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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酆都 ...

  •   南有神君,名曰诸吾,声如雷,居鬼地,善御鬼。
      ——《铭神册·卷三》
      街道上人来人往,饶是落雨天气也无法阻挡人们的热情。三三两两,谈笑而行,或小儿戴着蓑衣斗笠,雨中踏水,不亦乐乎。白蘅行走于街上,脑中却回忆着与殇离的对话。
      不可置否,她确实知晓此次异变与神明死亡有关。以前的自己定会毫不犹豫调查事情原委,还神明一个应有公道。而如今的她变了,神议庭也非当年的神议庭,一切的变化让她只想安稳此生。本以为神议庭此番也不会有所作为,不料此次的弑神者竟是想消灭神族,颠覆神权,怎能让他们容忍。
      “此次我答应调查这件事,只因‘弑神剑’的问题”白蘅向殇离道。
      “我知晓,所以觉得你是最为适合的选择。”
      苍茫山上四季如春,即便受雨水浸湿也不减这里梨花之茂盛,反而因雨水荡涤,颇有“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娇羞感。白蘅看着瓶中斜逸而出的梨花,轻嗅一下,一股淡淡的甜味进入心中,愁闷被吹散部分,心情愉悦不少。
      “阿蘅?”
      “嗯。”
      “你可了解过诸吾?”
      白蘅摆正坐姿,抬眼看着殇离,道:“根据铭神册所载,他是少有的居住在人间的神,而且具有操纵鬼的术法。就这个,就足够我对他产生好奇的了。先前我还特意去了一趟酆都,想见他如何控鬼。可惜时机不当,说是去了神议。时间一久,也就不了了之了。”
      殇离道:“他这御鬼术与鬼族有关。当年,鬼族四大护卫其中一个叛出鬼界,而他便将这御鬼术教给了诸吾。”
      白蘅只想着诸吾是神族又一天赋异禀者,可悟得控鬼手法,也不知其中居然有这般因果,“你如何得知的?”
      “当年我与诸吾曾去北海之渊,宿于妖栈,谁知诸吾不胜酒力,便将此事描述了大概。”
      原来那名鬼卫曾遇一人间女子,爱慕不已,心下难舍。每年鬼界大门开启期间便会去找那名女子,已慰相思。这样一期一会,反让那名鬼卫对她的喜慕日增不减。鬼之一季,人之一年,鬼可尾生抱柱以守约定,人不可磐石不转坚定终生,也是在那最美的年华成为了别人的妻。
      待那女子魂归鬼域,鬼卫或出于不甘,请求无果,终将她的灵魂带了出来。在追捕的过程,幸得诸吾所救,为报恩,这才将御鬼之术作为谢礼。
      “可能是诸吾已习得御鬼术,鬼界也无可奈何,这才没有追查他。”
      白蘅一针见血说:“这也说明诸吾的御鬼术只得皮毛,无需他们在意。”
      “这只是你的想法。”殇离道,“诸吾居酆都,又通御鬼术,加上谢爻的占卦,众神心中隐隐对鬼族有了忌惮。”
      白蘅一来苍茫山便看了谢爻的占卦。传闻此神最善卜,从来算无遗漏,只有他不想算,从未算不到,“所以说,他们觉得鬼族只是找准时机,而诸吾之死便是报复的开始?”
      殇离点了点头。
      “即便万年前鬼族与神族闹得如此不愉快,鬼王封闭鬼域就说不再干涉神、人、妖三族,若他真想有动作,早在那一次便可反攻,如何留到现在。况且诸吾十几年前习得御鬼术也无反应,又待到今日才动手?”白蘅又道,“他们怕是对鬼族心中忌惮万分,才如此‘十年怕井绳’吧。”
      殇离道:“那次确实是神族的又一次重大伤亡,如何能忘。宰嚭之所以同意你来调查此事,也不外乎你与鬼族的关系。”
      “我知道。”白蘅移开目光望着远处,眼神带着无法抹开的无奈,“不然他也不会让我这个凶手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阿蘅!”
