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32、新发型新气象&派不上用场的百米冲刺

　　高二升入高三的暑假，钱浅剪了短发。

　　人的仪式感有时候真的是个邪乎的东西，钱浅盯着镜中的自己，看到理发师“托尼”把自己梳了11年的古老马尾发型一通乱剪，变成了清爽的齐耳短发时，竟然真的油然而生出一种庄重肃穆感。

　　剪掉了，换掉了，似乎就真的会变得不一样，她还可以重新开始，做一个全新的钱浅。

　　只是这种隐隐期待的欣喜感，在高三开学返校的那天，就被晁扬夕和李长乐毁得一干二净。

　　晁扬夕抱着她胳膊笑嘻嘻地夸奖——还不错，短发比你留长发的时候看起来更温柔，像可爱乖巧的邻家小美眉。

　　钱浅头上一排黑线，她看着晁扬夕万分真挚的表情，张了张口，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被打回肚中的话是——她剪短发的初衷，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洒脱帅气一点，离放荡不羁的假小子近一步，离文静乖乖女越远越好。

　　而李长乐淡淡地瞟了一眼她的新发型，帮她和晁扬夕拿着杂物，不冷不热地评价——风一吹，就是汉奸头。

　　他们已经走到新教室的门口，晁扬夕声势浩大地爆笑，笑得浑身直抖，手中的书接连落地，引来过往好多同学的好奇打量。

　　钱浅劈手夺过李长乐帮她们拿着的东西，咧咧嘴，完美地诠释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愤愤转身，大步迈进了新教室。

　　接下来一个星期，她没和李长乐说一句话。

　　高中三年，他们这级的学生分了三次班，有时候钱浅拿着从老师办公室领回来的卷子，面无表情往教室方向走去，会觉得迎面而来的每一个同学的面孔她都似曾相识，好像都和自己做过同学，但又都不记得人家的名字。

　　记忆被分割地七零八落，钱浅有时候甚至都想不起自己现在到底在几班，恍惚间就乱了套，她突然意识到，初中三年的时间，德胜中学没有让他们分过一次班，有幸做了完完整整的三年同学，确实如老黄在开学第一天说的——有缘分。

　　只是当时她不懂。

　　人的意志在多数时候没有办法左右客观环境，对像她一样的许多普通学生而言，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分不分班，换不换座，哪个老师教，和谁继续做同学，都是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却只能靠运气。

　　他们没有发言权，他们自己说了不算。

　　钱浅坐在熟悉又陌生的教室里，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同学，怅然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向她涌来。

　　她和孟睿，是不是也只能靠运气？

　　听天由命四个字换几个词就是——残忍绝望，无能为力。都是一个意思。

　　钱浅把书按照学科和书本大小依次在书立中摆好，全部摆好之后又用双手按着两边用力往里紧了紧，抬眼看到教室最前方的上面，八个显眼肃穆的红色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最后四个字和自己从前喜欢看的综艺节目撞了名，钱浅笑笑，用最简单的标语口号似乎一直以来就是德馨高中的风格——朴实接地气。

　　仍然有不断进来的同学在收拾着桌面，斜前方的女生已经翻出英语卷子开始做起了阅读理解，这个班级里坐着的都是文科尖子生，竞争激烈，压力很大，“可爱”的级部主任把升入高三的他们重新分了班，又划分出三个尖子班，起名叫——龙凤班。

　　文科分了一个尖子班，21班，雅名——凤班；理科因为学生多，分了两个尖子班，1班2班，雅名——龙班。

　　钱浅听到晁扬夕哈哈大笑着给她讲这两个名字时，非常想给面子地也捧捧场笑笑，最后嘴角扯了扯，发现很冷，没笑出来反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在21班，孟睿在2班，钱明瑟在艺术班，文科班级和艺术班还是留在原先高二的楼里，只有理科班，搬去了前面的致远楼，他们三个人在同一所学校的不同班级里，开始了他们的高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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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自习的时间，同桌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钱浅前几天也被班主任谈过话，大意不过是目前成绩还可以，但不能骄傲自满，更不能放松警惕，要继续保持，稳步提升。

