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49、大雨突如其来

　　钱浅狼狈地推着自行车小跑进传达室旁边的教师停车棚，神情淡漠地透过一团雾气看眼前的倾盆大雨。

　　硕大的雨滴毫不客气地砸向遮蔽在头顶上方的蓝色塑料车棚顶，噼噼啪啪的声响砸的人心惊肉跳。

　　五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钱浅看着劲头猛烈的瓢泼大雨，欲哭无泪。

　　塑料顶棚有些倾斜，不堪重负的地方哗啦啦淌下积攒的雨水，沿着边缘形成了一道雨帘。

　　钱浅的校服裤脚不幸被溅起的雨花打湿了一大块，赶紧推着自行车往后退了退，这个停车棚只专门给教师放自行车、摩托和电动车用，虽然简陋狭小，但好歹有个遮阳避雨的棚顶，不必像学生们的自行车那般悲惨地暴露于天地间，任凭风吹雨打。

　　刚午睡完疲倦的眼皮还有些睁不开，钱浅定定地盯着地上短暂冒出又很快消失的一个又一个的水泡发呆，神思恍惚。

　　她一向来地很早，所以校园里现在还静悄悄的一片，住宿生在宿舍午睡，走读生或许在家还没出门，或许正可怜地被淋在路上。

　　暂时幽困在狭小车棚里的钱浅矛盾的同情心顿时泛滥，一会儿庆幸于自己运气好找了个地方避雨，没有被淋到太多，一会儿又无限同情被大雨淋湿在路上的同学。

　　肯定很凄惨，钱浅眼睛里闪烁着悲悯的圣母玛利亚光辉。

　　一个狼狈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徒劳地挡在头顶，跌跌撞撞朝教师车棚这边跑来。

　　钱浅知道肯定是和自己一样跑来躲雨的同学，于是好心地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以便让那个人和他的自行车在狭窄的停车过道有个落脚站立的地方，然而那个越跑越近的身影却让钱浅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孟睿闷头冲进车棚，把自行车随便往旁边一支，狼狈地低头跺着脚。

　　他全身湿透，只能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像一件刚刚从水中捞起来的衣服一样，随便一拧，就能马上哗啦啦空出许多水。

　　孟睿忙碌着拧干自己，手忙脚乱，直到郁闷地用手拨开打湿在额前软趴趴的头发时，才察觉到身边有异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扭头去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钱浅看着孟睿能装进去两个鸡蛋的O形嘴巴，低下头撇撇嘴，吃惊个屁，车棚又不是你家开的。

　　“你...”

　　钱浅抬头，果断地打断了对方的结巴，也干脆地给出了显而易见无需多问的答案，“我在避雨。”

　　瞄一眼身旁男生惨不忍睹的一身狼狈，最终还是放缓了语气，“不好意思，没有纸巾了，最后一张被我用掉了。”

　　“哦...哈哈..”孟睿干笑了两声，很不自然，他用手去摸后脑勺湿漉漉的头发，“没事儿..我淋成这个样..哈，用纸巾擦也浪费...”

　　钱浅终于仰头认真审视眼前的男生，她很想问，你到底在不自然些什么？为什么像两个你一样？你也会变脸吗？上次在火锅店里陌生冷淡，像盯仇人一样地盯着我看，这会儿又纯情无辜得跟个小孩子一样，神经分裂吗？

　　钱浅越想越气恼，联想到自己没睡醒的起床气，赶紧抓着这个借口强迫自己低下头，深呼吸，再深呼吸。

　　你们已经没关系了，你不要再想三想四，就快要高考了，什么都别想，不管他有没有和钱明瑟分手，都不关你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再掺和，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让任何人影响你，不要让任何人影响你...

　　钱浅紧紧盯着孟睿被溅上泥污的白色球鞋，念咒般强制催眠自己。

　　“对不起。”

　　头顶上方传来男生道歉的声音，不柔软也不强硬，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又像是在里面倾注了压抑许久般，难言又复杂的感情。

　　钱浅一愣，抬头去看他，孟睿眼睛里情绪汹涌，蹿动着许多陌生的感情，她看不分明，只觉得一双眼睛太过明亮，刺得她心口发疼。

　　于是钱浅笑得讥诮，大爷般玩世不恭道，“哦？是为了上次拉手而道歉吗？”

　　孟睿在她锐利紧逼的眼神前慌了神儿，六神无主，面红耳赤，过了好一会儿，才竭力镇静下来，赌气似的与面前女生紧紧对视。

　　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钱浅好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孟睿一系列的复杂神色变化，心中暗暗点评，这次比上次好多了，起码没有闹个大红脸后，落荒而逃。

　　塑料顶棚上的积水又一次哗啦倾倒下来，与地面相触时发出不小的声音，引得钱浅分散掉一大半注意力。

　　她恍惚盯着外面仍然势头不减的大雨想，或许是因为下雨怕挨淋所以才没有落荒而逃？这雨怎么下个没完，不是说这样的雨一会儿就能停的吗？

　　放在自行车上摸索着车把摩擦条纹的手突然被人拉走，和对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的，很用力。

