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28、长乐永乐

　　“在这儿坐着发什么呆？”

　　沉默中的钱浅像一台重新启动的电脑一样，慢慢缓过神来，抬头看到了李长乐牵着一个小孩儿正往长廊这边走来。

　　她压下所有心绪，立马站起来，摇头笑着说，“没有啊.”

　　眼睛看到李长乐身边的小小孩时，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是..”

　　“我弟弟，在家呆不住，非要缠着我妈带他一起过来开家长会。”

　　钱浅笑了，小男孩看起来和自己的弟弟差不多大，只不过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连头发都是怒指苍天的鸡冠发型，此时他正斜眼仰头瞅着自己，眼睛里满是不屑和傲气。

　　小屁孩儿。

　　钱浅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来，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知心大姐姐的样子，笑眯眯弯起了眼睛，刚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小男孩火箭般窜天的头发，却被对方动作敏捷地往后一闪，有些嫌弃地躲开了她的手。

　　钱浅也不介意，笑嘻嘻地问，“你叫啥呀？”

　　小男生扁扁嘴，瞅瞅她，再仰头瞅瞅自己的哥哥，扭着身子不情不愿地回答，“李永乐。”

　　钱浅终于逮着机会摸到了小男生的头发，触感竟然意外地还很不错，没有想象般扎手的感觉。

　　“哦..我有糖..”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翻自己的口袋，“..你要不要吃..”

　　小男生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手中扁扁的长条，而钱浅则一脸尴尬地捏着绿箭口香糖，“这个..你.小孩子好像不能吃。”

　　才几岁的李永乐毫不客气地对面前的大姐姐翻了个白眼，背着小手满脸不高兴地站立着。

　　钱浅僵硬地抬抬脖子望着站立一旁闲适看好戏的人，不出所料看到了对方眼中促狭的笑意。

　　大部分学生这个时候已经回家了，家长们也在教室里开着家长会，此时的校园和开始时的喧闹嘈杂相比，安静了许多，只有鸟儿啾啾啾的鸣叫还有一些班主任带着扩音器讲话的声音。

　　声音不知道从哪边的窗户传出来，虽然听不分明，不过用脚趾头想想，大概也能猜得出老师们都在讲什么，无非是与学习、分数、成绩有关的一切。

　　“你着不着急走？不着急的话先帮我看会儿他，我去买点儿东西。”

　　钱浅摇头，“没事儿，我不急，你去吧。”

　　她有时间的时候都会帮妈妈照顾弟弟，所以看一个小屁孩应该不成问题，虽然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难搞。

　　李长乐摸摸自己弟弟的头，“你在这呆着，不听话回家关小黑屋。”

　　小黑屋..低着头的钱浅嘴角弯了弯，考虑到小男孩的心情，明智地选择了没有笑出来。

　　钱浅本来还很讶异小男孩不跟着自己哥哥走，而愿意跟她单独相处，过了五六分钟后，她就完全明白了。

　　这个叫李永乐的小屁孩估计是在家里憋坏了，好不容易出来玩玩，对什么都好奇地不得了，攀着石凳爬上爬下的，一会儿扯藤蔓，一会儿把地上脏兮兮的柳絮撕来撕去。

　　钱浅胆战心惊地看着小男生的动作，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再摔下来，或者磕到什么地方。于是只好时刻跟在小男孩屁股后面，跟个念经的和尚一样，绷着心弦，絮絮叨叨。

　　这样下去不行，自己的心脏随时有罢工的危险，要想个办法，钱浅痛心疾首地想。

　　所以等李长乐从学校超市买完东西回来，就看到钱浅和自己弟弟面对面蹲着，合拢十指，伸出两个拳头，竟然还都是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再猜一下，这只手，还是这只手？

　　这只，弟弟指了指钱浅的左手。

　　女生将左手展开，里面空无一物，哈哈哈你又猜错了。

　　弟弟扁扁嘴，再猜一次！

　　再猜你也猜不中！

　　李长乐站在弟弟身后，有些讶异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生幼稚而兴奋的笑容，孩子气的话语和动作让钱浅有了几分难得一见的属于少女的天真活泼。

