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9、去拥抱整个明朗的夏日

　　“数学随堂测验错五个以上的去办公室找数学老师。”

　　数学课代表用黑板擦敲着讲台桌子，在班里大声喊了一句。

　　“钱浅，”高凤超伸过头来，表情有些试探，又有些拘谨，“你错了多少个？”

　　钱浅看了她一眼，“一个。”

　　“哦。”

　　对方点点头，缩回自己的位置。

　　同桌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钱浅突然有些不舒服。她不是一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女生，甚至有时候连争的心思都没有，可是她也不喜欢被人莫名其妙当做标的物，处处要比较一下，看谁更略胜一筹。

　　一较高低这种游戏她不怎么感兴趣，除非对手是一个好玩儿的人，比如孟睿。孟睿，怎么又想到她了，钱浅懊恼地皱眉，把随堂测验纸扔在摊开的书本上。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时不时就想到他，而且，根本控制不住，随便一个事物，就连老师随口讲的一句话，或者某个人的某个神情，她也能七拐八拐地联想到孟睿身上去。

　　更可怕的是，她越是用力地控制自己不准去想，结果越是适得其反，自己想到他的频率更高，钱浅很抓狂。

　　英语老师踱着步走进来，把一沓纸扔给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先批一下，再讲课。”

　　钱浅收拾了一下桌面，从书立中抽出课本，又找出红笔。

　　钱浅觉得英语老师很懒，但懒得很高级，比如他每次上课必听写，但他又从来不批，而是让班级互相交换着批。

　　拜他所赐，其他班的听写纸拿到手里的时候，周围同学都会好奇地前后左右互相瞅一眼，交头接耳——看看彼此手中拿着的听写纸的主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同学。

　　钱浅看着传到自己手中的听写纸，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孟睿，力透纸背，仿佛跟英语单词有仇，对了，他确实不怎么喜欢学英语，钱浅无奈地摇摇头。

　　英语老师在讲解着每个单词的用法还有词组，钱浅盯着手中的听写纸傻笑，是不是很有缘分，他们，很有缘分。

　　上次的英语听写纸是孟睿给她批的，那张纸被发到钱浅手中时，英语课代表带着有些古怪的表情看了她一眼。

　　钱浅本来疑惑，看到听写纸下面时，一秒钟就理解了英语课代表的古怪表情。

　　孟睿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周围又画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钱浅没看懂，但是她看见了，猪头下面有着一行字，不大，但也很显眼——你是一头猪。

　　她一下子笑出声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生气，反而有些开心，她将那张听写纸，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记笔记的本子里，有时候翻看时无意翻到，她就会笑一笑，连四十五分钟的化学上课时间，都觉得轻松而快乐。

　　孟睿的听写纸错了好几个，钱浅把错误的单词一一给他圈出来，然后在旁边标注了正确的单词或词组，想了想，决定要以牙还牙，她拿出自动铅笔，在最下面的地方写——你是白痴。

　　钱浅看着这四个字，扬扬眉毛，得意地笑了，臭孟睿，谁怕谁。

　　前桌女孩子转回头来，看到她在别人的听写纸上乱写乱画时，惊讶地问了一句，“你批的谁的？”

　　“哦，孟睿的。”

　　“孟睿？”女孩子一脸好奇，“是不是9班的化学课代表？听说他理科超好的。”

　　女生的表情继而转向八卦，朝她挤眉弄眼地问，“你跟人家关系很好啊？”

　　“啊？还..还可以。”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呀？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前桌女生促狭地嘿嘿笑起来，钱浅一下子窘迫，直摆手说，“没有..没有你想太多了..真的没有，就是一般般..”

　　钱浅很着急地解释着，都没有发觉一向慢声细语、沉稳安静的自己，第一次在同学面前展现出慌乱焦急的样子。

　　欲盖弥彰，或许是真的因为心里有鬼。

　　前桌女生只是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语无伦次了一通，然后拍拍她的手背说，“哦..你别急呀，我相信你的。”

　　说完朝她眨眨眼，挂着一副‘我懂我懂不用解释’的表情转了回去。

　　钱浅呆呆地愣了几秒钟，恍惚看见了那张纸上的猪头也在朝自己龇牙咧嘴地笑，一生气，“啪”地一下将听写纸反过来，拍在桌子上。

　　所谓恼羞成怒，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统统只不过是与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有关。