　　高三开学后，班主任已经陆续把全班所有的同学都叫出去谈了个遍，尖子生班级，做班主任轻松的同时，压力却不小。

　　普通班同学和老师的眼睛，主任、领导、校长的眼睛，都紧紧盯在上面，班主任要保证自己带的这个班，一定要优秀且出彩，所以要花费的心血和精力一点儿都不比其他班主任少。

　　钱浅放下笔，从笔袋中找出红色中性笔，开始对刚做完的政治选择题答案。

　　班级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专注认真地学习，同桌还没回来，黑色中性笔夹在习题册中间的缝隙里，笔帽散在桌子一边，依稀能听见班主任在走廊里说话的声音，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像一个极其有耐心又通谋略的纵横家。

　　她伸手把同桌的笔帽盖好，扭头望着窗外发呆，黑亮的窗户映照出自己的影子和周围其他人的身影，清晰又模糊，很矛盾的存在。

　　应该是平面镜成像吧，钱浅记起初中物理老师讲的光的反射折射散射之类的原理，当时她一直都分不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光，就不厌其烦地问孟睿，孟睿没耐心，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堆拐来拐去的线条，讲了两遍看她仍然懵懂就气得把笔扔了。

　　然后在冬天的某个傍晚，那时天黑得很早，才五点多一点儿天色就灰蒙蒙一片，她站在窗前，边喝水边看着外面萧条的景色发呆，脑袋突然被人从后面不温柔地扣在了窗玻璃上。

　　额头上又冰又凉，她气呼呼回头，罪魁祸首却站在她身边慢悠悠解释，看见了吧，等再黑一点儿，教室里的灯开着，你就能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这就叫平面镜成像。

　　之后孟睿又自顾自跟她讲起了湖边的垂杨柳，水中的月亮，晚上行驶的公交车司机会把车厢内的灯光关上...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后面全演变成了孟睿忧心忡忡地表达对她智力的深切关怀，气得她连连反驳，自己物理其实学得还可以的，只是光的这部分知识没学好而已...

　　当年很多隔天就忘的小事情、小细节，在现在索然无味、单调重复的每一天里，每一个枯燥平淡的时刻，没有任何征兆地就突然想起来了。

　　钱浅探身将蓝色的床帘拉了拉，遮住了窗户中的自己和别人，避免它们再次扰乱心神。

　　思绪飘到了今天早上的时候。

　　她来晚了，放下书包，出去打水，从走廊的窗户向外看到了孟睿，还是熟悉的身影，孟睿正推着车，笑嘻嘻地和熟识的同学说着话，悠然自适地走过灰白的水泥地。

　　他是人缘很好的男生，成绩好却不张扬，爱动漫爱篮球，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地跟大多数男生都能玩到一起。

　　孟睿放好自行车后立到一旁，等待同学放好车子两人一起上去。

　　男生身影修长，兀自站在来往的人群中，双手随意插在校服裤兜里，钱浅没有戴眼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一直在望着对方看，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或者想看些什么，似乎想通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眼越过时光，让那个皮猴一样的男孩重新出现。

　　看着看着，钱浅就很疑惑，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这个人？他们的认识和相熟发生在四年前，四前的孟睿是她熟悉的，现在这个叫孟睿的男生，是一个大家眼中很优秀的男孩子，阳光开朗，热爱运动，依旧爱笑，只是笑容多了一些清朗和温和，丝毫不见当年男孩子的淘气赖皮。

　　那个有着多动症的猴子，哪里去了？他是否真正存在过？

　　钱浅不知道是该感叹时间的伟大，还是人的可塑性，以前的孟睿就像还未成长起来的樱木花道，现在的孟睿更像是随和迷人的仙道彰。

　　然而在对方转身上楼的瞬间，钱浅却看到了他的书包侧边挂着一个很眼熟的东西，是自己送他的那个在两元店买的小猴子挂件。

　　不是说丑吗？丑为什么还要挂？他们两个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摘下来？是懒是忘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一种难以言说的微甜却突然从心中升腾出来，和苦涩混搅在一起，像一盘放了糖的凉拌苦瓜，滋味怪异，难以下咽。

