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27、树獭小姐

　　“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好吧？”

　　钱浅笑眯眯迎上对方漂亮的眼睛，“很好。”

　　“找个地方坐会儿吧，钱叔叔开完家长会还要好一会儿呢。”

　　钱明瑟将遮挡住阳光的双手放下来，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爬满绿色藤蔓的长廊里，往长廊的座位上吹了口气，拍了拍灰，就随意坐下了。

　　钱浅眯起眼睛瞥了一下头顶上的艳阳天，只犹豫了两秒，也跟着钱明瑟走进了长廊的阴凉处。

　　钱明瑟翘着腿坐在石凳上，钱浅却皱眉看着石凳上积累的灰尘还有落叶，纠结了好一会儿，从口袋中拿出纸巾把灰尘擦掉，又把手里辅导机构塞过来的宣传单页铺在上面，才勉为其难坐到钱明瑟对面。

　　钱明瑟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的动作，懒洋洋地问道，“这么讲究啊？”

　　钱浅朝她淡淡一笑，偏过头去看身旁的藤蔓，绿色的植物铺满了整条长廊，阳光透过藤蔓的空隙影影绰绰洒下来，地上大小光斑闪现晃动，跳跃的阳光晃得钱浅有些困倦。

　　再次见面，对方全然没有了上次咄咄逼人的姿态和阴暗愤怒的表情，反而是一副友好温和的样子，前后反差之大让钱浅都觉得那个曾经眼神冰冷，满脸嘲讽地对自己说出‘你才是多余的人’的女生全是自己的恶毒臆测。

　　钱浅突然将视线转向对面的钱明瑟，钱明瑟也在笑着望着自己，或者说，对方从未偏转过眼神，一直在看着自己。

　　女生的眼眸柔和，琥珀色瞳仁在藤蔓间隙透过来的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漂亮动人，嘴角的笑容也足够得体温婉，钱浅突然就从钱明瑟身上看到了陈阿姨的影子。

　　到底是母女，即使钱明瑟大多时候都是明朗热烈，活跃豪放的，但只要她想，不是不可以温婉，哪怕是装的，也足够动人美丽。

　　钱浅一直都很好奇，同样长得很漂亮，同样很受男孩子喜欢的女生，比如钱明瑟和晁扬夕，钱明瑟明媚美丽，晁扬夕古灵精怪，可为什么大多数女生都不喜欢晁扬夕，却都对钱明瑟抱有莫名的好感呢。

　　甚至同桌女生在和别人谈起有关钱明瑟的八卦时，都会感叹地对别人说道——其实她很好的，我高一跟她一个班，有好几次肚子疼她还特别热心地给我泡红糖姜茶，唉，人长得漂亮性格还好，一点架子都没有，真羡慕她，好想自己也能变成她那样...

　　现在的钱浅看着女生友好的眼神还有嘴角温柔的笑容时，一下子就明白了，晁扬夕随兴而行，太过张扬和耀眼，而钱明瑟却懂得如何做一个美丽含蓄的女生。

　　钱明瑟将她的的圆滑和世故拿捏得恰到分寸，既不会引起大家的嫉恨，也能将自己的魅力尽数散发到大家眼中。

　　大方美丽和圆滑世故完美地拟合在了一起，她聪明地收敛起自己最耀眼的光芒，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和所有人的人际关系，赢得大家赞扬的同时，也收获了一片倾心的好人缘。

　　那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同样是带着面具生活的人，戴得时间久了，想摘都摘不下来，所以对面的女生此刻才会以那样温和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

　　钱浅坦然迎上对方的目光，“我在看你，很漂亮。”

　　钱明瑟的校服没有拉上拉链，露出里面淡粉色的雪纺衬衫，领口的纽扣随意地系上两颗，将笑靥如花的少女衬托得慵懒又动人。

　　对方听到她的话后，笑得更加明媚，“我妈比你妈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所以我比你好看很奇怪吗？不奇怪吧，男生都喜欢漂亮女生的，没有例外。”

　　“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呗？”钱明瑟突然笑得很邪恶，“你是不是喜欢孟睿？”

　　钱浅淡淡笑着，语气平缓沉稳，“不喜欢。”

　　三个字说地不快也不慢，很早很早，钱浅就学会藏起一肚子的真真假假，坦然自如地迎上对方的眼睛，面带微笑，说着同样真真假假的话，这种表里不一让她躲过了大多难堪和措手不及的场面。

　　练就多年的功力总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发挥上用场，即使她心中有些慌乱，表面上仍能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睁着眼说假话，淡定地和对方你来我往，更不会留丝毫把柄给对方。

　　这是她变了形的骄傲，虽然不明媚且阴暗，但却是她最好用的护身符。

　　“啊真的呀？”钱明瑟夸张地瞪大眼睛，似乎很惊讶的样子，“他那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对了，初中的时候我记得你俩还是同桌吧，你知道吗？我其实特别羡慕你，能和孟睿做两年的同桌，虽然我和孟睿也做了三年同学，现在也在一个班，但总觉得没有你了解得多，有时间你给我讲讲他初中时候的事吧，我特别想听。”