　　文理分科的时候，钱浅没有多大的犹豫，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在文科前面的小方框里打上了勾，同桌高凤超惊讶地看着她，“你要学文？”

　　她点点头，“嗯，不想学化学。”

　　钱浅从来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如果一条路走不通，她宁愿独辟蹊径，也不愿看到自己头破血流的样子，当然了，孟睿在她的生命中，从来都是扮演例外者这个角色。

　　文理分课表交上去的时候，钱浅看见班主任紧了紧眉头，又松了口气，班主任教生物，大概是在庆幸自己以后不需要再教钱浅这样的严重瘸腿偏科患者了。

　　“到了文科班，好好学，别以为学文就容易了。”

　　钱浅甜甜地朝老师鞠了一躬，“好，谢谢老师这一年对我的包容，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班主任笑着拧起脸，作势要打人，钱浅连忙吐着舌头跳开，高一的班主任让她想起了老黄。

　　初中毕业那天，学校里铺了红毯，门口摆了充气的红拱门，旁边站着一列敲锣打鼓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把热闹又感伤的气氛推到高潮，大家互相交换着校服，在校服上面写下各自的名字，抱在一起哭哭唧唧地说话。

　　钱浅坐在大台阶上发呆，陆琳走过来把她从台阶上拽起，然后拉着她一起跟几个任课教师说话，场面热闹而煽情，转回头想起老黄的时候，才发现老黄并不在任课教师其中，她和陆琳飞奔到四楼教室，发现老黄不在，又跑到办公室，老黄也不在，直到钱浅走出德胜中学的校门时，她都没有看到老黄的身影。

　　还是有些遗憾的，遗憾都没有好好告别，好好说一句感谢和再见，就急匆匆地奔去了人生下一个阶段。

　　暑假回来搬教室的时候，钱浅在楼梯的拐角边看到了孟睿，本能想躲，于是赶紧低头，和他拉开距离，垂眉敛目地悄悄移动步伐。

　　下意识地做出这样丢人又奇怪的举动，虽然过后总会斥责自己白痴、神经病、你是不是傻，然而下次再碰到孟睿，她依然会躲到一边，等那个男生走过去之后，再偷偷转回头去，看一眼。

　　钱浅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矛盾行为，暑假的时候，她躺在小床上举着手机跟孟睿胡扯，扯到啥就聊啥，自如而轻松，斗嘴吵骂不亦乐乎。

　　在被孟睿逗得开怀大笑的时候，想要张开双臂，去拥抱整个明朗的夏日。

　　可是每当这种时候，不用隔着手机，而是明明白白和男生打照面时，她反而怂了，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远远地就想要逃开。钱浅一边斥责着自己没出息，一边哪一次都溜地飞快。

　　其实是害羞了吧，钱浅心中的小野兽捂脸栽倒在柔软的被子里。

　　终于过去了，还好他没看见我，正准备下楼梯的钱浅刚刚还在自我安慰中，下一秒就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骷髅头吓到。

　　耳边又传来孟睿幸灾乐祸的大笑，钱浅拍着自己受惊过度的小心脏，转头，看见他拿着一个骷髅头面具站在台阶上叉腰哈哈大笑。

　　烦人精。

　　“你幼不幼稚？”钱浅没好气。

　　“彼此彼此嘛。”孟睿把骷髅头面具摘下来，看了一眼她怀中抱的纸箱，“重不重？我帮你搬过去？”

　　“不重，大部分我都搬过去了，只剩这一点儿。”

　　“还是给我吧，免得你又小脑不协调，从楼梯上摔下去再把仅有的大脑也摔出个好歹来。”

　　钱浅默默地看他，那你刚才还拿骷髅头面具吓我。

　　“对了，你被分到了几班？我又忘了。”

　　“25。”

　　文理重新分班后，变成了30个班级，前20个是理科班，后10个是文科班，严重的不协调。

　　而钱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成了一个孤军奋战者。孟睿选理科她毫不惊讶，钱明瑟和陈阿姨、爸爸商量后，决定选理，就连理科有些头疼的杨苮祎也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理科。

　　钱浅郁闷，环顾四周，竟找不到一个同盟军。

　　“25？在二楼？我们班也在二楼，是不是正好和你们班对着？”

