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10、她是无名狗熊

　　钱浅笑眯眯地回到班级后，才发现自己刚刚随手放在后排桌子上的纸箱不知道被谁搬到了地上，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被来往的人不小心踢了好几脚。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弯腰重新抱起纸箱，要坐哪里呢？

　　今天重新换教室，楼道里还有教室都是乱糟糟，吵吵闹闹的一堆又一堆，25班的教室里来了十几个同学，此时正在寻找心仪的地方安营扎寨。

　　靠近窗边的一个女生正小心地捏着湿巾，然后把面前的桌子、椅子，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地擦拭了一遍。

　　钱浅顿时有些心疼这个女生，难道她不知道座位在正式开学后，一定会重新调整的吗？她认真擦干净的桌子说不定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然而，当正式排座位那天，钱浅看到前几天被自己莫名心疼过的女生拉着整套的桌子和椅子满教室乱窜的时候，不得不感叹，人类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自己还是太嫩了一点儿。

　　“你挡着路了。”

　　“不好意思。”

　　钱浅这才发现自己正傻站在教室过道的出口那里，连忙闪身给别人让路。

　　没想到被挡路的人却迟迟不过去，她疑惑地抬头，然后眼睛一弯。

　　“是你呀？”

　　李长乐点点头，笑了。

　　钱浅发现，李长乐的眼睛是狭长的桃花眼，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勾人，更不用说笑了，她连忙撇开眼神，避免自己没出息地春心荡漾。

　　下一秒，又突然直愣愣地盯着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长乐的表情有些无奈，仿佛她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这也是我的教室。”

　　钱浅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选了文科？”

　　“嗯，跟你一样，文科。”

　　李长乐已经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按部就班地开始整理，钱浅站在一边，仍有点儿吃惊，“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文科？”

　　文理分科的时候，她决定选文，爸爸一听就蹦起来了，吹胡子瞪眼，举双手双脚反对。

　　钱浅努力地跟爸爸讲道理，可是爸爸怎么样也不听，坚决不同意她选文，倒是打电话给妈妈的时候，妈妈再三询问她，“真的考虑好了吗？”

　　钱浅坚定地回答，“考虑好了。”

　　电话那头的妈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告诉钱浅，爸爸那边她负责去说，只要钱浅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就好，即使后悔，也要自己担着。

　　挂上电话后，钱浅心中有些惘然，妈妈这几年，比以前成熟沉淀了好多，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和她搂在一起，玩化妆游戏的大人了。

　　原来妈妈也在成长。

　　爸爸最终被妈妈说服，钱浅松了一口气，虽然爸爸老大不情愿，但钱浅却很开心，因为——她再也不用学化学了！

　　“因为自在。”男生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着书，头也不抬地说。

　　自在？钱浅嘴角抽了抽，她以为自己给的理由——不想学化学，已经够随意任性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随意，自在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对文科有什么误解吧？

　　钱浅心中翻江倒海，李长乐抬头，见女生表情古怪地盯着自己看，扬扬眉毛，“你傻站着干嘛？坐啊！抱着箱子不累？”

　　“哦。”钱浅坐下后，反应过来，指指面前的桌子，“坐最后一排？”

　　“怎么？搁不下你了？”

　　钱浅气结，将纸箱“砰”地一声放到了地上，也不管里面的书有没有因为大力震动而受伤。

　　原本以为孟睿的嘴已经够损了，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钱浅很郁闷，自己碰到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男生倒是轻轻笑出声，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好听。

　　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嗓音，钱浅趴在桌子上恶毒地想着。

　　不过，忐忑之余倒是有些激动，教室的最后一排，钱浅一直都觉得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所有看起来好玩的东西、还有好玩的人都是从这里产生。

　　这是一个能够擦着规则边缘球游走的地方，是能够在老师眼皮底下，趴在桌子上堂而皇之地睡大觉而不用担心挨骂的地方，是一个自由且浪漫的地方。

　　钱浅停止住自己过于夸张而丰富的想象力，调整了下表情，然后从桌子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和其他用具。

　　上了高中的钱浅还是没有改掉那些小毛病，比如，她一定要用舒服的笔写字，否则，笔用着不舒服写起东西来就会很烦躁，或者，每个学科一定要有专属的本子，不能把历史语文政治都记录在一个本子上，那会让她很暴躁。

　　可是，有许多人都不理解她的心情，觉得莫名其妙，钱浅有时候会跟杨苮祎轻声抱怨，“我知道，其实最关键最重要的问题还是，你到底有没有学会，但是真的会有影响。”

　　杨苮祎点头称是，钱浅感动地摸了摸杨苮祎的头，这么大的世界，只有身边的这个好朋友一直懂她。

　　东西差不多收拾好了以后，班里的同学也来地差不多了，钱浅抬头环视四周，发现女同志占了半壁江山，果然是文科班啊，她叹服着微微摇头。

　　班主任是个女老师，站在讲台上宣布新班级开学事宜，钱浅趴在桌子上继续发呆，手中的笔在桌子上画着无意识的线条。

　　他们在一个楼层，以后碰见的机会会很多吧，碰见了应该说什么呢，男女厕所都挨着楼梯口，自己平时是不是该多去几趟厕所？得拉着同桌一起去吧，要不然太奇怪了，而且，拉着同桌去就算碰见了，也不会显得很刻意而太尴尬，说不定自己还会镇定自若地跟他胡扯几句。

　　钱浅稍稍一偏头，就看见了自己暂时的现任同桌，男性。

　　抽抽嘴角，觉得还是得想办法找一个女同学陪自己上厕所比较好，想到这里，钱浅抬起身子用目光在教室里搜寻着。

　　原先班级的同学选择学文的比较少，同宿舍里加上自己，只有三个女生选择了文科，孟嘉敏是其中一个，而且钱浅在分班名册上也看到了对方和自己分到了同一个班级，怎么没看到她呢？

　　“你找谁？”李长乐看她伸长了脖子一百八十度旋转，眯起眼睛奇怪地问。

　　“我...”

