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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啵啵 ...

  •   半夜三点,费骞又从梦里醒过来,接着硬是清醒了半个小时还没睡着,最后他爬起来拿了烟盒去客厅坐着。
      他点了根烟,静静地出神。

      费骞小时候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思想明显处于另一个世界。
      他上幼儿园的时候,经常对一些纯真可爱的东西产生奇怪的见解,比如所有小朋友都喜欢一个绵羊形象的动漫人物,只有他觉得可怕,但可怕在什么地方,小费骞当时也解释不清,等他长大了才渐渐明白,他早熟的过分,他竟然在四岁的时候就学会了透过表面看本质,对羊有思想这件事感到恐惧。

      小费骞缺乏童真,总是和别人格格不入,于是他无可避免地被其他小朋友排挤。

      但小费骞从不肯告诉家里人,他把自己关了起来,缩在角落里、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他甚至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刘贞对他的担忧,想要将他带去看心理医生。

      靠着超越同龄人的心机,小费骞伪装着让刘贞放下心来,并一直伪装到了懂事之后。但在懂事的年级他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不仅知道了自己不是神经病——还发现了其他人都是傻.逼。
      这一发现导致他成功地延续了童年的孤僻,独来独往地活到了现在。

      依然孤独,也依然束手无策。

      每当他感到烦躁的时候,就喜欢砸东西,客厅几乎被他清空了,手边能砸的物件无一幸免。脚上碎玻璃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泛疼,提醒他自己又发了一通脾气。

      他很少会这样发泄,不是燥郁至极,他一般都能控制住情绪,上一次还是得知费阳秋出轨后,他砍了整个院子的树,然后在刘贞回来前找人栽种了新的植株。

      费骞抽完一根烟,又点了一根,能够麻醉人神经的气体进入他的肺腑,绕了一圈又一圈,把里面滞淤不动的情绪包裹起来,麻痹了一阵,但很快烟消云散,那股窒息感又再度复燃。

      费骞抽了一整包烟,一动不动静坐到天亮,终于接到了费阳秋的电话,告诉他疗养院已经找到了,是一家专门针对脑科疾病的疗养院。

      “我答应你解决这件事,不是因为被你威胁了,不解决就把那件事告诉你妈。”费阳秋的声音有些疲惫,说,“是我觉得这事儿虽然不是我干的,但也间接是我导致的,不给人个交代,我也怕以后遭报应。地方我安排好了,你联系那小姑娘,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和她见一面,当面聊聊,顺便把她爸接过来,治疗的费用不用她出一分钱。”

      费骞熬了一宿,嗓子有些哑:“知道了。”

      正要给江晚照打电话,费骞的手机又震动了,来电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江晚照最后还是决定把钱留下,只不过瞒着汪清。
      她觉得这些钱是她们应得的,根本没有还回去的道理,六十万压根就不能弥补费阳秋给她们家带来的伤害。既然汪清说债务能够还清,江晚照就打算拿这些钱给她爸联系疗养院和医生。
      这六十万太重要了,江离渠的智力一直是她的心头病,她比谁都希望江离渠能好转,哪怕不能成为一个正常人,至少能够自理,不用成天担心他走丢。

      汪清的想法,其实江晚照也能理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汪清在某些方面的思维确实固执守旧,对于费家这种惹不起的上等人,她一个小市民压根不会起反抗的心思,只会避之不及。

      江晚照自己又何尝没有受汪清的影响。

      费骞是她招惹不起的人,她现在也想躲起来,再也看不见这个人。

      江晚照蹲在家楼下的石墩子旁边,盯着草丛里勤快着搬食物粒的蚂蚁,过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对着一行字发起了呆。

      “骞大宝”

      ——“叫我宝贝。”

      ——当时红着脸躲回屋里的江晚照,一边心想,谁会叫你宝贝,一边把备注改成了“骞大宝”。

      江晚照手指悬在拨通键上,迟迟不肯往下摁。

      “喂。”

      最后江晚照还是选择拨通。

      费骞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晚照?”

      费骞一惯喊她全名,不然就是江老师,头一回这么叫她,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了。

      江晚照愣完先开了口,声音清澈干净,说:“我想了很久,疗养院不用你找了,我自己来吧。还有,你说我什么要求你都答应,我现在有一个要求,也是最后一个,你回去吧。”

      江晚照不等费骞说话,“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好成绩,三中教育资源很一般,你配得上更好的,如果跟不上课堂,可以找几个家教,比我这样半斤八两的强多了。”

      “你要有什么老师讲不明白的东西,多问问其他人,肯定有人能帮你解决的,就别来问我了,因为……因为你这样,挺影响我的。”

      “就这样吧。”江晚照,“希望你好。”

      费骞在她挂电话的前一秒喊了她的名字:“江晚照。”

      江晚照动作停顿了一瞬。

      费骞问她:“你在赶我走?”

