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白2》一只兴迷

25、爱情的有关选项

　　四月份的夜晚，连风都是缠绵的，钱浅走在通往阶梯教室的路上，迟缓地惊觉，校园里的迎春还有桃树已经悄然绽放，明媚柔嫩的颜色直直撞入眼帘中，掀带起一大片的五彩斑斓。

　　钱浅轻声叹气，自己到底是有多迟钝，她每天跑操的时候都要经过它们，却从未注意到它们的春色满园。

　　又到了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了吗？时间的脚步总是这样悄不做声，在某一天突然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那样，蹦到她跟前，狠狠地吓她一跳。

　　身边的晁扬夕突然惊叫一声，有些慌乱地扯了扯钱浅的胳膊。

　　“钱浅，你带笔了吗？完蛋了，我好像忘带了。”

　　钱浅皱眉，“只带了一支。”

　　“不过没事儿，一会儿咱俩轮换着用吧，只要随便写写感悟，字数差不多就好，班主任也不会挨个揪出来检查。”

　　“嗯说得对，”晁扬夕长吁一口气，烦躁地扬扬手中的本子，“真是有病，总搞这样的形式主义，听个学习经验分享还得写篇感悟，以为我们吃饱撑着没事干了吗？”

　　钱浅笑起来，揪了揪晁扬夕一跳一跳的马尾辫，“行了，赶紧走，去晚了就只能坐边上了。”

　　她拽着晁扬夕的手大步往前走，夜幕温吞宁静，呼吸间有花草树木淡淡的清香，柔和的晚风将头发轻扬地吹到耳后，道路两侧的路灯也在悠悠散着暖黄色的光。

　　晁扬夕挽起她的胳膊神采奕奕地说着话，钱浅扭头看向无论何时何地总是活力满满的女生，忽然有种恍然若失的怅然。

　　季节的变化似乎将空气中的元素都重新调整了一遍，压抑在心头上沉甸甸的凝重也被身边女孩子的欢声笑语，还有这个温和清新的夜晚渐渐稀释消散。

　　级部主任安排了两节晚自习的时间，让大家听月考的优秀同学还有进步大的同学分享一下各自的学习经验，坐在阶梯教室里的钱浅突然仰头望着自己上方明亮的射灯。

　　耀眼细碎的光斑直直射入眼底，钱浅却没有偏移视线，就这样盯着有些刺眼的灯光看了好一会儿，再低下头的时候，视野里隐约闪现出了大大小小的光圈，像无数烟花消逝的瞬间那样，在淡黄色瓷砖地板上依次绽放。

　　今晚要做经验分享的厉害学霸们中，一定会有他。

　　钱浅用笔在本子上随意画了几条线，却发现笔油像突然干枯了一般，涩涩的非常不好用，画出的几条线断断续续，接连不起来，成了一节节脱轨的火车，孤寂凄凉。

　　周围还有同学在不断落座，小声叽喳地谈话，折叠椅放下来、又弹上去的声音响满整个大厅，天花板四周排列密麻的圆形小盏白炽灯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发亮，惨白的皮肤让钱浅觉得自己几乎要淹没在这了无生气的背景色里。

　　有一瞬间她很想笑出声，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方式，这样的人流涌动，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是在电影院里抱着爆米花和可乐等待影片的开始，而不是在听什么优秀学生的进步经验分享。

　　当然，配合着周围人亮莹莹的脸，她等待放映的电影一定是部恐怖片。

　　钱浅低头浅笑，灯光蛊惑人心，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语文学科，要养成多阅读多思考的习惯，开卷有益，课余时间，比如晚上入睡前，晚自习前吃饭的时间，我认为都可以用来读一些闲散的片段，老师经常发下来的优秀作文以及统一订购的杂志报纸，都是很好的阅读材料...”

　　钱浅在下面听着那个她很熟悉的声音，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太滑稽了，简直口是心非。

　　钱浅很怀疑孟睿的演讲稿是不是他直接从网上搜索的..老师们又是怎么商量的？怎么会选择让孟睿分享语文学科的学习经验呢？

　　她知道，孟睿对那些文绉绉的写作材料从没有感兴趣过，初中的阅读课，语文老师要求看年级的优秀作文，孟睿就把漫画书藏在优秀作文的下面，偷偷摸摸看得不亦乐乎。

　　老师下来溜达巡视的时候，他把优秀作文往下一遮，严实地挡住底下的漫画书，还装模作样地在优秀作文上圈几个圈，画几条波浪线，以表明自己在认真看——连好词好句都标注出来了不是吗？

　　“多读书不仅仅能开阔视野，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还能够提高自己的阅读理解潜力和写作潜力....呃.像写议论文，.就是要养成多阅读的习惯，作文能想到的那些例子往上搬就好了..我的经验就是生搬硬套，想起哪个人物只要沾着点边就套上去...”