　　钱浅抬头看到他回来，仿佛看见救世主一般地长松了口气，耷拉下脑袋，“你可回来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幼稚。”

　　钱浅摁着膝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跟小孩子就是要幼稚啊，难不成要跟他们讲哲学啊。”

　　李长乐不置可否地笑笑，轻轻踢了踢自己弟弟的小屁股，“起来，过来喝口水。”

　　“吃果冻吗？”

　　钱浅眼睛一亮，“好啊。”

　　过了几分钟后，她皱眉看着面前严肃的李长乐和委屈的李永乐，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你就帮他撕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李长乐摇头，再次推开了弟弟举到眼前的果冻，“他能打开，在这里耍脾气，我妈把他惯坏了。”

　　钱浅咋舌看着锲而不舍就是要让哥哥帮忙撕开果冻的李永乐和表情冷漠严肃就是不帮弟弟撕开果冻的李长乐。

　　到底是谁幼稚？你们累不累？

　　“过来，我给你打开。”

　　钱浅懊恼地对李永乐伸出手，示意他把果冻给自己，她帮他打开。

　　没想到李永乐却快速地摇摇小脑袋，再次抬头委屈地看了一眼自己面无表情的哥哥，蹲下身，开始卖力地用手扣，用牙咬，口水遍布了整个果冻的时候，终于咬开了。

　　小家伙一脸喜悦地举起手中的果冻，“看！我打开了！”

　　“不错，”李长乐随意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今天回家允许你多看一会儿动画片。”

　　钱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番场景，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这是在当爹吗？我怎么感觉你跟个老父亲一样。”

　　“你说谁老父亲？”李长乐眯起了眼睛，表情很危险。

　　钱浅赶紧摇头，干巴巴地笑，“没有没有..没说你。”

　　过了一会儿，李长乐倒是笑了，“你这么说也可以，我爸妈离婚的时候他才刚出生，我爸同意净身出户，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要孩子，我和我弟对于即将要去奔赴新婚姻的我爸来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累赘，中国有句古话不是说，长兄如父。”

　　钱浅看了他一眼，咬着果冻没有再说话。

　　李永乐嘴巴还嚼着饼干，笨拙地爬上石凳，踮着脚去扯上面的藤蔓，好不容易够到了头顶正上方的一朵小黄花，开心地扑到了李长乐的身上，跟只小猴子一样，挂在哥哥脖子上摇来晃去。

　　钱浅看着他们笑，李长乐虽然表面上严肃冷漠地对待弟弟，可实际上对弟弟的关爱一点儿都不少，否则李永乐也不会这样亲密地和自己哥哥相处。

　　小孩子对好坏的分辨最是纯粹，可以凭借难得的天赋分辨出到底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只可惜这样的天赋永远只存在于小孩子身上，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天赋会慢慢消泯，最终他们都会变成一个又一个的糊涂蛋。

　　李永乐从哥哥身上跳下来，捡起树枝沿着长廊来回跑，小脸热得红彤彤，额头上也出了不少汗，可依旧爬上爬下地不知疲累。

　　即使缺席了父亲的陪伴，这个小孩子仍旧开心快乐，看不出一点儿阴霾，这其中，应该是有李长乐的原因吧，长兄如父，其实对方说的也没错，自己不应该嘲笑人家。

　　李永乐踢着一块小石头玩，乐呵呵地傻笑，钱浅看着这个小孩子的背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李叔叔老来得子，幸福高兴的同时自然也望子成龙，弟弟两岁多一点儿的时候，李叔叔就开始给他放英文动画片，带他去上幼儿课程，生怕落到同龄人身后。

　　钱浅有时候会觉得李叔叔有些操之过急，弟弟才这么小，就被幽困于一堆他不感兴趣的无聊课程中，小孩子珍贵的童年就要这样被压榨剥夺吗？

　　在李永乐活泼好动的对比下，自己的弟弟乖得让钱浅有些心疼，小家伙永远安静乖巧，坐在钢琴前面的两条小腿还够不着地，只能晃晃悠悠地垂在空中，像个小大人一样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弹着钢琴，让坐在旁边观看的李叔叔挂起满脸慈父的骄傲笑容。

