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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我喜欢你什么 ...


  •   钱浅小心翼翼地往4路公交车站牌的方向走着,只不过一下午的时间,城市又变换了一种颜色,上次下雪是什么时候?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白雾从自己的鼻子、嘴巴氤氲而出,橙暖色的路灯下,万物都被温柔地包裹住,她背着书包一步一个脚印,雪地松软,嘎吱嘎吱的声音像一只独奏曲,专为她一人所奏。

      马路上依旧有自行车慢悠悠地骑过,钱浅微笑着看着一个女孩儿颤颤巍巍的样子,一半祈祷一半敬佩,她的车子扔在学校里,低头小心走路的钱浅始终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路上的积雪和结冰的路面足够让她人仰车翻,所以,她不骑。

      人的理性和感性应该不是对半分的吧,大多时间,她的理性对比于感性,总是遥遥领先,几乎所有到家里做客一回生二回熟的客人见到她都会夸奖——这孩子细心认真,明事理,听话又懂事,做父母的得省多少心啊,真好...

      爸爸每当这时总会摆摆手,爽朗地笑着跟人碰杯喝酒,招呼客人们吃好喝好,而钱浅只负责在旁边适时地露出礼貌乖巧的微笑就好了,笑完,打个招呼回房间,学习、看书、睡觉、发呆。

      一直都是这样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钱浅仰头望向夜空,橙色的,明亮不黯淡,黑色仿佛从未出现过,她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孟睿。

      生活在深海里的小美人鱼浮出海面,仰头望着王子的那一刻,看到的是从云彩中射出的道道曙光,是曙光下的光芒万丈,那是海底深处所没有的温暖阳光。

      她自小的世界是寡淡的灰白色,单调无趣,闭塞乏味,而从遇见孟睿开始,她的世界开始渐渐五彩斑斓,没有人会一直甘愿待在浓黑冰冷的海底生活,大家都想要探出头来,伸手拥抱拥抱阳光。

      只不过她太贪心,伸长的手臂抱不到阳光,反而将自己推入更加黑暗冰冷的海底。

      钱浅不是没有问过自己,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孟睿的?

      是对方穿恐龙玩偶服很搞笑又很可爱的时候,是对方弯腰逗小孩子吃棒棒糖的时候,还是对方在纸条上画猪头逗自己开心的时候...

      都是些小事情,都是些小细节,却被她拿来一一分析证明,然而,钱浅逐渐明白,感情不是数学题,可以靠着理性逻辑逐条解读,她功力远不够深厚,她解读不了,任何一个身陷其中的人都解读不了。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因为开始喜欢,于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喜欢,于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被赋予上特殊的意义。

      钱浅想起中午的时候,晁扬夕翻出一桶方便面,她们两个人说着话聊着天,吃完了一桶康师傅鲜虾鱼板面。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钱浅在默默吃,安静听晁扬夕讲话,不知道是因为晁扬夕跑题能力太夸张,还是她感冒头疼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最后,钱浅半懵半懂。

      而晁扬夕却很爽朗地摆摆手,“没关系,故事都是讲给旁观者听的。”

      故事都是讲给旁观者听的,旁观者听后或感叹,或唏嘘,无论是何种反应,他们都影响不了故事的走向或者结局,故事的所有权始终在主人公手里。

      那么,她的故事,她自己的故事,真的就要这样任人栽赃,狗尾续貂吗?未来的自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遗憾?

      不可以,一定不可以,她的生命中已经有太多遗憾了,她不想在孟睿身上留有遗憾。

      旁边走过去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钱浅停下脚步,买了一根糖球,山楂的甜和酸在口中像烟花那样绽放开来,又慢慢绽放到心里。

      等钱明瑟回家后,她要和对方好好谈谈,然后去找孟睿,把误会解开,冰释前嫌。

      夜晚总是对情感格外包容,包括虚妄大胆的美梦,钱浅第一次坦然笑起来,雪花落在发丝和衣肩,无声无息地融化了。

      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路上,碰见了双手插兜慢悠悠闲逛在路上的张吉安。

      钱浅默默地跟了一会儿,才追上前打招呼。

      “早。”

      “早。”

      她偷偷打量着身边表情淡漠的男生,横看斜瞅,怎么也没看出老大身上到底哪个地方让晁扬夕执迷不悟。

      “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自恋,钱浅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我不喜欢你,有人喜欢你,”钱浅笑眯眯,“晁扬夕,老大你认识吧?”

