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不息》客都

7、生死有命

　　“大公子，您怎么过来了？”老者恭敬站于一旁，见大公子不回头直往内院去，忙上前拦住，“大公子，王上正在治病，二公子吩咐了，不要让太多人过去打扰。”说完，有意瞄了一眼身后的一群侍卫。
　　大公子顿住，半阖着眼看着老者一会，点头称是：“既然如此，我自己过去，你们在就在这等着。”
　　说完沉着脸跨步进入院内，见房中灯火明亮，屋外的侍卫一层层围着，四周能点火的地方都点上了，一派灯火通明。
　　“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父亲知你任意行事，让外人进入王上的房内，特命我过来看看。”说完眼神有意看向房内。江天向前一步挡住了江霆的视线，道：“大哥，此次的医者与前些不同，我信他可以治好王上的病。”
　　“哦？”江霆挑眉，语气一变，道：“阿天，你可知神意难测，可比神意更难预料的是人心，人虽多如蚂蚁，人人却各怀所思，人心隔肚皮，你能看清多少人？单凭那个人的只言片语就让他进入房内，可知他真实的想法。倘若王上在这里出了岔子，整个江家能承担？还是整个楚国能承担？”
　　“大哥，我……”
　　江霆错开身子，一个箭步直往屋内而去，就在手触碰到门扉时，门自动打开了，白蘅和瑾钰出来了。
　　江霆向内望了望，屋内还是一般无常，江天赶忙过来，白蘅与瑾钰自动让出一条路，二人随之进入屋中，后面还跟着一个医者装扮的人，只听得一个老声欣喜说道：“公子，太好了，王……少爷呼吸平顺、脉搏有力，只是身子有些虚，这段时间多注意身子便可。”
　　江天听到姜太医这么一说，喜上眉梢，立即对白蘅二人道：“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冲着后面的人点头，后面的人立即领会离开了。江天又对江霆说道：“大哥，现在少爷没事了，你先去告诉大人，莫让他担心。”江霆点头，掉头往大厅方向去了，经过之时，有意看着二人一眼。
　　江天向身边的医者嘀咕几句，回过身来对他们道：“两位请。”跟着江天离开房间，来到院内，瑾钰才发觉这院中的人多了许多，也难怪，里面那尊大佛确实值得谨慎些。
　　“两位稍等，报酬即给。”
　　瑾钰向前一揖，道：“公子，这笔银钱我们打算这样使用……”
　　刚刚在屋内，白蘅已和秋痕说了神庙的事情，而她也就顺便和瑾钰探讨了下这笔钱去处，虽然是怀着口粮问题才来这里，相比口粮那座神庙的情况更急着解决，且华府势大，由他们出面最适合不过。但是这个事情白蘅出面并不好，只能瑾钰代替。
　　江天沉吟一会，道：“……既是两位的意思，江某也不好拒绝，就按你们说的办，重整神庙。”
　　雪女与青木离开天山后，立即动身来到了酆都。此时鬼节已过，夜间也是家家灯火。青木知道雪女此行选择酆都，也是为了一探究竟，若能遇上鬼族之人可借机打探一番。
　　二人走在酆都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穿行在大街上，纷纷为这二人驻足，人间当真少见如此好看的一对璧人。
　　“青木，我们走人少的道吧。”雪女看着周围的人都盯着他们看，多少有些不舒服，加上听力极佳，什么夫妻之类的话都听在耳朵，倒是让她有些无奈。
　　“行。”青木淡淡说道。
　　雪女道：“该不是先让你来楚国不开心了吧。”
　　青木道：“你多想了，这次本来就是陪你来的，况且就算我要去姜国，只要我想，任何时候都行。”
　　“那是，你可是十二神最强的武神。”
　　秋痕与白蘅一番交谈后便离去了，虽然为他们解开了锁魂链的禁锢，一时半会那个神也不会打开，至于咒印一事才是他现在的重点，就算那个白蘅答应寻找方法，也不能全都依赖着别人。这样想着，心口一动，但觉一口温热从喉头喷出，继而剧烈咳嗽起来。
　　他像一个断线的木偶歪倒在墙边，喘着粗气，这咒印又深了几分，疼痛感却比以前少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他习惯了。
　　秋痕仰观斗柄，明月辉煌，恰如与月儿初见那般，手抚上心口，顿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意驱散寒意支撑着他蹒跚爬起。
　　转身欲去，不防撞上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确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个子小小的，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