      “放心吧。”白蘅立即转换话题,“此次一定不会是鬼族。弑神剑有异,定是什么东西作祟,我都答应了调查清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殇离看着白蘅,眼中不禁流出柔情,“你真得长大了不少。”闻言,白蘅一愣,笑道:“谁还能永远像个孩子啊,闯祸有人替你承担,发脾气有人包容,出门在外有人惦记。以前他们在时,我可以放任自己不长大,他们不在,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成长。如今想来,以前的生活真得过得太滋润了,方觉得后面的成长苦涩吧。”
      殇离:“阿……”
      “这些年多谢了,老头子。”白蘅起身走出亭外,梨花擦过衣摆,忽听殇离道:“我给你安排了个帮手,他会来找你的。”
      “你说什么?”白蘅刚转身想问清楚,眨眼不见殇离身影,“我最讨厌别人说话不清不楚的,臭老头子。”
      酆都位于楚国境内,表面上是人类居住的城镇,实则是人鬼混居。诸吾自从通晓御鬼术,便居于酆都。因为人死后,魂魄需得沉入鬼域的忘川河中,酆都则是进入鬼域的通道,而诸吾居此地,目的也是为了抓魂。
      白蘅抬头,天空乌云开始消散,大概今晚就要停雨了。为期一个多月的神哀,也将结束。现在她应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
      酆都多茶楼,茶楼内多说书。她也趁机去听听人间那些故事。
      “小二,来壶茶。”
      “好嘞,公子稍等。”
      “话说七年前齐楚战争……”说书人站在台上,面前一张盖着红布的桌子,放着一杯白瓷茶水,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当年齐楚大战,齐国将领乃是鼎鼎大名的顾廷,而楚国将军则是将帅世家的江随风,这二老都是戎马一生之人,但此战最为瞩目的却不是二人,而是齐王公子墨言和江候次子江天。二人于平原一战可谓是风云变色,惊天骇地。平原一役,齐国将领本应是秦木,岂料齐王来个陈仓暗度,将公子墨言换上……”
      “小二可还有位置?”一道略带稚嫩的声音问着店小二,并向四周张望一圈,失望道:“好像没位置了。”
      “呵呵”店小二歉然道:“小公子来晚了,今天老师傅这段故事历来最是精彩,很多人百听不厌,一下子人多了,小店也就没位置了。小公子要不下次……”
      “哎”,小公子指着二楼的一个人道:“那位公子是一个人?”小二看一眼:“刚刚来到的时候就那公子一人。”小公子欢喜道:“那好。”说着将伞递给小二,上楼径直走向那个座位。
      “……那场战争可谓是奇异,明明是秋季,那天却气温骤降,树叶结霜。无巧不书,齐楚二军对峙时,楚国军营却无故下起冰雹……”
      “兄台,小弟来晚一步,可否与兄共处一桌。”
      白蘅斟茶的手一顿,看着来人。只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紫衣少年站在面前,面如冠玉,带着少年人应有的青涩感。腰间配着一块蓝田玉,衣摆处附着水波样纹饰,举手投足间颇带贵气。
      白蘅轻笑道:“相见即是有缘,小兄弟请坐吧。”抬手斟了一杯茶递过去,紫衣少年伸手接过,“多谢兄台。”
      “你们说说那天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
      “有人说是——”用手指上面,“他们”
      “什么?有可能吗?”
      一人小声道:“怎么没可能。那年穆王可是当众调戏了神女娘娘啊,很可能就是她对我们楚国的惩罚。”楼下人听着台上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述,楼上的人边听着开始了对那次战争的猜测。
      白蘅与紫衣少年听着他们的谈论,一会儿紫衣少年开口道:“兄台可有信奉的神明?”
      “没有”白蘅干脆道,“你有?”
      紫衣少年略一思索,“我家虽有祭祀的习惯,却没有说专门信奉一神。要说这十二神明中我比较喜欢哪一个,呃……青木神君吧。”
      白蘅道:“因为他是武神?”
      “是啊”紫衣少年笑道:“武神多么厉害啊,能横扫千军,上天入海,无可阻挡。而且青木神君是十二神唯一的武神,肯定是非常非常厉害的。”
      “不过”紫衣少年目光灼灼道:“我的哥哥才是世上最厉害的。”
      “噢?”
      “当然。我的哥哥没有人可比,就连神明也比不上。”紫衣少年脸上满满的自豪神情,仿佛那是世间最好的东西,值得向任何人炫耀。
      白蘅看着紫衣少年那般自豪神态,朦胧中似看到年少时的自己,不由地想让她亲近。“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白蘅看着紫衣少年问道。
      紫衣少年答道:“瑾钰,我哥哥给我取的名字。那兄台呢?”
      “白蘅。是我一个长辈给我取的。”
      “可是恒心之恒?取意坚定不移?”