      她正了正神色,稳稳开口,“老大,晁扬夕喜欢你。”

      钱浅饶有趣味地看着张吉安无论何时何地都无比淡定的面具开始破裂,脸上同时变换着好几个颜色,就连眼神,都在狼狈闪躲。

      晁扬夕厉害啊,小看她了。

      不过老大毕竟是老大,只让她看了十几秒的好戏,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不承认不否认,也不说话。

      钱浅本来还热腾腾的心一下子凉了,她再怎么玩笑,本意是希望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老大的反应,晁扬夕真的会等来一个好的结果吗?

      昨天钱浅疑惑地歪着头,问晁扬夕——你到底喜欢老大什么?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好像每一个被爱情所伤的女孩子都会被愤懑又困惑的旁观者问到,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是啊,我到底喜欢你什么。

      是不是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在外人看来普通得找不出一点优点的人,甚至是大家避而远之的小痞子,也会让喜欢的人死心塌地。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们都是愚蠢而眼拙的情人,错地离谱也绝不回头。

      突然想起了孟睿,那孟睿呢,自己又喜欢孟睿什么呢?他有那么多钱钱难以忍受的缺点,比如他对待课本总是狼撕狗咬,比如初中的时候他打喷嚏从来不捂住嘴巴,还比如他总是喜欢在她背后突然吓她一下,然后在她的一脸怒容里笑得像只贱兮兮的小狗…

      还有好多好多,钱钱努力地在脑中回想着孟睿的诸多不好,然而,在最后的最后,男孩子还是温和妥帖地浮现于心底,没有办法把他讨厌起来。

      钱浅在那一刹那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是最没有办法自欺欺人的,喜欢就是喜欢,直白而简单,而她所有的愁结忧思说到底不过是五个字而已——她喜欢孟睿,真的仅仅是这五个字,而已。

      我们喜欢的人或许在别人眼中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然而,普通会因喜欢而变得不同,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那种不同,就像自己对孟睿,就像晁扬夕对张吉安,就像世界上许多默默无闻、爱而不得的人一样。

      张吉安挑眉,身边的女生目光空茫,显然已经游离到外太空,他哭笑不得,从初中认识钱浅以来,在不多的印象里,这个女生有时候妙语连珠,伶牙俐齿,有时候却呆滞木讷,反应迟钝,好像是一个程序没有调试好的机器人一般,两极分化得太过严重。

      张吉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去拍醒沉迷在外太空里翱翔的奇怪女生。

      “走了,别只顾别人的事,你和你那个总是气呼呼的同桌也抓点紧。”

      气呼呼?钱浅咧嘴傻笑,这样的词从老大口中说出来,真难得,但是,一语中的。

      钱浅到了教室才后知后觉,郁闷地甩下书包,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连老大也看出来了?

      她修炼多年的精致面具在最重要的时刻竟然这么没用?钱浅很挫败。

      顾松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囔囔地问她,“怎么了?”

      钱浅气鼓鼓,“我还得再修炼。”

      “狐狸精?”

      钱浅默默地瞥了一眼脱线的男生,一言不发地把书包塞进桌洞,拿出课本。

      过了良久,顾松阳听到身边女生轻轻地、又带着赌气般的感觉说了一句——“不,白骨精。”

      下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刚跑完操,混拥在熙攘人群中的钱浅就被班主任在教学楼门口拦住。

      “钱浅,赶紧到科技楼跑一趟,304机房。”

      班主任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把一张纸递给她,“这是前几天班会选出来的市三好学生名单,本来昨天下午应该交的,我忙忘了,你赶紧跑一趟,交给机房那边的老师。”

      钱浅在飞奔出去百米后,依稀能听见穿着高跟鞋的班主任在后面的喊声,“跑起来啊!”她脚步一顿,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跑。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自己,在班主任眼中,难道是走过去的吗?太打击人了,钱浅懊恼地想,然而心中却隐约浮现出过往某一段熟悉的记忆,似乎很久远了,当时也有一个人在背后对她喊——跑起来!

      初三体育中考那天,钱浅紧张地不停喝水,孟睿站在身旁一边毫不掩饰地发送着□□裸的鄙视眼神,一边难得好人地为她宽心,“没事儿啊,别担心,等跑的时候,我在里圈陪着你跑,给你讲笑话听,相信我你肯定会及格的,放心放心....”