　　这唱的又是哪出？钱浅嘲弄地笑着，然而不可否认对方刚才的一番话句句戳中心窝，特别是最后一句，砸下钝钝的疼痛——讲讲关于孟睿初中时候的故事吗？

　　“我们三个人初中都在一个班，你不瞎不聋，自然知道孟睿什么样子。”

　　钱明瑟笑得极其明媚，“我都忘了，所以有些后悔啊，后悔初中的时候没多关注他一下，你和孟睿近距离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啊，我想多了解了解他，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哦，昨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聊起你呢，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都考进文科前三了，不过我们都觉得你很聪明，再稍微努力一下，绝对能考级部第一的。”

　　钱浅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笑嗔着的女生，突然觉得她也没有多么漂亮，起码，没有初中那个笑得明朗开怀的女孩子漂亮。

　　她慢慢把笑意从脸上扯下去，一双眼睛清冷，像冷天的寒湖，幽深不见底却又隐隐在波动。

　　然而很快，钱浅却扬起脸，冲对方灿烂地笑了，“我确实很厉害，很庆幸自己不用像你一样，花掉爸爸那么多钱，学习成绩还是那么糟糕，对了，你哥哥欠的那些钱，你爸爸啥时候还啊，该不会打算赖账吧？”

　　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对方几乎立马就冷下来的脸色，钱——始终都是钱明瑟和陈阿姨心中最大的疙瘩，只要轻轻一碰，就触摸到了对方脆弱的命门。

　　钱浅笑嘻嘻地看着女生阴冷的眼睛，放在身侧的手默默攥成拳，她输了人，又怎么能再输阵。

　　安静了好几秒，对方眼底深处微微闪动的隐忍无措让她扭开了脸，收敛笑容，“你究竟是喜欢孟睿，还是跟自己过不去，你应该清楚吧。”

　　钱明瑟却突兀地笑起来，眼中弥漫起雾，红着眼睛紧紧盯着她，丝毫不让，“你想多了，孟睿喜欢我，我也喜欢孟睿。”

　　“那很好啊，”钱浅也笑了，“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钱明瑟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咬紧牙关不出声，钱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沉默从两人之间升起，愈拉愈长，时间过得越久，补救的余地就越小，终于，沉默像迅速膨大的气球，结结实实地充溢起所有大大小小的空隙，钱浅明白，她们今天想要说的话，不会再说了。

　　钱明瑟离开了好久后，钱浅依旧姿势未动地坐在石凳上发呆，柳絮飘到脚下，聚成脏兮兮的一大团，和地上的杂枝枯叶混在一起，再也飞不起来，不复以前的轻盈，只能被风吹得在地上拖来拖去。

　　她的心事在何时落入了别人的眼底？钱浅并不能确定钱明瑟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她或许是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了自己喜欢孟睿，又或许是真的像她所说，简单的喜欢而已——一个漂亮的女生，和一个帅气的男生，彼此互相喜欢，选择在一起。

　　很简单的原因，很简单的故事，没什么可奇怪的，真的没什么可奇怪的。

　　或许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以为钱明瑟看出了自己的心事在利用孟睿报复她，她这样多心的原因，是自己跟这两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呢？比如自己的同桌，时刻热衷八卦，好奇探究别人感情的旁观者。

　　在同桌眼中，事情很简单，就是一对羡煞众人的俊男美女恰好看对了眼，在一起谈恋爱而已，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对璧人，没有任何可值得怀疑或者猜测的地方，她是多心的人，可她却知道，旁观者才是最清楚、最贴近事实真相的那些人。

　　你想多了，孟睿喜欢我，我也喜欢孟睿。

　　孟睿喜欢我..

　　孟睿喜欢钱明瑟。

　　钱浅发现萦绕在自己脑中的只剩下了这句话，浓重的失落感铺天盖地地涌来，她说自己不喜欢孟睿，无论语气有多淡定，笑得有多无所谓，可都是她装出来的，终究是假的。

　　真实的现实就是——她喜欢孟睿。

　　她可以骗所有人，对他们笑着说，怎么会，你们误会了，我不喜欢孟睿，可她没有办法做到自欺欺人。

　　喜欢就是喜欢，感情是藏不住的，它不听任何人的话。

　　钝痛的事实就这样呈现在眼前，她喜欢孟睿，孟睿喜欢钱明瑟，钱明瑟喜欢孟睿，钱浅笑了，这样看来，自己似乎真的是多余的那个。

　　即使她之前很多次听到关于他们两个人的八卦传言，即使她曾经见到过两个人并肩行走，和自己擦肩而过。

　　然而，当“孟睿喜欢钱明瑟”这句话实实在在地摆到眼前，萦绕在耳边时，她才像个反应极其迟钝的树獭一样，愣怔地缓缓点点头，终于让疼痛传送到了神经中枢，也终于传到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