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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所谓形同陌路 ...


  •   有关于风采大赛的余温,过了很长时间都挥散不去,大家在叽喳讨论各个风云人物,当然议论最多的,还是最惹眼的他们。

      钱浅盯着苍白的化学试卷,那上面画着一堆让她头疼的符号,问她下列各组离子中,在溶液里不能大量共存的是

      (A)K+ 、Na+、OH- 、 SO42- (B)Fe3+ 、K+、Cl- 、 SCN-
      (C)Na+ 、K+、CO32- 、NO3- (D)H+ 、Al3+ 、SO42-、NO3-

      不知道盯了多久,笔尖在题目结束的“是”字上已经洇上了一个黑点,卷子反过来,也依稀能看到黑色的笔迹。

      她的思路断断续续,似乎把四个选项都分析了一遍,可分析完一个忘一个,上一秒觉得ABCD都对,下一秒又觉得ABCD都不对,脑海里还回荡着晚自习前吃饭的时候同桌和别人的热情讨论,有关于他们两个人的。

      她被大家当做了掌握最多消息的知情者和内幕者,被一双双好奇八卦的眼睛和嘴巴紧逼着——说嘛!你肯定知道的嘛!他们俩回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班里同学有没有起哄啊!不可能!你和钱明瑟住一起,她肯定会跟你说的啊!

      钱浅在这些七嘴八舌的询问下总是语塞,她的功力还不够,做简单的应付尚且可以,却没有办法面不改色,满面春风地编造人家的幸福囧事供大家娱乐,满足大家探究的好奇心,她做不到,甚至发现自己连以往轻驾就熟的笑容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况且,她又为什么要麻烦自己为广大以八卦事业为生的无聊女生辛苦演出,她很累,连敷衍都觉得累。

      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终于打响了,钱浅长叹一口气,自暴自弃地把黑色中性笔扔在面前几近于空白的化学试卷上。

      她不会,做不出来。

      高二的会考一天天逼近,钱浅没想到自己终于跟化学说了拜拜还不到一年,就要再次见到它,虽然老师说会考考得都很简单啊,只要掌握基础知识就会过啊,复习一下没问题的...

      可再次见到那些溶液、化学反应后,一年前的无力感重新深深包裹了她,钱浅甚至觉得这次的见面比之前更加难挨。

      心境变了吧。

      那个在路灯下安慰自己的男生就像化学里发生的乱七八糟的反应一样,莫名其妙就变了颜色,连带着那段记忆都变得灰白苦涩,骗子,说什么再也不用学化学了,现在她面对的难道是鬼吗?

      悠长假期,钱浅痛苦地闭上眼,应该是悠长地狱才对吧。

      教室里上厕所的同学渐渐回到座位,不少同学还在外面的饮水机那里排队打水,同桌女生又开始跟前桌讨论起那两个人的八卦。

      钱浅有时候特别不懂她,别人的生活,别人的感情,在她的世界里,就那么重要吗,就能带给她那么大的快乐吗?

      叽叽喳喳兴奋讨论的声音在耳边乱窜,钱浅揉了揉额角,很讽刺地笑了,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胀痛,同桌女生说不定一会儿又要来问自己,打听那两个人的消息。

      突然觉得很烦躁,钱浅‘腾’地站起来,大步走出了教室。

      不管是因为化学,还是因为那两个人,或者是讨厌的同桌女生,统统都见鬼去吧!

      期中考试考得还不错的好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她第一次豁出去地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她也成功了,然而,她并不开心。

      就算一开始因为得知自己和孟睿同为第二名而产生的一种天赐的巧合缘分而偷偷开心,那现在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开心就已经被化学反应,两个人的身影,同学们兴奋八卦的起哄毁地一点儿都不剩了。

      眼睛涩涩的,钱浅疲惫地阖上眼睛,手指抚在眼皮上面,直到感觉指尖有凉凉的湿意时,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错了,成绩什么时候能和爱情挂得上钩,她真的是愚蠢又糊涂。