      白蘅摇头:“‘白玉兮为瑱,硫石兮为芳。芷葺兮荷兰,缭之兮杜蘅’乃是杜蘅之蘅。”瑾钰道:“杜蘅乃是香草,兄台长辈为取‘蘅’字定是想让兄台一生如杜蘅性行高洁,为人尊重。”白蘅低头道:“长辈为我用心良苦。取这个字一面是如此,一面也是希望我能自救己身,忘却伤痛,如杜蘅治人。”
      瑾钰若有所思点点头,听的白蘅说:“既然我们有缘相识,我的年岁又长于你,叫你瑾钰可行?”“当然可以,那我唤兄台——蘅兄”二人当下用茶水互敬了一杯。
      “我来这里好些天了,听着有趣的故事,却未见着可说话的人,这下可好了,总算遇着了。”瑾钰欣喜道,“可把我闷得慌这段时间,现在终于行了。”
      “这场战争终以齐国大胜告终……”故事到了此已划下休止符。惊木一拍,传奇结束。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白蘅轻啜一口茶,润润喉,道:“这也是一段颇具传奇的故事了。”
      瑾钰道:“确实呢。就像那老师傅所说的各种异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人人对此观点不一。”就连他哥哥也不愿多说,让他一直雾里看花。静了一会儿,瑾钰问道:“蘅兄,你说这些事件与神有关吗?有人说这是神挑起的战争。”
      白蘅放下茶杯,淡淡说一句:“或许吧。谁知道呢,你看着可能的事情不会发生,你看着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往往不期而至。很多事情出人意料,也出神意料。”
      “那依蘅兄看,七年前的战争,神——”
      “你知不知道,其实神也像人一样。”白蘅打断了瑾钰的发问,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如非特殊原因,还是少探究为妙。瑾钰“哎?”一声,白蘅见其兴致来袭,继续道:“其实每个神的性格不一,对待事物的看法定是不同。为寻求平衡,他们会定期举行会议,对重大事件进行谈论,而他们讨论的地方就称之为‘神议庭’。”
      瑾钰眼中充满好奇,重复道:“神议庭?神议庭?那是什么?”
      “这座神议庭位于昆仑之巅,与人界相隔。相传这个设计来自炎帝,携百鸟,用众神之力建成。九十九层天门阶是登上昆仑之巅的唯一门径,踏过九十九段天梯,就可来到琉璃净台。这个净台是百鸟从海域衔来的八万块天晶石堆成。”
      “哇”瑾钰惊叹道,“八万块天晶石?先前代国一位商人无意间获得一块天晶石,用它向国君换的一座城池。那琉璃净台竟然用八万块,好……可怕啊。”
      白蘅轻笑道:“对人来说或许万金,于神不过一粟。”
      瑾钰问道:“那就到神议庭了吗?”
      白蘅摇摇头,“走过琉璃净台,便会来到‘三神桥’。”
      “三神桥是什么?”
      “在世人心中以为神只有那神庙中的十二个,然则神的数量远不止此,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有时人们偶然的一瞥,一次擦肩,都有可能是神。只是他们名气远不如十二神,无人记得他们罢了。可即便是那些无名之神,若十二神需要,都会用火灵鸟召唤。而‘三神桥’就是神的必经之路。”白蘅的目光穿过面前的茶杯,飘向远方,“三桥中间最为宽大,用玉雕成,是十二神们走的大桥。走在那里,你可以到历历红尘,百家万户的喜怒哀乐;小至一家的柴米油盐,大至国家纷争,朝代更迭,这座桥就被神称为‘看世间’。左右两侧的桥要分神而定。你刚才十二神中最喜欢青木神君,因为他是武神,对吧。”
      瑾钰像啄木鸟般点点头,又听见白蘅继续说:“大方面说起来,神可分两类,一则是你刚说的武神,另一类简单的说就是非武神一类。武神是神族较为特殊的一种。他们的出现就是为战斗,所以一般情况下,武神会比其他神明更具战斗力。”
      瑾钰身子不由前倾,好奇宝宝般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一般情况?”
