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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少年安能长少年 ...


  •   所有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在发生之前,是否有过征兆。

      如果说有,脚下那块被她不小心踢到下水井里的小石头,那天格外阴沉压抑的天空,以及那天她没来由的心慌烦躁,这些可不可以作为命运的河流即将再次分岔而提前好心赠予她的警告?

      这样的一些细小而毫无关系的事情,是否能比简单的一句话——我要对你动手了,请做好准备,来地更加温和而体贴。

      “你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你才是,多余的那一个人。”

      钱浅怔怔地盯着墙壁,胸口的惊慌还没有散去,这几天她总是会在这个时候醒来,然后看着黑漆漆的宿舍发呆,许久后才又会沉沉睡去,仿佛有了另外一种时空,这个时空里荒芜而寂静,寸草不生,贫瘠空荡,只有一句咒语在时空里一遍又一遍响起。

      钱浅翻了个身,攥紧被子,闭上眼睛努力入睡。第二天早上果然黑着眼眶。

      同桌孟嘉敏有些愧疚而关心地问,“是不是晚上我打呼噜吵到你了?”

      钱浅摇头,“不是,我就是没睡够而已。”

      孟嘉敏微微松了口气,低头继续背书,班主任重新排了座位后,她和孟嘉敏成了同桌,坐在自己后面的反而是李长乐。

      最后一排的乐趣还没有享受到,就被迫挪了位置,所以说,现实永远反转而残酷。

      又是一个冬天,钱浅哆哆嗦嗦地抓起笔,开始做选择题。

      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钱浅依旧觉得那像是一场梦,荒诞而不真实。

      奶奶前几天刚刚出院,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钱浅苦涩地勾起嘴角,即使放下心了,事情也已经糟糕的没有办法弥补了吧。

      真相是一块破布,千疮百孔,被突如其来的大风送过来,像弟弟小时候用的纸尿裤,就这么糊到脸上,扯都扯不下来。

      多年前从七大姑八大姨口中听来的故事并不完整,真正完整的故事令她难堪而无奈,似乎在演电视剧,然而她却不明白,自己应该怎样逃离老套庸俗的剧情。

      如果说,一直以来,她是父母爱情的牺牲品的话,那钱明瑟则完全是因为自己,才成为了本不应该的牺牲者,这都是钱明瑟大声的,一字一句地告诉她的,包括那句——你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是年轻时候的爸爸和陈阿姨,然后只因为出身家境比陈阿姨好了许多的妈妈的出现,奶奶便硬生生地拆散了这一对姻缘。

      之后伤心欲绝的陈阿姨就认识了钱明瑟的酒鬼爸爸,再然后,有了两个孩子。

      已过中年的爸爸再次遇到陈阿姨时,被压迫多年而沉睡的感情终于醒来,这么多年,爸爸从未忘记陈阿姨,而陈阿姨,也从未忘记爸爸,所以爸爸那时才说什么都要和妈妈离婚,即便冒着触怒奶奶的风险。

      只是钱浅不明白,如果爸爸不爱自己的妈妈,那为什么要和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生孩子,又为什么要生下她。

      原来陈阿姨并不是破坏自己家庭的第三者,她才是。

      钱浅很难过,为自己,也为她的妈妈。

      妈妈知不知道,她和爸爸为夫妻的这些年,爸爸从未爱过她,又知不知道,她当年爱上的人,心中一直安放着另外一个他爱的女人。

      钱浅的笔许久未动,等她从情绪中走出来时,笔尖已经晕洇出浓黑的一个圆点,钱浅叹了口气,从笔袋翻找出胶带,一下一下地把那个黑点粘去。

      这样的痕迹尚可以用胶带抹去,心里上的印记又该怎么办。

      那天晚上钱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沉默了很久,将近凌晨的时候,她听见房间外踌躇的脚步声,是爸爸走路的声音。

      钱浅轻轻将灯捻灭,然后爬到床上拥被安静地坐着。

      屋外的脚步声停下来,轻轻扣了扣她的房门,而钱浅只是说,“爸爸,我睡了。”

      良久后,脚步声才又响起,又渐渐远去,消失不见。

      多余的那一个——成了心头上深深嵌入的尖刺,即使没有钱明瑟冲她吼出来,这么多年,她也不是没有感觉,只不过现在,有一种恍然梦醒的感觉而已。

      “钱浅,班主任让你到她的办公室。”

      班长过来点了点她的桌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钱浅点点头,同样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去了办公室,班主任不喜欢她,钱浅知道,而自己同样也不喜欢这个女班主任。

      钱浅低头听着女班主任训斥了自己十分钟后,才掩门走出办公室。她站在门口的窗边发了一会儿呆,大风在屋外呼呼地刮,料峭的树枝看起来很脆弱,似乎稍微不注意,就会被大风拦腰吹断。

      “没事儿吧?”

      李长乐从厕所走出来,看到一个静止物体突兀地站在拐角的窗边,脸上的表情很淡漠。

      “没事儿啊。”钱浅咧咧嘴,露出一个半死不活的微笑。

      “又被那女人找了?”