      钱浅已经说不出那些堵在心口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似乎什么都有,混杂丑陋的一大堆,郁结于心,终究没办法排解。

      过了好一会儿,钱浅才慢慢把手放下来,上课铃五分钟前就已经打响,可自己并不想回教室,她所站的位置在走廊的窗户边,走廊里的喧嚣吵闹消失后,现在她耳边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天气已经热起来,窗户刚好对着学校外边的马路,来往的车辆不停,风撩动起头发,钱浅将头发拢到耳后,就这样看着大马路发呆。

      她惊讶地发现,晚上的路灯其实很漂亮,明黄色的光亮把树的叶子都染上了颜色,梧桐树叶被一层昏黄暖亮的颜色呈现着,说不出来的柔和好看。

      钱浅叹一口气,那些纠结复杂的心思说到底是不甘心,很多人都会仰望着一个喜欢的人,默默在心底进行不为人知的悲欢离合,这些人中,也一定会有人得不到。

      而她和孟睿的悲哀就在于,他们以前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人,然而现在却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这比本就不相知不相熟而冷淡疏离的两个人还要悲哀。

      所谓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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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的晚上,学校安排了消防演练,二楼靠着楼梯边的电灯已经坏掉好几天了,维修师傅还没有来修,学生们下楼只能凭着外面的路灯还有侧边走廊里的灯光才能看清。

      钱浅有些发愁,自己因为夜盲,这点光亮在她眼中就约等于是漆黑一片,所以晚上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她几乎从来不走这边的楼梯——宁愿绕一大圈,走到对面另一侧的楼梯口。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钱浅很无奈,为什么要把消防演练定在晚上啊,而且消防演练每个班级必须按照定好的楼梯路线来跑,她不能自己选择。

      刚下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刺耳的警铃声音就响起,钱浅先是和同学们迅速钻到桌子下面抱头——按照主任开会的要求,首先进行地震演练,等待第一声吹哨后,地震演练再转为消防演练。

      钱浅僵硬地蹲在课桌下面,盯着前面女同学蹲下身时露出的玫红色内裤花边发呆,一声又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催地她心慌,不安在心中扩散,好像真的发生了灾难一般。

      诡异的念头在她脑中冒出,如果,现在,真的是地震,真的是灾难,那他们或许会死在这里了,她这个多余的人就会消失不见,很多被多余或者不多余的人都会和她一样消失不见。

      她疯狂而不管不顾地想着,真的来地震吧,高考、大学、无论什么,她都不想要了,就这样死去,无声无息没有痕迹多好,尖锐的哨音划破警铃声音也打破了钱浅疯狂的胡思乱想,一股希望落空的沮丧感涌来,紧接着,钱浅看到各式各样的脚从她眼前跑过,同桌女生推了推钱浅,钱浅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呆,挡住了同桌出去的路。

      她赶紧起身给同桌让开地方,站起来的时候头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闷闷地、生生地疼,教室里没有几个人了,年轻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大叫,“钱浅!怎么还不出去?快跑起来!”

      钱浅往外跑去,走廊里人潮拥挤,被撞到的头顶依旧在闷闷地疼,她被夹杂在人群中间,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忽然之间,一种劫后余生的怪诞感和真实感包裹住了她。

      此时此刻故意营造起来的氛围让活着的感觉是那么真实,无论是尖利的哨音、不断响起的警铃,还是走廊天花板角落里一闪一闪的警示灯,抑或是人群快速杂乱的脚步和人与人之间的近身摩擦,都让这种怪诞的真实感逼真起来。

      钱浅在那时突然明白,原来生命如此可贵,是值得人们去抢夺珍惜的。

      唯一的不和谐之处大概在于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戴着红袖章的监察同学面无表情地站在侧边,紧紧盯着过往的每一个人,试图抓住那些破坏分子。