　　可是，李叔叔有没有问过弟弟，你喜欢钢琴吗？喜欢英文吗？

　　弟弟只有在玩小汽车的时候才会淘气地像个小男孩一样，摁着小汽车满屋跑，嘴里还模仿汽车发出呜呜呜的声音，钱浅觉得有些内疚，自己似乎从没有好好关心过弟弟，甚至都没有陪弟弟玩几次他最喜欢的小汽车。

　　李永乐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小节粉笔，兴奋地跑过来给他们俩炫耀，随后又在长廊的地上画着只有小孩子才能看得懂的图画。

　　突然有些心酸，小孩子就应该这样笑，这样时不时地小淘气，这样活力满满地动来动去，跑来跑去，笑容明亮的才好。

　　钱浅在弟弟身上恍惚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懂事乖巧地让人心疼，而她所希望的弟弟，不是成为钢琴家，不是有出息，不是前程似锦，不是前途一片辉煌，她最希望的是，弟弟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平安健康，开心快乐。就这么简单，这是她对弟弟最好的期望，也是最想给的祝福。

　　钱浅低头默然，到底怎样成长起来的孩子才是最好的，李长乐的弟弟成长在单亲家庭，没有父亲陪伴，可却在妈妈和哥哥的爱护下茁壮生长，活泼快乐，不见丝毫阴霾。

　　自己的弟弟父母宠爱，衣食无忧，修养好的像个小绅士，他拥有很好的生活条件，可却从未像普通小孩子一样跑到楼下玩泥巴，扔气球，没有大笑奔跑着和小伙伴一起疯玩，只是站在旁边，抿着小嘴巴，静静地看其他小朋友玩，懵懂清亮的眼睛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够了吧，钱浅疲惫地叹口气。

　　家里有一个这样的自己，就够了吧，她在弟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童年，也亲身验证了这样长大的孩子，其实一点儿都不快乐，一丁点儿都不，所以，弟弟不可以再成为第二个她，一定不可以。

　　钱浅像下决心一般地握了握拳，没有注意到有个不明物体突然向她快速冲来，下一秒，她就被猛扑到怀中的温软身体差点儿推倒。

　　缓过神来，才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女人在静静站着，微笑地往他们方向看，教学楼里不断有家长走出来，家长会都结束了吗？

　　“吧唧”一下，钱浅的脸颊被怀中的小孩重重亲了一下，留下不小一块湿漉漉的口水。

　　钱浅哭笑不得地摸着自己的脸，却很开心地笑了，小孩子扑上来，抱着你在你怀中撒娇的感觉很好，像是把整颗心都盈满了。

　　“看来他很喜欢你啊，在家里都没对我这么热情过。”

　　闻到了一点儿酸溜溜的味道，钱浅弯着眼睛看旁边怪里怪气的李长乐，然后‘吧唧’一下，也在李永乐脸上亲了一口，绽出一脸大大的笑容，抬头挑衅地斜眼瞅着李长乐。

　　怀里的小男孩却害羞地红了脸，挣扎着从她怀里脱出身来，一溜烟往前跑去，躲在妈妈背后悄悄露出一小半的脸瞅着她。

　　李长乐的妈妈被自己的小儿子逗笑了，一把抱起他，笑眯眯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得李永乐干脆别过头，趴在妈妈的肩膀上，都不再瞅她了，背影看上去别扭又莫名可爱。

　　“走了啊。”李长乐笑着朝钱浅摆摆手。

　　“嗯走吧，拜拜，我爸爸一会儿也出来了。”

　　李长乐妈妈抱着李永乐向学校门口走去，钱浅看着李长乐妈妈的背影微笑，兄弟俩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妈妈给起的，这样的妈妈，真好。

　　已经走出长廊的李长乐回头望了一眼坐在石凳上的女生，几大步跑回去，钱浅正低着头发呆，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并且放大了好几倍的脸狠狠地吓了一跳。

　　“你亲他的账，我以后再跟你慢慢算。”

　　说完，插着兜悠悠直起身，在钱浅都没反应过来要踹他的时刻，嘴角轻轻扬起，慢慢走远了。

　　“钱浅？这孩子，又在傻坐着发呆！”

　　柔和的风吹来，钱浅回头，看到了满脸嫌弃的爸爸还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钱明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