      江晚照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是在斗气,回去是为你好,你不是这里的人,别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我不管这些。”费骞压抑着情绪问,“我就问你,你想我走吗?”

      “……”

      “你想我走,我现在就走。”费骞说,“你想清楚了说。”

      一滴眼泪砸在忙碌的蚂蚁身上,把它背负着的食物击落,整个蚂蚁淹没在从天而降的洪水里,无妄之灾也不过如此。

      想到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就好像从整个生命里剜去了一个肺。

      心还在跳动,呼吸却不能再继续了。

      江晚照说不出话,她害怕只要发出一个音节,她就会坚持不住地求饶。

      不想你走。
      你脾气这么差,除了她哪个老师能受得了你。
      你走了谁给她买煎饼。
      谁当她同桌。

      “想。”

      江晚照听见自己说。

      “……”

      电话那头的费骞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二人耳边彼此交织。

      江晚照的声音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好像这个字已经在舌尖准备了许久,只等着费骞将它牵出来似的。

      费骞觉得他不光牵出了江晚照的答案,还被一根无形的线,扯烂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江晚照想他走。

      费骞看了一眼没被挂断的电话,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溃烂的五脏六腑都被他塞了回去,他用尽了全身的温柔才让自己说出口的话不那么凶狠,他说:“我这人不讲信用惯了,你想我走,我也不会走,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赶得走算你厉害。”

      江晚照一口咬上自己手背,再不听费骞说了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她颤抖着手点开通讯录里费骞的信息,点进备注那一栏,光标立在“骞大宝”三个字的最后面。
      她摁了一下删除键,“骞大宝”变成了“骞大”,再摁一下,“骞”……她停住了动作。

      她看着这个字舍不得删去。

      江晚照长这么大,头一次品尝到了懦弱的滋味。

      被挂了电话的费骞,静静地握着温热的手机,怔愣了许久,点进相册,翻到上次在办公室偷拍的江晚照档.案,盯着地址那一栏。

      江晚照在原地蹲了很久,腿麻了也不肯动弹,好像要让自己和旁边的石墩融为一体似的,做一个没心没肺的死物。

      她向来是个独立自强的性子,半大的小孩儿也能靠自己吃饱饭,被迫过早懂事,天生就不会撒娇。但她哪里不想做个普通人家的小棉袄,不用看人脸色行事,不用为一分钱提心吊胆,每天都有人关心她饿不饿,担心她睡不够,害怕她压力太大。

      哪朵花不想长在温室呢?

      可她就是生长在荆棘密布、寸草不生的干涸土地上,受风吹日晒也不知道苦,被命运凌迟也不知道疼。

      终于有一天,有人将她栽进了温暖的花房,将她的冷热放在心上,包容她死活不发芽的小脾气,喜欢招惹她的叶子,也乐于哄着木讷易羞的她。

      多不容易啊,她也成了某个人的心头肉。

      可她现在正在逼着这个人,把心里的那一小块她挖出来丢掉。

      江晚照把自己的虎口咬出了一道血印,疼痛将她的理智拽了回笼。

      疼也没有用,留给她江晚照的路,向来不是安稳舒适的。

      路还长着,还会遇上更痛苦的事,这不算什么,江晚照这样安慰着自己。

      “照照。”见女儿回来,江离渠从被窝里爬起来,走路晃晃悠悠的,皱着眉,“难受。”

      江晚照满腹心事被她爸这句难受给吓没了,“怎么了?哪里难受?”

      “头晕。”

      江晚照伸手摸江离渠的脑袋,掌心被烫了下,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怎么突然这么烧?着凉了?”

      “好晕哦。”江离渠挂在沙发背上,“我要晕倒了。”

      “等会儿啊先别晕,套件外套,咱们现在去诊所。”

      江晚照扛着江离渠出了小区找诊所的老大爷,老大爷刚起,嘴里还叼着油条,擦了擦手拿了根体温计让江离渠夹着,接着吃油条。

      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二,小傻子烧成了大傻子,打着吊针还在说胡话,吃葡萄不吐菠萝皮,不吃西瓜,容易上火。

      江晚照给她爸买了早饭回来,搬了把小板凳,坐在江离渠身边,查医院的资料,国内脑科方面的权威专家不多,但每个都赫赫有名,成就一个比一个大,想来医疗费一定是一笔巨款。

      六十万……

      江晚照看了眼银行的到账短信。

      心里很难形容是什么滋味。

      “照照。”江离渠盯着手背上的针头,“不想打针。”

      “不想打针也不行。”江晚照说,“谁让你生病了呢。”