　　女人心海底针，深不见底。

　　钱浅发现，自己的心，同样的深不可测，时而犯病，间或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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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新生军训的那几天，天气异常地热，日头也比平常毒辣许多，钱浅甚至感觉这几天的温度热过了盛夏。

　　她无限同情着学弟学妹们，却也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和晁扬夕趴在窗户上看穿着迷彩服的一大群物体涌动进狭小的食堂，连连感叹，跟闹蝗灾一样。

　　晚自习的时候，电风扇在头上呜呜吹，钱浅坐了一天的屁股开始抗议，双腿因为久坐也酸疼不堪，身上黏腻地要命。

　　她把夏天买的小喷壶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可也不顶什么用，有时候实在忍受不了时，她就和晁杨夕在下第一节晚自习后一起到楼下去转一转。

　　文科楼只有两层，楼南面对着篮球场，北面对着理科楼，文科楼和理科楼中间就是一条长长的花坛。

　　可能因为天气炎热，也可能因为要适应新班级快速的学习节奏，钱浅接连几天白天上课的时候都不在状态，晚自习也静不下心学□□是感觉莫名烦躁。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晁扬夕埋头正在认真整理试卷的错题笔记，钱浅和她打了个招呼后就自己一个人下了楼。

　　室外比室内要凉快的多，晚上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没有教室里白亮麻木的灯光，远处的路灯下看得见的小虫子飞来飞去，昏黑的夜色好像能包容世间万物。

　　花坛周围有不少同学和她一样，也趁着这课间稀有的十分钟，从紧张密闭的学习大网中挣脱出来，短暂地跑出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钱浅走到另一侧人少的楼门，在下面的台阶上坐下，托着腮看前面的男孩女孩们，再差十个月就可以解放了，那时候这些人都会在哪里呢？他们要奔往哪里，同行的人又是谁？

　　突然就不想动了，期待着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她可以永远坐在台阶上发呆，不用去接受未知的结果，好的结果坏的结果她统统都不在乎了，也不想知道，就这样停在这里就很好。

　　“铃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来，打断了她短暂的痴人说梦，钱浅抗拒地想，在这里再待两分钟就回去。

　　围绕在花坛周围的同学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陆陆续续地回了教室，慢慢地只剩下离她最近的两个人还没有走。

　　钱浅下楼时把眼镜放在课桌上，没有戴下来，此时不得不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两个人，原来是一对小情侣啊，她不禁笑起来。

　　女生突然抬腿爬上花坛，站在花坛的边缘处，一只手握住男生的右手，另一只手张开，摇摇晃晃，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男生在下面笑嘻嘻地扶着女朋友，仰起头和女生说话。

　　很熟悉的身影啊，钱浅一怔，眯起眼睛努力地看，看清楚了男生女生的样子后，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是孟睿和钱明瑟。

　　为什么总是碰到他们？

　　为什么自己总是要躲起来？

　　钱浅整个人就僵在那里，不敢动弹，她所坐的位置灯光恰好照不到，夜色暂时地将她隐蔽起来，但是如果再离得近一点，他们就一定会发现一个大活人还坐在这儿。

　　现在自己如果要回教室，就必须起身经过两人的身边，沿着花坛走回文科楼，而这样势必会被两人看到并认出她来，钱浅没这个勇气直面他们。

　　孟睿扶着钱明瑟继续走了几步，钱明瑟左右摇摆实在保持不住身体平衡，哈哈笑着跳了下来，孟睿一把接住了她，防止她站立不稳跌倒，两人又嬉笑了一会儿才分开，往各自的教学楼走去。

　　钱浅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弹，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积攒的力气一下子松懈。

　　她本来看着两人朝她所在的位置越走越近，打算用尽全身力气来一个百米冲刺，在两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她的样子时率先冲回文科楼，现在倒省了她百米冲刺的力气。

　　连老天爷都知道她的运动细胞太差，干脆直接不让她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