　　小姑娘手中的糖葫芦滚落在地上，红色小圆裹上灰色尘灰，遮住了诱人的光泽，小姑娘见着，委屈不已，红了红眼圈哇哇大哭起来。
　　秋痕蹲下身子，轻声安慰道：“你别哭，我赔你一个好不好。”小姑娘不理，兀自哭泣，秋痕见状从怀中拿出一个帕子，里面妥帖包着几块糕点，往小女孩面前一送。
　　小姑娘止住哭泣，怯怯看着秋痕，又看了一眼糕点，小手慢慢伸向面前，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一股香甜的味道充盈口腔，甜甜地融化了心中的委屈。见小姑娘喜欢，秋痕将剩下的包好，放入孩子手中，“给你了。”
　　似是想起什么，秋痕伸手探入怀中，袖子滑落臂弯处，道道蜈蚣般蠕动的瘢痕吓得孩子眼睛一睁，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秋痕刚拿出怀中的东西，正想扶起孩子，刚伸出手，一道冰凌直打过来，右手被贯，鲜血直流，与地上被打散的花瓣叠在一起。
　　顾不得什么，秋痕即刻将孩子抱在怀里，唬得孩子哭得更加凄惨。本来这条街人就少，这孩子多半是迷路至此，而刚才突如其来的攻击让秋痕加紧了手臂。
　　忽而听得一声喊：“放下那孩子。”又一道冰凌破空而至。秋痕右手虽然受伤，却尚存些法力可使，强自忍住剧痛，挥出手，以袍为盾挡住了攻势。但见另一波攻势扑面而来，秋痕抵挡不住，将怀中的孩子护好，道道刺骨寒意侵入身体。又听得一道声响：“青木，你还不动手！”一道夹带光华的箭在黑夜中袭来，周遭明亮如昼，秋痕连连后退，怀中的孩子更是被吓得嗷嗷直哭，手脚并用不停挣扎下来。
　　“青木”二字灌入秋痕耳中，秋痕心中知晓最强武神的箭抵挡不住，只好将孩子用术法护好，突然心口剧烈抽动，撕裂身体的疼痛感涌上身体，身子一软，孩子从手中滑落，箭则擦肩而过。
　　这次的诅咒力量更强了，已经……已经快到他的承受极限了。
　　雪女本想在青木射出一箭后接着用冰困住他，不料孩子滑到在地，一些碎冰凌厉攻来，雪女急忙收手，仍有一片碎冰控制不住，冲向孩子。
　　二神飞奔而去想要挡住，一个黑影闪现在他们面前，闷闷传来一声响——那个黑衣人用身体护住了孩子。
　　冰片插入背部，秋痕的身子半蹲在地，面前的孩子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睛愣愣的。秋痕艰难地将怀中的东西塞到孩子怀中，轻声道：“别再弄丢了。”话音刚落，一个飞身不见了身影。
　　雪女与青木怔在原地，见黑衣人消失在面前。雪女看着自己手，差点就杀了人，若不是那个鬼气充盈的鬼的话，她是不是就要……难道那个鬼真的不是想要伤害这个小姑娘吗？
　　青木将孩子抱起，只见一朵花掉了下来，散落在地上，不复原样。
　　白蘅离开华府后，正欲和瑾钰回客栈，忽而一道白光在远处亮起，在空中亮起一片。瑾钰疑惑道：“难道是某处商贾人家放的火树银花？”
　　那是追日神弓的光芒！
　　白蘅道：“神族的人来的。”将锁魂链交给瑾钰，叮嘱道：“立刻回去，不要再跟过来，这是神族的事情，不要掺和。”说完，如风般向亮光处而去。
　　待要赶到那处时，一道黑影奔出，白蘅急忙跟去。
　　“咳咳咳”
　　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如同撕裂般，好几次他都想闭上眼，就这样躺下，可是……就差一点了，就快要到了。
　　疼痛感终于超出身体支撑，双脚虚浮，身体狠狠摔向地上，秋痕挣扎回身，今夜的天空是暗蓝色的，月亮很远也很亮，周围的树木还是印象中那样，若是身后有一扇鬼门，眼前有她，就和十几年前一样了。
　　“秋痕、秋痕、秋痕……秋天的痕迹吗？”
　　“我是秋天的伤痕。”
　　“为什么这么说”
　　“我理解的。”
　　“可我觉得你不是秋天的伤痕，而是秋天最美好的回馈，是秋天留在世上的痕迹，带着秋天的味道。而且你知道吗，秋天的天空和月亮非常相配。”
　　少女温柔的笑意洋溢在脸上，耳旁的风轻轻将这句话送入心中，搔刮着心中柔软的地方。
　　“秋鬼使！秋鬼使！……”
　　谁在叫我，是你吗？月儿？啊，对了，你不在了，但你还有一个儿子，好像你。是了，我……还要帮他，现在，现在还不能死，我要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是你啊”
　　秋痕睁开双眼，一双清眸映入视线，胸口汩汩暖流涌入，压制不能自已的痛感，看来又被她帮了。
　　白蘅将他扶起，见到他背上的伤口，眼睛微眯，道：“遇到青木和雪女了？”
　　“咳咳咳咳”喉中的猩红伴随剧烈咳嗽吐出，嗓子中拥堵感消失，提着一口气，哑声道：“不小心遇到了。他们很强，特别是那个武神，若非他留情，怕是要命丧当场了。”一句话早已消耗他力气，只剩下不停喘气的份。