      主任要求,消防演练的全程,不准发出任何声音,不准说话更不许笑,要严肃认真对待,钱浅想,主任大概是考虑到了会有同学拿这样的演练当游戏,嘻哈打闹不够严肃,不过主任也忽略了,当真的灾难来临时,人们必须靠着尖叫、哭泣、哀嚎、悲痛来表达绝望,来诠释出灾难二字的可怖,一场无声无息的逃灾是根本不会真实出现的。

      到了楼梯口,几个班级混合起来,蜂拥熙攘的人群一大团一大团地堆在楼梯口处,钱浅一阵悲哀,灯光太暗了,她要睁大眼睛使劲看才能辨认出一点点光芒,如果现在跟着大部队涌下去,她两眼一抹黑,乱糟糟的人群会把她挤得根本看不见,也来不及看脚下的路,铁定被无情地踩踏在地上。

      钱浅往后躲一躲,闪身的时候看到班主任在右后方,钱浅趁着班主任还有站岗检查的同学不注意,偷偷往后溜,打算等人群都下楼后,自己再扶着楼梯慢慢下去。

      她的身后是那扇向外凸出的窗户,不少同学下课的时候都会靠在这里休息放松一下,扶着窗台望望远处,发发呆,或者拉着好朋友过来说悄悄话,现在这不大不小的空间刚好能容她站一会儿,不至于妨碍到别人急促的脚步。

      钱浅看到班主任和自己班级的同学已经下到一楼去,模糊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过了不一会儿,大部队就已经散布在校园里的特定角落站好队。

      刚刚还拥挤、充满嘈杂脚步声的楼梯口现在空空荡荡,静谧无声,好像几分钟之前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也从未出现过什么。

      钱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得赶紧下去了,不然的话,班主任一会儿整队查人时会找不到她,就在她抬脚刚要往前走的那一瞬间,熟悉的两个人再次撞进了她的视线中,就这么直挺挺、硬生生地迎面撞上,连躲藏的时间都不给她。

      不过就算自己想躲,也来不及,况且,周围没有任何遮蔽物,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对面的两人僵住脚步,显然也看到了她,此时的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也避无可避。

      钱浅心中苦笑,真是巧呢,这样的凑巧让她难堪,第一眼瞥到两人的时候,他们沐浴在理科走廊那边的白炽灯下,拉着手并肩而行。

      女生唇红齿白,明媚动人,男生挺拔英俊,笑容阳光,紧握的两只手就像那晚刺眼的射灯一样,直逼而来。

      狭路相逢,可她不是勇者,要怎么胜?

      两个人肆无忌惮的亲密令她的眼睛感到微微刺痛,他们大概和自己一样,也是在躲避拥挤繁多的人群吧,趁着人少的时候可以有机会偷偷拉拉小手,避开人群的视线,单独相处一会儿,相比之下,她站在这里的目的就要狼狈得多。

      钱浅已经不知不觉地扬起她早已习惯的笑容,扬起的弧度也已谙熟,嘴角轻轻一扯,就停留在那个恰好的弧度上,分毫不差,她太熟悉自己这样的笑容了,这笑容能够帮她将狼狈、难堪、脆弱稍稍往外挡一挡,让她不至于看起来那么可怜。

      可怜,钱浅最不想要的,就是让别人可怜自己,尤其当别人是他们的时候。

      孟睿和钱明瑟此时站在阴影里,钱浅已经看不清两人,外面传来体育老师和主任大嗓门的整队声音,她看不到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心情去看到,更不愿去猜测此时他们的心中对她这个突然出现的扰局者作何感想。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下楼去,下楼藏到那密集的人群中去。

      钱浅第一次觉得那些拥挤的人群是那么安心、舒适、想念,她挪动自己有点发麻的脚,低着头睁大眼睛仔细去看地上模糊的亮光,瓷瓦地面在黑暗中是光滑空荡荡的一片,仿佛下一秒就会踏入更加无尽的黑暗,钱浅将拳头握地更紧,没有依靠就要学会去依靠自己。

      她小心地摸到扶手,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不去想身后的两人是什么表情,看到她这奇怪的样子又作何感想,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她要做的,仅仅只有安全、不摔跤地迈下楼梯,离开两人的视线,仅此而已。

      那段走过很多次的楼梯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漫长,好像怎么样也迈不完,钱浅在心里给自己数着数字,一..二..三..四..五...加油,就快到了,钱浅,你要加油,六..七....

