”

      江晚照长长地出了口气:“照我说的给就好,多余的我不要。”

      费骞想了想:“那你把卡号给我,我给你转账。”

      江晚照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行卡,推了过去。

      费骞记下卡号,“我等会儿就去转账,你……中午想吃什么?”

      “不用了。”江晚照收起银行卡,把书包重新背上,往费骞家门口走,“我爸还没吃饭,我回去做。”

      费骞原本想拦,听到这话又不敢拦了,抄起桌子上的车钥匙,“我开车送你。”

      “不用。”江晚照头也不回地关上门,把费骞关在屋内。

      费骞闭了闭眼,忽然猛地把车钥匙给砸了,踹了一脚沙发,把软皮沙发的底座踹断了一根,沙发瞬间歪向一边。

      他回了书房——他这几天都在书房睡,抱着江晚照睡过的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狠狠地吸了口气。

      ……哎。

      其实什么味道也没吸到。

      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被哄好了。

      江晚照到家的时候,收到银行的消息提醒,六十万到了账,她给江离渠做好了午饭,自己却没有胃口,把江离渠哄睡午觉后,又出了趟门,把刚到账的六十万全给汪清打了过去。

      江晚照当初的短信,汪清没有回,收到银行短信的时候,汪清倒是反应迅速,第一个就打给了江晚照。

      “钱哪来的?”

      汪清的语气是久违的严厉,和普通人家的母亲训斥孩子一样,但对于江晚照来说,就不那么普通了。

      江晚照嘴唇颤了颤,忍住了一会儿才说:“是……咳,是爸爸出事工地的老板赔的,我认识了他儿子。”

      “……”汪清沉默着,许久后颤抖着问,“你做了什么?”

      江晚照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妈的意思:“……”

      “啊?你做了什么?人家好好地为什么给你钱?!你说话啊!”

      “……”江晚照终于忍不住了,哽咽了一声,“你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我没有干那些龌龊事!”

      “你把钱还了。”汪清明显有些失控,“你把钱拿去还了听见没有!我是还不起吗?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我还不起剩下这点钱?”

      江晚照以为汪清知道有人愿意赔偿当年的医疗费用,一定会得寸进尺,要的更多,却没想到汪清是这种反应,居然态度非常坚定地让她把钱还了。

      汪清咬定她做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才能得到这笔巨款。

      江晚照默默地抹了把脸上的泪,平静地说:“我真的没有,这笔钱很干净,你如果不要,我就自己拿去还钱。”江晚照骗他妈,“我知道咱家有哪些债主,他们都给我发过短信,我能联系上。”

      “江晚照。”汪清在那头深呼吸,镇定了些许,说,“你把这钱拿去还了,我有钱,债我真的能还,没有骗你,他……他给了我一套房,我打算过两周去卖了,卖完就能把债还清,这钱用不上,你没必要留着,现在就还了。”

      江晚照感到憋闷,她捏着手机:“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这笔钱真的是他们家赔偿的,不是我用什么见不得人的办法得到的,这是我们应得的!”

      “不,我们没有应得的东西。”汪清的声音里满是看透了的沧桑感,“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我们在他们面前就是蚂蚁,对他们来说,我们没有应得的东西。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到……算了,我不上去了,你在楼下等我。”

      汪清来的很快,也像说的那样,没有上楼,只在楼下和江晚照见了个面。

      “他是我同学,对我很好,他爸爸是费阳秋。”江晚照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汪清眼皮挑了挑,有明显的恨意在其中翻腾,“但他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他来这里是有其他私事。”

      江晚照简单说了说那天看见费阳秋的情况:“他知道后就让费阳秋赔偿我们,这是他打过来的钱。”

      汪清安静地听完,只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喜欢你?”

      “……”江晚照哑口无言。

      汪清一看江晚照的表情,心里就什么都清楚了,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她什么都没说,只说:“把钱还了,妈有钱,用不着他们赔。他们一家都是狗东西,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怪物,你离那个小畜生远点,不要招惹他们。”

      汪清当初早就从费阳海手里见识到了人性的险恶,她并非不想要赔偿,实在是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费家人说的话。

      一定另有所图。

      汪清笃定着,费家人是不会有良知的。

      江晚照原本想替费骞辩驳几句,但听见汪清说的“妈有钱”,心里一软,话不知不觉地又咽了回去,只问道:“你哪来的钱?他真给了你房子?”

      “对。”汪清面不改色,说道,“不过很小,卖个三四十万吧,刚好把债还清,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存折,存折被她珍贵保存了数年,至今还是一副崭新的模样,每一页纸都被小心翻开过无数遍,她翻到最新的一页,给江晚照看:“他很大方,这是这个月的,之前还有,都拿去还债了。”

      江晚照一眼也不想看:“你这才是不干净的钱。”

      汪清捧着存折的手顿了顿:“拿都拿了,你别管那么多,把钱还了就行,读你的书,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江晚照没话说了。

      汪清又强调了一遍把钱还了,然后也跟着没话说了,母女俩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汪清低下头看了看脚上的泥,小区里难闻的气味好像这时候才被她吸进去似的,她皱着鼻子:“臭死了,我走了。”

      汪清走了两步,江晚照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小声问了一句:“你和他什么时候断?”

      汪清脚步顿了顿,没回答,直接走了。

      汪清回了空荡荡的房子,做了一桌子菜,按照惯例给张志鹏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了,她还没开口,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娇软的声音:“喂,哪位?”

      “……”汪清没敢说话。

      “嗯?怎么不说话?”王蓉远离了手机,喊了一声,“老公呀,有个陌生电话打过来了,可是不说话,是不是客户啊?你来看看号码,认不认识?”

      很快张志鹏的声音和一个婴儿的憨笑声一起出现,张志鹏温柔地哄着女儿:“笑呀?爸爸接电话,你笑的这么开心呀?那要不要你来接呀?”

      婴儿笑的咯咯响。

      “什么号码?老婆给我看一眼。”

      没一会儿,张志鹏的声音又响起了:“不认识,估计是打错了,你挂了吧。”

      汪清把被挂断的手机放到一旁,自己拿起筷子吃起了饭,等吃完满桌子菜几乎没动,她挨个放进冰箱,收拾完卫生坐在沙发上,闭上眼。

      她沉思了许久,终于又拿过手机,拨了前同事的电话,对方很快接通:“小汪呀?怎么啦?”

      “你上次说的那个理财,是什么东西?”

      同事听到这个,顿时来劲了,和汪清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汪清忍不住打断她:“你说的我听不明白,能不能简单点说?”

      “哎呀,我也是把人家说的复述给你听,我其实也不太懂什么意思,都是我老公在弄,要不这样吧,我把那个顾问的联系方式给你,你直接问人家,行不?”

      汪清退缩了:“我只是想问问,我不一定会买的。”

      “你放心好啦,人家不会逼你买的,她当初还劝我老公别投那么多呢,说她手上项目不多,还想留点给新客户,是我老公和她关系好,她才多给了点,不然我老公才挣不了这么多钱呢。你去问问,没事的,她人可好说话了,经常回答我的问题。”

      “那……”汪清犹豫着,“那你把联系方式给我吧。”

      “好,我给你发微信。”

      没一会儿,汪清的微信上多了一条新消息,她前同事给她推了个名片,昵称是:许曦文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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