      “怎么说呢,神之间的对比不仅在于神力,更在于神器。而武神比其他神最为特殊的一点在他们对神器的控制。这是他们的天赋。但天赋只是众多因素之一,却不是决定性的唯一。很多非武神可以通过种种方法达到对神器的操控,甚至高过武神。在实际的对战中,武神并不能总占据优势。”
      “所以说,武神在神族中不是最厉害的?”瑾钰望着白蘅不由问道。
      “当然了,可不能简单从字面上做出判断。刚刚说到左右两侧桥,左边一座便是武神之外的神明行走的。相比‘看世间’那座桥,这座桥则显得曲折窄小了些,逶迤前行,蓝田青石发出的绿光带着一股神秘感引诱神明。在这条桥上,你可以看到人世间的千山万水,百兽踪迹,走过一座桥就可看尽人间的名川大山,赏尽天下美景,因此这座桥被叫‘行世间’。”
      白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这右侧的一座桥是当年黄帝专门留给武神的,且由他亲自设计、取名,率神明从火焰山燃烧万年不尽的红珠木建成。虽在火焰山烧了万年之久,那红珠木丝毫不受影响,入手冰凉,直逼人心,对那些久经战场的武神,恰好可消消他们的戾气。”
      “这座桥武神并不爱走,因为在这里会看到完全不同的景色——”
      “让我猜猜——是不是战争杀伐、金戈铁马的景象。”一张洋溢着少年气的脸庞兴奋地说道。
      白蘅闻言,不惊笑出声。当年炎帝建好这座桥时,她也是这般与父神说的,那少年意气,满是骄傲自信的神色,与眼前的少年不禁重合。
      “如果真有你说的那般精彩那便好了。”当年父神牵着她的手如此说道。
      白蘅略带凉意的话语响起:“那座桥很安静,周围很暗,雾很重,耳边除了桥下的流水声,什么都没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当你走到桥中央时,你就可以看到景色了——朵朵莲花灯。”
      “嗯?”
      “是的,一朵朵的莲花灯,从河的上游飘下,带着光亮,冲破黑暗与浓雾来到面前,乍一看就像是黑暗中的希望。其实……那朵朵莲花灯是武神手中失去的生命。”
      瑾钰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
      “曾于武神手下死去的生命会化成莲花灯,裹着希望的外表来到你的面前,一朵即一命,万朵即众生,时刻提醒着你,你手上是沾满血腥的。”
      说到最后,白蘅的声音似有些哑,瑾钰一时之间心中也带着沉闷感。瞧见少年的神情,白蘅这才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拿起桌上的杯子斟了茶,道:“这是我在一位庙祝那听来的,多半是臆测之言,切勿多想。喝口水吧。”
      瑾钰接过杯子,一面摩挲着杯身,一面低头问道:“让武神记住自己的杀戮,未免有些残忍。”白蘅心中叹气,看来她真是说得太多了,只好开解道:“记住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武神来说,生死本就是一线之隔,自己曾是杀戮者,也要做好被戮者的准备。而且,换个想法,那些也是一名武神的荣耀,关键是他们如何看待这些死去的生命。坦坦荡荡,便能问心无愧。你一个孩子何必杞人忧天呢。”
      台上的老师傅早已用“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之语结束了茶楼的喧闹。听书人陆续散场,白蘅见者楼下人收拾准备,自己也放下了茶杯,叫来店小二付了茶钱,向瑾钰道别,正预备离去。
      瑾钰见着,立即起身问道:“蘅兄欲往何处?”白蘅也不隐瞒:“想去酆都的十二神庙看看。”瑾钰一拍,道:“恰好今日我也要去那里,不如和蘅兄一道。”瑾钰的小心思如何瞒得过白蘅,本来她有任务在身,跟着一个孩子着实有些不便,正欲回绝,瑾钰却抢先道:“我来酆都已半月有余,我的兄长现在因一些事务终日不得闲,每日就我一个。今日有缘遇到蘅兄,正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不若,不若,我再与蘅兄一同去附近走走。”为防止白蘅拒绝,又补充道:“我在酆都待了一段时间,该往何处去,我很是熟悉。有我引路,蘅兄也能省些时间。”白蘅心想,有一熟悉的人引路确实会更便利些,于是答道:“那就有劳了。”
      一柄柄油纸伞在街道穿梭,女儿家的调笑声,小儿们的嬉笑声,男子们楼上的应酬声,在街道上空漂浮,与天空的暗沉形成鲜明对比。转过座座酒楼,行过条条街道,路过各色行人,白蘅与瑾钰向着十二神庙前行。
      十二神庙供奉着神族十二神明,这是人族最为熟知的神。在人界稍具规模的城市,几乎都有一座十二神庙以供人们寄愿。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十二神就是尊荣的象征。
      白蘅听着旁边少年人絮絮叨叨,一时是哪处小吃风味足,一时是哪处的酒楼味道好,一时又是哪里的说书先生故事讲得妙,彷若此座城的大小事都找到了出口,向身边人好好说说。虽然都是城镇小事,听在白蘅耳中却颇为有趣。这些年,除了在客栈中偶尔听着过路人的琐碎言语,已经许久未有人跟自己说那么多了。
      再前行几步,白蘅终于看到山上的神庙了,络绎不断的人群从山上山下交替变换着,远远看去,似是流水中浮动的小花。
      “你先去酆都神庙看看,诸吾居住的地方。”
      冷冷的一句话抛到白蘅耳中,她直视着青木,恭敬应了一句“是”。这青木神君在她入门那刻就一直用试探的目光望着她,直到现在才说一句话。白蘅倒不是畏惧这种目光,且就凭青木这般资历,料想也不知道那些事,故而至今才开口。
      就算青木不说,白蘅也是打算去看看的,那可是诸吾被祭天之地。杀了诸吾还大胆用鲜血祭神明,写下大逆之话,那个弑神者当真怀着强烈恨意。
      瑾钰偷看一眼白蘅,见她目光澄然,可眉头略皱,应是怀着心事。一路上都说些有趣之事,希望能让她稍放下心中烦闷,可惜不见成效。直到桥心,瑾钰脑中白光一闪,转头问道:“蘅兄,那座桥叫什么?”
