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42、我想让故事变得不一样

　　“嗨..呃..你好，你没有钥匙吧...呵呵呵...呵呵呵..”

　　孟睿此刻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你好？他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

　　然而现在，孟睿却觉得无比紧张，级部主任随手抓壮丁，让他过来给机房开门，说一会儿有几个班级要交表格，他刚爬上三楼就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梦境。

　　好像在做一个渺远又不真切的梦，可站在机房门口的清丽女生的确是钱浅没错，他和钱浅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更极少见面，高三开学来，惟一看到她的一次就是开运动会那天。

　　对面的女生正用清亮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孟睿突然有些慌张，英语老师把他赶到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面背作文时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低下头，稳了稳心神，别慌，慌什么，别紧张..别紧张....

　　再抬头时，还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说，“呵呵呵..你来交表格啊...”

　　话一出口，孟睿再次懊恼不已，呵呵呵你大爷，当自己是水龙头啊？

　　钱浅凝视着面前不断紧张咽口水的男生，很想开口问一句——你很渴？早饭盐吃多了吗？

　　然而她没问，没有开口。

　　因为舍不得，舍不得打破这温柔的沉默，心中荡漾起一片深蓝的海，上面铺满柔和月光，隐藏着微微的甜。

　　钱浅应该感谢自己在大多时刻还是很管用的面具，所以现在才可以如此镇定地看着面前无措的男孩子。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孟睿，小早读她在走廊背书时，看到他背着红色书包到学校，放下自行车，又上楼，书包侧边的拉链依旧挂着那只小猴。

　　她以为他们就这样了，会一直这样陌生下去，冷淡疏离，再也不会有让故事翻转的可能性。

　　昨晚她在橙色的雪地里做着虚妄大胆的梦，升腾出无限的勇气和魄力——想摊牌，想澄清，想解释，想和对方郑重讲话，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虽然这些勇气和魄力在一大早醒来时，面对清冷的空气和因睡眠不足而困倦的神经，已经哂干消失掉了一大半。

　　可是，还有一小半呢？

　　或许，她可以试试，让故事变得不一样。

　　钱浅低下头，默默给自己打气，就连政治书上都写了，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促进事物发展不是吗？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未来一定，会后悔。

　　她攥了攥拳头，抬头，直视前面的男孩子，“孟睿..”

　　“啊？”孟睿紧张地结巴了一下，“你...你说...”

　　钱浅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不自觉地开始挠后脑勺，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虽然笑得有些不自然。

　　很久了。

　　真的很久了，她很久没有看到他这种笑容了，这确实是一条神奇灵异的走廊，能穿越，会魔法，能让在同学老师面前温和爽朗笑着的男生变成此时此刻只会挠头傻笑的笨蛋。

　　不变的是，依旧是那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突然有些鼻酸，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慢慢破了冰，裂纹在冰面上丝丝浮现，绘成密密麻麻的心事。

　　钱浅知道，冰面之下，袅娜的热气在蠢蠢欲动，她按下飘绕慌乱的心绪，让自己不至于那般没出息——因为对方的一个笑容就气数泄尽，再无怨恨。

　　“快点儿开门。”她开口，语气冷淡。

　　“哦..”

　　孟睿恍过神来，有些无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乖乖捏着金属色钥匙，弯腰去开机房的铁门。

　　男生后脑勺有几根头发倔强地翘着，一蹦一跳，不知道是刚才被他自己挠乱的，还是晚上睡觉时姿势不好。

　　好想给他压下去啊。

　　钱浅敛了敛眼中的笑意，压下去万般柔软的心情。

　　“你...你就把表格放在桌子上就好了，主任说，一会儿他来拿。”

　　“什么时候？”

　　“就..一会儿吧”

　　“嗯那我在这里等一会儿，交到主任手上我再走。”

　　钱浅流畅自然地和对方讲着话，恍惚间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之前的那些刻薄的话语、怨恨的眼神、委屈的心情、酸涩的难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没有语气尖酸地指责对方多管闲事，对方也没有义愤填膺地跑来找她伸张狗屁正义，一切都没有出现过。