　　前面还在一本正经地念话稿，后面完全就在自我发挥了，爽直的语气，朴实的大白话，孩子气般挠头艰涩念稿子的样子，让底下坐着聆听的观众很给面子地不时鼓鼓掌、笑一笑。

　　钱浅靠着柔软的椅背，几个周来一直紧绷的身心突然就放松下来了，她目光中的那个男孩子挺直安然地站立着，手中拿着几张纸，阶梯教室前方淡黄色灯光散落在少年黑色的头发和侧脸上，温和地打上一层绵柔的亮光。

　　那个有些赖皮捣蛋的男孩子已然变成了优秀骄傲的少年，站在阶梯教室的最前面，从容安稳地给大家做着学习经验分享，友好地笑着回答其他同学提问的问题。

　　初中时代的马虎毛躁、蹿跳多动被镂剔干净，现在站在阶梯教室最前面的男孩子成绩优异，眉眼舒朗，笑容和气。

　　他是大家心目中人缘很好的男孩子，会偶尔和老师无伤大雅地顶嘴，会帮助同学讲解不会的题目，会抱着篮球和朋友在体育课上冲进篮球场，奔跑跳跃、运球投篮，转身的一瞬间，洒下一身的好阳光。

　　钱浅突然想起自己这几个周来拼命努力的动力，有些难过地笑了笑，谁都没有说过，成绩和爱情会有什么关系，自己决绝地想要达到的那个目标，即使成功了，又能说明什么呢？

　　她永远不会拥有像他那样的好人缘，也不会时刻拥有灿烂明朗的笑容，更不会像他那样真实地喜怒哀乐。

　　只有家庭幸福的小孩子才有那样的资格——开心的时候就大笑，难过的时候就大哭，生气的时候就大吼。

　　她不是。

　　模糊而混沌的想法让钱浅突然困惑起来，自己究竟是想证明什么，证明的结果又和那个男孩子有什么关联？

　　这样心神恍惚地想着，回神的时候，阶梯教室里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钱浅握着笔的手指动了动，却觉得胳膊沉重地无法抬起，最终她淹没在周围热闹的鼓掌中，沉寂无声。

　　前面某个角落的班级发出轻微的怪叫，钱浅望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钱明瑟安然地站在阶梯教室右侧的墙壁边，笑靥如花地递给孟睿一瓶水。

　　又不是打篮球，念个话稿喝什么水？

　　然而眼神却无法控制地直直望着那两个人，孟睿接过钱明瑟的矿泉水，然后和她一起回到了自己班级的位置，坐下的时候周围同学不怀好意地起哄，孟睿和身边的一个男生幼稚地互相踢着对方，脸上都是笑嘻嘻的表情，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钱浅蓦然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移开视线，将苦涩和酸楚尽数收回眼底深处。

　　晚上吃的泡面，似乎有些消化不良，她低头皱眉捂着肚子。

　　“我去上个厕所啊。”钱浅指指门口，小声地和晁扬夕低语。

　　“去吧，笔先给我用一下，正好我趁现在赶紧编出来。”

　　钱浅点点头，把本子和笔都交给了晁扬夕，起身猫着腰溜出教室。

　　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后，分享还没有结束，现在是一个女生正在讲着英语的学习经验，钱浅再次猫腰打算悄悄回到座位，却被人动作轻柔地从后面拍了一下。

　　她下意识转回身去，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愣了好几秒，依旧没缓过神来，最后傻乎乎地捂着嘴巴，有些欣喜地笑了。

　　“怎么是你啊？”

　　宋阳点点头，笑容和以前同样温和，“好久不见。”

　　钱浅渐渐反应过来，这样的场合，宋阳出现有什么奇怪，虽然也知道对方在德馨高中，可初中过去后再次乍然看到还是会觉得惊讶，有种走味版“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嗨..你现在，”钱浅指指他身上穿的白色校服，“对..你现在已经是高三了..”

　　宋阳和以前一样拥有着温和笃定的笑容，他身上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个子稍微高了一些，也长得更加好看了一些。

　　宋阳原本就比同龄人成熟沉稳许多，钱浅看着眼前男生温和的眉眼和淡然的笑容，再次觉得自己初中时那个俗气又浮夸的形容贴切得不得了。

　　天之骄子嘛。

　　所以眼前的天之骄子笑着对她说，“还记得我啊..很荣幸，刚刚在后面也看到孟睿了，没想到你们俩还真的一起都考进了德馨，看来初三你们的打赌还是挺管用的，我这个见证者当得还不赖。”

　　宋阳眼含笑意，有些感慨地说着，没有注意到眼前女孩儿有几秒钟突然黯淡下去的神色。

　　钱浅抬起头，笑嘻嘻地望着眼前优秀的男生，“魔鬼高三是不是特别累？已经四月份了，还差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你现在紧张吗？我马上就要升入高三了都觉得特别紧张，害怕考不好，做梦都梦见自己在写卷子呢..”

　　她将话题一笑带过，无比自然又顺畅地和对方聊起了关于地狱般高三的一系列话题。

　　她做了一个非常合格的请教者，把高三应该怎样合理地复习，如何调整心态，要不要题海战术等等重要的问题都仔细问了个遍。

　　宋阳回答完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后，再次温和地笑了笑，“也不用很紧张，顺其自然，调整好心态和身体，按部就班地跟着复习节奏走就好。”

　　宋阳笑得很温暖，钱浅感激地点点头，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不想和对方聊起某个人而已，才扔出大多人都觉得迷茫困惑的问题拜托对方回答，却没想到宋阳把每一个她提出来的困惑都仔细解答了，还友好地给出了许多中肯的建议和方法。

　　“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和孟睿聊一聊，他的心态就调整地很好，对于压力很大的高三来说，心态会起着决定性作用。”

　　钱浅低头苦笑，自己绕了一大圈，白费了一番心思，最后还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果然还是躲不过。

　　她抬头，眼睛里笑意盈盈，“好，有时间我一定找他交流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