      白蘅一顿,忽明白他所指,脚步不曾慢下,缓缓道:“来世间。三神桥在神族中还有一种说法,那是‘世间桥’。来世间,历经世间百态,终能看世间,超然物外,达到大道无情。”
      这些话萦绕在瑾钰心中,一时不明所以,为何武神那座桥就是“来世间”,引战入世?
      白蘅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又是如何看待战争的呢?”
      瑾钰道:“古人曾言‘兵者,不祥之器也,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为之。恬淡为上。’战争是乱世人们的救赎,也是杀器,为君为将之人,对待战争定要以‘恬淡’为第一,若不然,自己就会变成一个‘乐杀人者’。战争对人民来说终归是伤害,君王、将军都应以人们之愿为战争之由,这样方能不失民心。”说完,瞄了眼白蘅,见她面上无甚波澜,也不知自己所言是否合乎她所想。
      白蘅听完,顺着少年目光看向他,只一眼便懂得他心中所想,道:“瑾钰。”轻轻一身呼唤,瑾钰立即正经起来,“没有人可以永远陪伴着另一个人。生死,命也,其有旦夜之常也,天也。你的想法,无愧于天地,合乎己心,就不必合于他人的想法。”瑾钰低头不语,心中纠结万分,他如何能做到,母后又怎能允许他这般自由呢。
      白蘅见他一脸落寞,知其中有层层因果,本在口中的那些话生生咽了下去,转而回答他,“当年建造三神桥时,众神因对付妖怪处于团结状态,‘来世间’意一便是武神临世间,共应大敌。其二则是武神于世间的意义。任何时代,战争都会存在,有战必有武。就如你刚才所言,战争应以恬淡为上,而‘恬淡’二字又有多少神或人能做到。我们总习惯为战争套上外衣,宣之以美名,合乎道义,却不过是以人从欲罢了。战争的出现会有策划者,也有主导战场者,亦有因战受伤者,而武神之存在是主导战场,为策划战争者谋得利益。人有欲,妖有欲,神亦有欲。有欲则贪,贪婪则会衍生出重重危机,战争就是其一。无论时代变化几何,战争都不会少,世间永远不缺武神,武神来世间是必然。这便是当年为此桥命名之神的意思。”
      瑾钰此人心大,开始因白蘅的话陷入过往回忆,然则听见白蘅说起那座桥的来历,注意力立刻有了百八十度的转变,沉浸在白蘅所讲之中,双眼马上焕发出神采,嗯嗯直点头。“这样啊”瑾钰像个小大人郑重地点头,又问道:“为什么是黄帝取的名呢?”十二神的主神,众神的中心,亦是众神唯一的领袖,无论是其生前,还是死后。
      白蘅笑道:“不然你以为是谁?”
      “蚩尤啊”瑾钰脱口而出,“刚刚蘅兄说共同对抗妖怪,据书中记载,那时蚩尤与黄帝同为神族之首,因此我以为会是蚩尤题名的,毕竟他还是武神。”
      白蘅眨了眨眼,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苦笑道:“他没那个福气。”
      “蘅兄,我们到了。”
      踏过青石阶梯,不久就到了山门前,阵阵檀香飘送入鼻,万事的吵杂在沉沉钟声中镇静下来,远处雾气走入林间,起起伏伏。门口的人们纷纷错身而过,满怀感激,倍感安慰,仿佛入神庙的那一刻,人们的一切都能实现。
      诸吾的居所,酆都十二神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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