      “那我不生病。”

      “真的吗?那可太乖了,打完这次针以后就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好,不打针。”江离渠想了想说,“我想看书。”

      大概是干坐着无聊,小诊所也没个电视剧,给病人消遣的玩意儿只有报纸,江离渠是别想看明白报纸的,江晚照手机也没多少电了,只能跑回去给她爹拿画本,幸好家离的近,来回估摸着也就二十分钟。

      江晚照一路小跑着,喘着气儿迈进楼道,突然被一股力道抓住了胳膊。

      猝不及防,随即天旋地转,江晚照身后垫着一只手,被人按在了墙上。

      费骞把江晚照死死地按在他怀里,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一般,用上了让人窒息的力气,跑步的分明是江晚照,费骞却比她喘的还厉害,呼吸声中隐隐压抑着什么。

      江晚照奋力挣扎,想要推开费骞,却被他捉住了双手,挟制得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

      费骞不听,还是抱得紧紧的。

      江晚照气急了,照着费骞的脖子一口咬下去,这一口下了狠劲,直接见了血,江晚照尝了满嘴的腥味,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费骞被咬了一口,半点反应没有,不知道疼似的,反而凑近了江晚照的脖颈,把脑袋埋在她头发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吸了满怀温柔香,顿时抚慰了他暴躁的心绪。

      “你再不松开我。”见费骞没有反应,江晚照只能冷静下来,“我就喊救命了。”

      “喊吧。”费骞的气息直接呵在了江晚照的后颈上,她难以遏制地抖了抖,就听见费骞说,“你始乱终弃、言而无信,我不能来讨个说法吗?”

      “什么始乱终弃?”江晚照推也推不开,用脚踩他也没反应,费骞就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她身上,“我真的要喊了。”

      费骞终于松开了她,但全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把人拢在墙角,像上次在学校一样,盯着她的双眼:“你亲口说的,我是你的人。”

      “……”

      “你还说,以后挣了钱,想干什么你都陪我去。”

      “……”

      “现在我答应陪你读书了,你要赶我走。”费骞字字控诉,眼中风云暗涌,“你是不是言而无信?”

      费骞接着说:“你用奶片勾引了我半个学期,害我对你动了心,天天想你,现在你要赶我走,你是不是始乱终弃?”

      江晚照就没见过比费骞还能瞎扯的人,眼睛都看直了,骂他:“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自己要吃的!”

      “你给我买的。”费骞眼里的光芒几乎要灼伤江晚照,“尼古丁片,我已经上瘾了,戒不掉。”

      江晚照张开嘴,想说什么,刚发出一个音,费骞就直接用嘴堵了上去:“你……唔!”

      费骞吻得轻柔,像对待着一朵冰冻过的、易碎的玫瑰花,仿佛稍稍使点力,江晚照就会碎在他面前。

      江晚照先是呆滞,反应过来后疯狂地将人推了开,费骞没有禁锢住她,顺着她的力道退了一步。

      费骞的举动太超出江晚照的意料,她将人推开后甚至还傻了一会儿,才被炮仗炸了似的,脸蹭得就红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费骞,难以置信:“你亲我!”

      费骞原本心情还阴郁着,看见她这副见了鬼的模样,从乌云里头破开了一丝亮光,勾了勾嘴角,趁她不注意,凑过去又亲了她一口,还故意弄出了声响:“啵。”

      江晚照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费骞疯了:“你你你……”

      “嗯。”费骞没事人似的,“我亲你了。”

      “……”

      “我还能再亲几下。”

      说着费骞就要凑近,被江晚照一把糊住了脸,她又羞又怒,大喊:“滚开啊!”

      “你这是非礼!”江晚照把痛苦悲伤都搁下了,现在满腔都是费骞亲了她的震惊,“你耍流氓!你以为我在和你闹别扭吗?我是认真地让你走啊!”

      费骞扬起的嘴角又被这几个字给压了回去,“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希望我走吗?”

      江晚照梗着脖子,逼着自己和费骞对视,她看着费骞眼里隐隐的期待,放在嘴边的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希望。

      江晚照心想,我当然希望了。

      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

      费骞眼里的冰河在她的沉默中加速消融,乍现出朝阳的余晖。

      江晚照看着费骞抬手抚上她的脸,看着费骞一点点凑近她,在离她只有一指距离的时候停下,两人的呼吸交.缠起来。

      江晚照闭上了眼睛。

      费骞吻上她的唇。

  • 作者有话要说:  蚂蚁:?
    上一章小修了一下,费骞砸东西是因为查到了照照可怜的童年,可以退回去看一看哈。
    看在这章有啵啵的份上!原谅我昨天鸽了的行为8!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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