　　钱浅惊得五雷轰顶般瞪大眼睛看面前的男生，听到他有些随意又无赖的声音混含在大雨里，在耳边悠悠响起。

　　“拉个小手有什么好道歉的？”

　　钱浅仍然被震惊得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呆呆地盯着孟睿看，愣了好一会儿。

　　不过眼前男生紧绷的嘴角和红透的耳后根还是出卖了主人此刻的真实情绪，钱浅这才缓过神来，触电般甩掉对方的手，后退一步，气急败坏地大叫，

　　“你流氓！无耻！”

　　孟睿被她的话气着了，也开始口不择言，大声喊道，“我不流氓！流氓哪有不好意思的？！”

　　又紧接咕哝着小声补上一句，“流氓才不会只拉拉小手。”

　　钱浅觉得自己的脸搞不好也红了，慌乱地想要逃跑，却在听见对方完全无厘头的混蛋话后，愣了好几秒，眼睛咕噜噜一转，反应过来。

　　“你不好意思？”钱浅笑得灿烂而邪恶。

　　她继续加大火力，“你脸又红了..”

　　“脖子现在也红了..”

　　钱浅笑眯眯地尽管添油加醋，一边叹服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势必不放过丝毫细节变化，一边毫不客气地尽情调戏。

　　孟睿在她明目张胆的调戏和清澈戏谑的目光下逃无可逃、无所遁形，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换了好几种颜色后，最后只好求饶般地看着她，举白旗表示投降。

　　钱浅终于将尽职尽责的眼睛转了方向，车棚外的大雨势头削减了些，下着粗粗的雨丝，钱浅嘴角的笑意越盛越浓。

　　她辛苦地憋笑，小样儿。

　　心跳如雷，她才不管，反正她能装。

　　车棚里的气氛诡异又暧昧，孟睿跟着地上被雨水砸出来的泡泡冒了好一会儿傻气，才挠挠头，笑了。

　　眼前男生坦率不设防的笑容让钱浅心中动了动，擂鼓的声音越来越大，小野兽在一旁卖力叫嚣，钱浅偏过头，全当没看见，全当没听见。

　　“喂..那个...”孟睿再次胡乱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懊恼，但很快正经起来。

　　钱浅早已恢复一脸淡漠，用冰凉的手指贴上自己有些烫人的脸颊，淡淡开口问，“什么？”

　　孟睿低下头，再抬脸时，认真而准确地对上了面前女孩子清凌的眼睛。

　　“之前那件事，对不起，钱明瑟骗了我，我误会你，对不起，我找过钱明瑟的哥哥，问过他，一开始他撒谎，没说实话，后来我和朋友偷偷跟踪他，调查他，死缠烂打，他就承认了，然后我去和钱明瑟对峙，她...她也承认了”

　　孟睿抬头心虚地看了一眼钱浅的脸色，继续结巴着往下说，“..但..总..总之，对不起，我不分青红皂白，我的错，还..还有张吉安的事，也对不起，我也调查..跟他谈了谈，发现..那个..，我不应该质疑你看人的眼光，也不应该干涉你交朋友的权利，之前因为一些事我对他有偏见，不过后来..呃..反正就是对不起，不管是因为钱明瑟还是张吉安，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钱浅静静听着，面前的男生语无伦次，但又真诚坦然，她有些恍神儿，很想开口问眼前这个家伙语文成绩到底考了多少分，肯定很烂，表达能力这么差劲，一心软，鼻子却率先酸了，因为眼前男生手足无措的歉疚。

　　“钱浅，对不起。”

　　永远有人在说对不起，毫无例外，这些对不起统统都来得太迟，她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孟睿，和他本人一样干净清爽的短发，坦诚直率的明亮眼睛，最后轻轻在心中叹气。

　　就是一个普通干净的高中生，就是一个纯粹直爽的男生，不是孙悟空，不是柯南，不是福尔摩斯，朝夕相处的家人尚且有说不开的误解心结，她又为何要对孟睿提那样心有灵犀的高要求。

　　自己在那时，是不是太过偏执？

　　她的生气和不解释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孟睿应该相信自己，她给予了对方过高的期待，可一旦事与愿违，就会越发恼怒和失落。

　　其实怪她自己，她凭什么能以那样高的标准去要求对方，她觉得孟睿不信任她，可是她又何尝信任过孟睿，如果信任，又怎么会觉得自己解释了对方也不会信？

　　他们都是凡人，没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辩不出妖魔鬼怪，真相藏在虚假背后，她只知道站在一旁嘲讽地看着对方妄图寻找真相，却又为对方被粉饰的虚假所欺骗而失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走上前去，拉起他的手，坚定地告诉他，你要相信我，我们一起去寻找真相，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反而自暴自弃，赌气般地把真相越推越远，整件事情中，钱明瑟的蓄意陷害固然可恶，可难道自己就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吗？焦急找寻真相的孟睿被自己的一桶凉水兜头而浇，被自己的冷漠疏离推地越离越远，是她咎由自取。

　　孟睿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一言不发安静沉思，不敢打扰，也不敢出声提醒。

　　然后，他看见钱浅慢慢笑起来，眉眼弯成可爱的月牙儿，声音疲倦而迟缓。

　　“没关系。”

　　又轻轻的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