　　看来他的时间这次真的要到了。
　　白蘅赶紧将法力注入秋痕体内，这次她说不出“没事”，他的寿命本来就要结束了，靠着一丝执念撑到现在，身体早就承受不住了，此时咒力加重，如何再能改命。
　　秋痕奋力抬起手，抓住白蘅的手腕，如溺海之人抓住浮木般急切。身体的疼痛感再次席卷全身，已非白蘅法力可控，他将全身力量放在嗓子，拼命讲出声音，声音嘶哑不堪：“你一定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救那孩子的命，不要，不要让他承受我们这样的命运。”
　　“我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你先别说话。”
　　月亮高高挂在夜空，好美好美，跟她的模样一样，秋痕颤巍巍从怀中拿出一块石头样的东西，“拿着。”白蘅接过，一道光突然闪了一下，惊道：“这是——”
　　“没错，咳咳咳”喉中的似有东西搔刮着，不住让他咳嗽，“这是……月儿的灵魂，已经摆脱咒力，可惜人的身体无法承受洗髓之力，不然就可以……不过，现在月儿可以入轮回了，我再求求你，帮我，帮我”，用尽全力抓紧白蘅的手腕，“让她入轮回吧。是你的话一定就可以了，是吧。”语气到最后变成了祈求。
　　白蘅重重点头，将魂石收好，应道：“我一定办到。”听到这话，秋痕吊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望着明月，轻声道：“月儿，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去见你了。但我会化成人间风雨，一直陪伴你。我真的是想和你走的，比你想得多。”说完，倒吸一口气，对白蘅说：“还有一句话，你帮我带给鬼王……”
　　又一阵猛烈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面上的表情已然没有痛苦神色，疲惫的双眼再也撑不住，抓住白蘅的力道渐渐变小。
　　他真的不想闭眼啊，今晚的月色太美了。
　　怀中黑衣人消散在天际，白蘅怔怔呆了一会儿，死亡于她平常不过，秋痕之死莫名让她有些难受。人鬼殊途，一人一鬼情根深种，最后为情而死，可叹这些痴儿，难怪父神常说，莫要轻易动情，情易伤人，伤己更是易如反掌。
　　白蘅心中自嘲一笑，是不是活得久了，她都变得多愁善感了。
　　身后一阵响动。
　　白蘅转身道：“小神见过二位神君。”雪女与青木见到白蘅倒是吃了一惊，反问道：“你如何在这？”
　　白蘅道：“神君真是说笑了，此处乃是鬼门所在，来此也是为了完成神君们交代的任务。”
　　青木道：“你可看见一个黑衣鬼？此人鬼气萦绕，隐约中鬼气已有失控之态。”
　　白蘅看着青木，点头道：“小神见了，不过他死了，早些时候像是受了伤，所以……小神也并未得到什么线索。”
　　雪女沉默不语，她出手是不是太鲁莽了，刚才她真是以为那个黑衣人会伤人之举，不想最后保护那人的也是他。
　　青木看了一眼雪女，转身看着白蘅又问道：“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收获？”
　　白蘅答道：“百鬼夜行小神有幸见到鬼界使者，却未有收获，神庙也是如此。”
　　“你见了鬼使？”
　　“是的”
　　“他们说什么了？”
　　“鬼使说，此事与鬼界无关。此外并无多说什么。”
　　青木与雪女沉吟一阵，白蘅问道：“二位神君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
　　雪女开口道：“青木已经问了你，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但此事与神族关系甚大，你定要用心。”
　　白蘅点头，不语。
　　雪女见状，加上刚才的事情心情有些不顺，跟青木说了几句转身便走了。
　　白蘅看着青木，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疑惑道：“神君可还有事情吩咐？”
　　青木不言语，看着白蘅好一会儿，才道：“此事不简单，你小心些。”
　　白蘅倒是愣住了，没想到青木会对自己说这话，于是应道：“是。”
　　青木也不再逗留，走了几步路，好像想到什么事情顿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打消脑中想法，这才往雪女方向去了。
　　白蘅看着青木离去的背影，眯着眼，道：“这个人以前见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