      她在天气燥热的五月指尖冰凉,却还是因为旁边男生无厘头的安慰憋出了一个笑容,虽然笑得惨兮兮的。

      然而现实永远比理想骨感,男生1000米跑完后就是女生800米,操场被一条条莹黄警戒线还有若干面无表情的监考老师封得严严实实,别说陪跑了,就算站在操场里面看都不行。

      钱浅哀怨地看着严厉的体育监考老师把所有无关人员清走,扭过脸闭上眼睛哀叹,果然电视剧里的什么雨中浪漫陪跑,男生拉着女生的手慢镜头冲向终点线都是骗人的。

      真实的现实是,她站在泛着800米味道的红色塑胶跑道上,天气很热,空气很干燥,周围是一脸严肃的老师和女同学,钱浅捏紧冰凉的指尖,微微弯腰摆好姿势,紧张地等待着发令枪发出的那声令人心悸的——“跑”

      只跑了半圈就跑不动了,第一圈快结束时,喉咙间泛着血腥味,脚步无比沉重的钱浅觉得自己是一个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的求生旅人,她张嘴大口呼吸,双腿机械而麻木地交替前进。

      脑中一片浑浑噩噩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怪叫声音,钱浅勉强扭头去看,在晃动混沌的视野里看到了孟睿站在靠近操场最近的篮球场里,扒着球场的铁丝网冲自己大叫,气急败坏的样子像只奓了毛的野猫。

      “跑起来啊!使劲!使劲!使劲跑!”

      钱浅的身心正处在无比煎熬与挣扎的过程中,猛然听到对方气呼呼的声音时,竟然忍不住很想直接笑出来——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要怎么使劲...

      抬头看到蔚蓝的天空,绿色的树木,虽然视野中的所有景象都布满斑点不甚清晰,可钱浅却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坚持下去,跑完,一切就可以结束;跑完,她从此以后就将所向披靡;跑完,自己就再也不必为这个可恶的800米而发愁了。

      后面有个人还正在扒着铁丝网看自己,钱浅狠狠地用力咬紧下唇,攒起全身力气,用尽吃奶的劲儿,向着终点狂奔,她跑出了自己短暂人生中的最好成绩,也跑过了那道困扰她已久的难以迈越的坎。

      钱浅腿脚发软地走出操场,走到警戒线另一边的世界时,抬眼就在依旧还微微花白的视线里看到了拿着一瓶水,顶着毒辣的日光笑嘻嘻朝自己走来的孟睿,她接过水,咕咚喝了几大口,清冽的凉水冲淡了些许浓厚的血腥气,她冲着孟睿傻呵呵地笑,“及格了,3分42秒。”

      男孩子在耀眼的阳光下笑得极其灿烂,大方地送出夸奖——不赖嘛你。

      不赖嘛你。

      人生中有些回忆是以苦涩为底味的,甜味和苦味往往只取决于一个结果,当事人现在的结果,只可惜,她好像没有那样的好运气拥有咀嚼起来带着甜味的回忆。

      晃神中已经爬到了二楼,科技楼里没有学生上课,只有机房还有一些实验室,偶尔有老师带着理科班级过来做实验。

      虽然是大白天,钱钱还是有点儿心悸于楼里阴森森的氛围,一个人也没有,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她上楼时脚步踏在台阶上的声音,伴随着短暂低沉的回声。

      视线瞟到了一个白色的头骨,是生物实验室的人体骷髅标本,不知道哪个人正好把标本的骷髅头摆放在窗边,让外面经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无聊而低级的恶趣味,钱浅在心里骂了一句,却不敢再往那个方向看,赶紧垂眉屏气一口气冲到三楼,304机房在走廊倒数第二个房间,她敲门后没有人应答,尝试着按下门把手却发现门是锁着的,钱浅愣了好几秒,战战兢兢地踮起脚从小窗往里面看去——没有人。

      走廊的窗户被风吹得疙瘩疙瘩响,钱浅在一瞬间,背后的汗毛林立,二十几分钟前她还在暖气充足的教室里记着老师讲解的重点笔记,现在却像来到了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

      一股荒诞的诡异感充斥着她的脑海,会不会发生灵异事件,比如穿越?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做十七岁的高中生,一举穿越回清朝当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和各路神仙妖魔其乐融融地斗法打拳,就像她初中时很迷的穿越剧那样?

      钱浅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直到听到背后稳重却令她汗毛再次竖起的脚步声。

      什么意思?是真的要发生魔幻事件了还是自己要命丧于此了,钱浅深深吸了一口气,蹦到嗓子眼的心极其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她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情快速转身,直视逼来者,身心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刹时像只突然被撒气的气球,在空中横冲直撞了几下后便软趴趴地落在了地上。

      钱浅用冰凉的手勉强撑着身后的墙,拍着胸口大难不死地长抒一口气,对面前出现的人说,“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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