      李长乐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历史办公室,了然地笑道。

      “对,很烦。”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气场很微妙,不需要有确切的矛盾,更不必有争吵,只通过几个眼角眉梢的动作,潜藏的高级侦探基因就能迅速辨别出敌友,无论年纪大小,只要是女性,就统统适用。

      孟嘉敏一开始并未和钱浅坐同桌,而是被班主任放到了最后排靠近墙角的角落,那两罐自制的鱼罐头自然没有发挥作用,女生也没有因为那份父亲为她尽的微薄情谊而受到优待。

      最后还是孟嘉敏自己争气,在期中考试考到了班级第一,才让班主任大吃一惊,眼巴巴地把孟嘉敏叫到办公室谈了谈心,然后笑容可掬地给她重新换了座位。

      而那两罐罐头,钱浅在开学不久后的几天去办公室交作业时,发现它们静静歪倒在一堆香蕉皮、碎纸花和各类垃圾中。

      垃圾们安静地覆盖和包裹着它们,并没有感觉到那两罐罐头和它们有什么不同,安心地和它们做起了好朋友,共同进入了更脏更臭更大的家族中,然后在某一天,在一个叫垃圾处理厂的地方,永远消失不见。

      钱浅相信,孟嘉敏的父亲、母亲甚至她自己,平时都是不怎么能吃到这种罐头的,它们对于这一家来说,是小小的奢侈品,被赋予了更为重要的意义,一家三口都不舍得吃的罐头看着和自己一样,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难兄难弟,一阵悲哀和疑惑,它们在最后一刻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落得个如此下场。

      朴实憨厚的父亲,刻苦争气的女儿,人们似乎一眼就可以把他们的不容易和辛苦看地清清楚楚,却未必能够体会以及懂得那些艰辛不易中的细枝末节。

      而钱浅只是很讨厌,女班主任在办公室里跟其他老师谈论到这件事时的表情——明明白白地瞧不起,蔑视,嫌恶,把别人的心意当做笑话讲给无关的凑热闹人群听,那副丑陋的样子,令钱浅恶心。

      并且,女班主任教的历史课,水平要多差有多差,照着课件读都能读错,偏偏班主任人又自负,有时候即使知识都讲错了,也要板着脸,不许任何人提出异议,自己强撑着面子讲完。

      钱浅揉揉额角,有些开玩笑似地说,“老大能管这事吗?他不是很厉害吗?让他老爸想想办法,赶紧把这个老师弄走,再这样下去,我要疯了。”

      李长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当他是万能的啊?”

      “要他何用。”钱浅疲惫地叹了口气。

      李长乐看她无奈的一脸疲态,笑出声来,“过几天就班主任节了,你作为班委是不是也得想办法搞搞节目啊?”

      “不搞行吗?”

      “你说呢?”

      钱浅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疲懒地说不出一句话。

      要回班级的时候,眼睛突然瞥到了教学楼下两个熟悉的身影,钱浅猛地顿住脚步,李长乐跟在她后面及时刹车,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孟睿和钱明瑟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学楼,钱浅盯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后,才慢慢往班级的方向走去。

      应该是为了班主任节在共同商议节目吧?应该是这样...钱浅发现自己的心莫名地开始慌乱,似乎像是被命运再次扼住了小细脖子,她张嘴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见到孟睿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见到孟睿,也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要不然就是和同学在一起,她不好意思贸然上去打招呼,而且,因为家里的事,钱浅都尽量地避着钱明瑟,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她们上次的见面以狼狈难堪收场,在短时间内,好像没有办法和平共处。

      奶奶之所以会住进医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钱明瑟,那天的场面钱浅每每回忆起,都觉得混乱而喧嚣,钱明瑟劈手指着奶奶,口中的脏话不堪入耳,即使被陈阿姨扇了一巴掌,钱明瑟仍然猩红着双眼,像疯了一般地大声怒喊着。

      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没有错,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所以,错的到底是谁?谁又该为眼前的破败收拾残局?

      再次放假的休息日,教室里的人差不多快走光的时候,钱浅才闷闷不乐地背上书包,往外面走去,在一楼大厅里意外地看到了张吉安和李长乐的身影,她下意识地猫起腰,快走几步想要避开。

      “钱浅?”

      张吉安懒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钱浅脚步一下子卡在原地,尴尬咧咧嘴,然后回头,绽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老大,你也在这儿,好巧啊。”

      “是啊,真巧。”张吉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明显心虚硬撑的女生,也不点破。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钱浅疑惑地问。

      “不干什么,随便聊聊。”

      钱浅的心情不是特别好,听到后只是随意哦了一声。

      “怎么蔫蔫的?”

      “没有啊。”钱浅强打起精神,摇头笑了笑。

      张吉安懒懒地看她一眼,摆摆手,“我先走了,你们聊。”

      钱浅看着张吉安往教学楼外走去,站在门口的一个女生立马跟上去,亲密地挽起了张吉安的胳膊。

      她控制不住地抽抽嘴角,问旁边的李长乐,“老大这是第几个了?为什么又换?”

      李长乐笑出声,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你羡慕?给你也找几个?”

      钱浅愕然地扭头看向李长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不是跟老大混一起的都不正常?她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远离这帮人,以防哪一天,自己的脑袋也抽风犯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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