　　“报告。”

　　钱浅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一句轻声的报告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是孟嘉敏。

　　与报告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堆重物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孟嘉敏有些窘迫地站在门口，带着不安的语气轻声解释，“老师，对不起，没有赶上车耽搁了。”

　　“对不住啊老师，俺们出门晚了，等俺们到了车站，车都发走了”站在孟嘉敏身旁的男人操着地方土话大声地解释着，孟嘉敏微微低着头，涨红了脸。

　　他就是孟嘉敏的爸爸吧？钱浅想起自己在宿舍里无意看到的那张照片，而此时站在门口的男人似乎比照片上显得更加老态，衣着陈旧也有点土气。

　　父亲的脚边放着很大的红蓝条纹格子的蛇皮编制袋，里面塞得鼓鼓囊囊，透过被撑地有些变形的袋子能看见里面的脸盆、衣服、不锈钢饭勺....显然，刚才那一声闷响是来自于这些各式各样器物大合奏的结果。

　　孟嘉敏的爸爸呲着一口大黄牙，沟壑纵横的皱纹堆在脸上，堆成了一坨笑，他带着这一坨笑对着讲台上的女班主任笑，笑出了讨好巴结的表情。

　　钱浅看见孟嘉敏的爸爸弯下腰，从地上的一个褐色布袋中拿出两个罐装的东西，脸上闪过几秒的犹疑不决，最后迈开双腿，带着让女儿羞愤又不忍的笑走近了班主任。

　　“老师您好，这是俺家自己做的腌鱼，给您带来两罐，您尝尝，别嫌弃。”

　　孟嘉敏的爸爸说着就把手里的罐头往班主任手里塞，女班主任似乎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面，有些措手不及，因为缺乏经验所以脸上那隐藏不住的嫌恶和恶心被钱浅看地明明白白、一览无余。

　　钱浅从小就能观察人，而且观察地很好，她幼时跟着爸爸在大大小小的饭局上蹭饭，无聊的时候就盯着那些叔叔阿姨看。

　　猜测他们正在想些什么，猜测哪个叔叔阿姨会捏捏她的脸，塞给她一块糖吃，因而她对班主任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突然感觉很难过，说不出来的那种难过。

　　孟嘉敏仍垂着头站在门口，钱浅看见女生紧紧攥着的手指，还有紧咬的下嘴唇，她偏开眼，不忍再看。

　　这样推脱了十几分钟，两罐鱼罐头被班主任勉为其难地放在了讲台上。

　　孟嘉敏跟着她的爸爸去了宿舍，安置好之后，再次出现在班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班里的同学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孟嘉敏，是啊，开学第一天，以这样的方式被大家认识，怎么可能不尴尬。

　　班里的座位大部分坐满，零星空着的几个座位分散在教室里面，孟嘉敏踌躇地站在门口，突然感觉全身的力气被抽走，自己要怎么向前迈出，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顶着很多人的目光去寻找一个空座。

　　她不埋怨爸爸让自己丢人了，爸爸放下田里的农活，背着那么沉的东西送她来上学，她没有资格去抱怨，而且她爱自己的爸爸，只是现在，有些难堪。

　　“孟嘉敏！”

　　钱浅灿烂地笑着，然后站起身，跑到孟嘉敏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往教室里面走去。

　　“你怎么才来啊？你知道吗？原先的班级只有咱俩被分到25班了，是不是很有缘。”

　　钱浅笑得两眼弯弯，说话间已经带着孟嘉敏穿越了整个教室，来到自己的座位旁边。

　　“我前面没有人坐，你近视吗？不近视的话坐我前面吧？”

　　孟嘉敏垂着头沉默了良久，时间长到钱浅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了，心里也开始悄悄打鼓，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现在怎么办？

　　周围的空气近于凝滞时，孟嘉敏才抬起头，脸色微红，眼睛却明亮，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生，“谢谢。”

　　钱浅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她摇摇头，给了对方一个宽容理解的微笑。

　　她和孟嘉敏不算什么亲密的好朋友，她也没有打算要刻意去帮助对方什么，只是想起了自己捡起那张照片的时候，心中柔软的触动。

　　照片里的一家三口虽然平凡朴素，但却温馨相爱，那样的家庭，即使稍微贫寒些，也是幸福的。

　　钱浅坐下来，翻开新课本，预习着前几课的内容。余光却看到旁边的男生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她不理，五分钟后，对方仍然姿势未动地盯着自己，钱浅合上书，“你干嘛？”

　　“我发现，”李长乐笑起来，“你好像总是喜欢干这样的事儿。”

　　“什么意思？”

　　“就是..类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把自己当拯救世界的英雄。”

　　男生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拍嘴打着哈欠，一副自由散漫的样子。

　　听出对方的话语中有些讽刺的意味，钱浅笑笑，不打算争辩。

　　她没有什么资格拯救别人，也不是英雄，她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

　　“钱浅，其实我认识你。”

　　钱浅讶异地抬起头，却看见李长乐眼中的笑意，这个男生有一双桃花眼，他笑眯眯看人的时候，总是温柔又勾人。

　　主要是勾人，钱浅很不理解，男生怎么会有一双这样的眼睛，长得好看还这样对人笑，祸害。

　　钱浅皱皱眉，“我知道。”

　　男生却笑笑，朝她摇摇头，有新老师走进教室，李长乐坐直身体，眼睛看向前方，准备认真上课。

　　钱浅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再询问，低头翻着课本，心中淡淡思绪飘过，很快又倏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