　　他们两个人在安静的机房里静止成了两座石化雕像，任凭窗外的大风吹得窗户疙瘩疙瘩响，他们两个人就是不动。

　　纹丝不动。

　　一个目光执拗地盯着窗外，似乎在思考宇宙为何存在，另一个低头望着脚下的方格地板，仿佛那些小方格子里，能盛放出一朵一朵的鲜花。

　　密麻排列的方格看得钱浅有些眼花，她抬起头来，望着男生熟悉的背影和侧脸。

　　他确实长大了，无论是个头还是气质，眉眼英俊，沉稳内敛，不再是那个窜上蹿下、嬉笑打闹的顽劣皮猴。

　　这些都是她早就已经发现的，为什么现在近距离看到时，仍旧有股怅然的忧伤淡淡浮于心间。

　　是不是在遗憾？那些变化的时光里，自己没来得及参与进去，那自己呢？自己在对方眼里，有没有变化？是变得好了，还是不好了？

　　男生的后背越来越僵硬，孟睿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要被身后女生的目光冰冻住，轻轻一转，就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他不敢动。

　　背后传来女生有些淡淡的声音。

　　“你还不走？”

　　“哦，”孟睿终于得以换了个姿势，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抬脚跳到一张桌子上坐好，大咧咧笑道，“我们第三节课上英语，老师肯定一上来先听写单词，我没背，等会儿再回去。”

　　钱浅莞尔，他竟然连偷懒都这么实诚。

　　男生皱着眉烦躁地挠头，嘴里咕哝，“真不理解，好好的中国人学什么英语？”

　　“我也不理解，好好的正常人，学什么化学。”

　　孟睿一下子笑了，率真无畏，没心没肺。

　　“化学可比英语简单多了。”

　　钱浅也笑着摇了摇头，抬眸望上男生清朗温和的笑容，虽然笑得很好看，但还是遮不住她熟悉的那点儿孩子气。

　　先前还觉得他变得沉稳成熟了，现在看来似乎是一种错觉，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错觉，他的确沉稳了许多，在自己许多偷偷窥探对方的时刻，映入眼底的男孩子确确实实内敛大气，优秀不张扬，这点儿孩子气，很少出现，出现的此刻，是在自己面前。

　　钱浅的心蓦然变得柔软。

　　“我不想等了，太冷，还是先回教室。”

　　“嗯？那我也回去。”

　　孟睿抬腿动了动，从桌子上轻盈地跳下来，随意拍了拍双手掌心的灰尘，耸耸肩，“走吧？”

　　“这么点儿时间，英语老师能听写完吗？你要不再等会儿？”

　　孟睿突然有些尴尬，心虚地瞄了她两眼，目光游移在四周白色的墙壁和一台又一台HP牌的电脑上。

　　“不...不等了，这里怪冷清的，我也回教室暖和暖和..”

　　钱浅看着孟睿目光闪躲、吞吞吐吐的样子，脑中霎时炸出一道白光，她低头，缓缓勾起嘴角，笑得像只老奸巨猾的千年老龟。

　　骗人，撒谎。

　　钱浅忍着笑感叹，说谎的技巧这么蹩脚，还敢当着人面睁眼说瞎话。

　　她想起来，自己在跑操的时候遇到杨苮祎，随意聊了两句，杨苮祎在3班，恰好和孟睿他们班是同一个英语老师教，而3班下节课——上英语。

　　她把笑意收于心底，收敛了神色，语气淡淡，“门这么开着没问题吗？主任会来拿吗？”

　　“放心吧，你就别瞎操心了，谁闲着没事儿跑这鬼地方来偷一张纸啊？”

　　孟睿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悠悠闲闲往前走着，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最开始见面的那种慌乱和紧张，他又变回了他大多时候的样子，爽朗骄傲，吊儿郎当。

　　“你刚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生物实验室里的骷髅头啊，我靠，吓了我一大跳，我当时正想着前几天晚上看的恐怖电影《黑色星期五》呢，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白色骷髅头，吓得我差点没喊出来，你说谁这么缺德...”

　　男生在前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钱浅突然想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么久了，他还是一如初见，依旧这么话唠啊。

　　熟悉的语气，熟稔的姿态，默契的相处方式，过往一年多两人之间冰封的关系渐渐被这些活气的语句所融化，那些冷漠疏离流淌在温和的清水之间，飘飘荡荡，消失不见。

　　钱浅安然走在男孩子斜后方，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发呆，有一瞬间，脑中荒诞的念头让她兴奋又激动，如果真的要发生恐怖灵异事件，命丧于此的话，她也觉得挺好，身边有这个男生不是吗？

　　有他在，自己就不怕。

　　孟睿突然回头，看到身后的女生弯弯了眉眼，眼眸清亮，笑眯眯地盯着他，笑得满脸...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