      一个个的脚印好像都踏在了心上,回音清晰可闻,她在一步步逃离,一步步远离,她很高兴。

      迈到一楼最后一个台阶时,钱浅以为和刚才那段楼梯一样,只有九个,可是,是十个,她迈完第九个台阶时就急切地想往前跑,跑的步伐迈动得太大,所以下一秒就是一脚踏空,突如其来的巨大失重感让她措手不及,重心不稳,狠狠地向前撞去。

      老天发了善心,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钱浅的手紧紧抓住扶手的最后一截,弯曲的腿也没有跪倒在地,那个立在扶手顶端的圆球拦住了一旦摔下去就会很狼狈的她。

      没有惊呼,也没有吓得大叫,恐惧和惊吓都被好好地堵在了嗓子口,她到底是幸运而争气的,还是维持住了自己的体面和漂亮。

      鼻青脸肿,依旧要露出一个微笑。

      钱浅撒开紧握住扶手的手,大步地往教学楼门口跑去,夏夜的风凉爽沁人,它们迎面而来,扑到她的脸上,又迅速流动到身后去。

      她再次想起了初三毕业典礼的那个傍晚,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停电和黑暗惊吓到,那时有一个少年稳稳当当地将她带下楼,穿越无尽的黑暗与恐惧,现在,那个男孩站到了别人身边,手里握住了一个美丽女孩的手。

      钱浅加快了速度,她不喜欢跑步,而此刻却想永远奔跑下去,把所有的,所有的画面都跑到后面去,跑到她全部忘记,全部想不起来为止。

      到底还是晚了,钱浅跑到自己班级的位置时,主任已经在上面开始点评讲话,班主任看到她,着急又生气地训斥了她一顿,钱浅喘着气,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声音真切而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钱浅欠欠身子,满脸愧疚,“对不起,老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来晚了。”

      班主任看看她惨白的脸色和跑得凌乱的头发,也没有再追究,“行了,快站到队伍里去吧,别往前站了,就站在最后面吧。”

      女老师悬着的心在看到失踪的学生出现后,终于放了下来,她说完,便去找体育老师报备情况。

      钱浅木然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她身后是绿色的草丛,黑色圆孔的小筒灯罩打散出来的绿光在她脚边落了一地,小飞虫在周围飞啊飞,好像永远不知疲倦,钱浅呆呆地看着那些小虫子飞舞的轨迹,耳边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主任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融合到了一起,周围是昏黄的路灯还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笔直整齐地站在升旗广场上,似乎刚刚发生的,刚刚看到的,紧握的双手,踩空的台阶,急速的奔跑,都是一场梦。

      一只小飞虫停在钱浅的鼻子上,她挥手拂去,手掌近在鼻前时,钱浅闻到了掌心和手指那股淡淡的金属味道,和所有的金属,和自己书包里放着的钥匙,一样的味道。

      钱浅醒悟过来,掌心生涩的触感和味道都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怎么了?没事吧?”李长乐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担心地问。

      班主任查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钱浅,又问同学们有没有看到钱浅,大家纷纷摇头,他跟班主任说自己去找一下钱浅,班主任拒绝了——不能一个失踪人口没找着,再增加一个失踪人口。

      终于他远远地看见钱浅跑过来,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可是,等到钱浅跑到眼前,李长乐就敏感地发现了她的异常,此时钱浅恍惚的神情和苍白的脸色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刚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钱浅摇摇头,语气很平淡。

      “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钱浅抬手摸摸脸,缓缓地说,“有吗?可能是刚才跑得太快吧。”

      班主任走过来,李长乐闭嘴缄默,主任仍在上面讲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他再次扭头看了一眼钱浅,女生的脸色和刚才一样苍白,只是苍白上面加了一层漠然,一层他看不通透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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