　　钱浅低头浅笑，是的，她早就算好了，文科楼是一座小楼，二楼连廊处和理科的教学楼相连，而且，自己和孟睿的班级都在二楼，这就意味着，他们上楼梯，下楼梯，或者上厕所的时候，能碰见的几率都很大。

　　以厕所为分界线，左边是文科，右边是理科，钱浅刚刚推算出这个结果时，高兴地几乎要跑到厕所去挠墙，太没出息了，她心中的小野兽不满地哇哇大叫，钱浅扭头，继续开心。

　　她轻描淡写，“是吗？好像是吧？”

　　“这样多好，以后拿漫画书也方便，省的我还发愁要跑上跑下地去给你送漫画书。”

　　钱浅突然凶巴巴，“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你答应给我拿的那本呢？都过了一个暑假了，还没找到？”

　　紧张忙碌的高一，钱浅仍会时不时看一会儿漫画，晚上熄灯后，她钻进被窝里，把床褥下面的漫画书翻出来，然后打着小手电偷偷摸摸看上几页。

　　心满意足地看完，准备关上手电筒时，总会看到寝室里还有一个角落，隐隐和她亮着同样的光，是孟嘉敏的床铺。

　　“哦，那个呀，”孟睿挠挠头，笑地心虚，“还在王赫恺那儿..”

　　孟睿忽略掉钱浅要杀人的眼神，赶紧岔开话题，“哎哎哎，前面那个就是你们班吧？”

　　钱浅伸长脖子，“好像就是，上面牌子是25。”

　　孟睿看到对方傻乎乎地就被自己轻而易举地转移了注意力，低头偷笑。

　　快走到25班门口，钱浅停下脚步，“好了，到了，给我吧。”

　　没想到孟睿却把纸箱往后一撤，“都不说句感谢啊？”

　　“好吧，谢谢你。”

　　“不爱听这个，来点实际的。”

　　钱浅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男生，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把身后背的书包拽到前面，将勾在拉链上的一只小猴子摘下来，递给了孟睿。

　　“这..这是什么？”

　　“够实际了吧？两元店刚买的，但是绝对超值，你赚了。”钱浅一脸自豪。

　　“两元店？”

　　“就是——买没买没关系，进来瞧一瞧，进来看一看，本店所有商品，全场卖两块，一律卖两块，挑啥买啥都两块，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

　　孟睿笑疯了，脸上的肌肉因为笑地太厉害有些酸胀，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自己的前同桌还有这等幽默细胞。

　　“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孟睿将小猴子拿在手里，连忙制止住钱浅的滔滔不绝。

　　钱浅冷哼一声，“我还舍不得给你呢。”

　　“这么丑的猴子你还舍不得？”孟睿笑嘻嘻，看着对面女生快要发飙的样子，又急忙补充，“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钱浅狐疑地看看孟睿，“你暑假在家看武侠电视剧啦？”

　　“没啊。”孟睿摇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哦，”钱浅兀自地点点头。

　　眼看着女生又要进入神游状态，孟睿赶紧出声，“喂，沉死了，快点抱走进去。”

　　钱浅突然抬头，眯起眼睛，一边逼近孟睿一边嘿嘿邪笑。

　　孟睿局促，太过清灵的眼眸和笑容让他心里没底，吃不准面前的女生又要耍什么花招，背后冷汗直冒的同时也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下个周我一定要看到那本漫画书，要不然——你——提头来见！”

　　说完，从孟睿怀中抱回纸箱，扬长而去，只留给孟睿一个潇洒欠揍的背影。

　　孟睿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勾勾嘴角，笑起来，转身打算回去搬自己的家当，快要下楼梯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钱浅的声音。

　　“干嘛？”

　　“你怎么总是走这么快？”钱浅微微喘气。

　　“是你太慢。”

　　钱浅没工夫跟他拌嘴，直截了当，“钱明瑟和你分到一个班了吧？你帮我跟她说一声，这个周末奶奶生日，晚上跟音乐课那边的老师请一下假。”

　　孟睿挑挑眉，不解，“为什么要我说啊？离这么近，一会儿全搬过来你自己去说就好了。”

　　“你用起来比较顺手嘛。”

　　钱浅很脱线地说了一句，然后趁着男生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溜之大吉，拐弯的时候再次挥了挥手。

　　“别忘了漫画书和要传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