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圣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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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白宠苏醒，再到白干从塞外归来，将军府内一时之间热闹至极，欢声笑语日夜未有间断过。
而皇宫之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一道光景。
京城连着半月放晴，到了四月中旬，终于开始下起了雨。
偌大的乾清宫内，新帝坐在大厅正中的书案边上，正低头认真地批阅奏折。
有一公公从室外开门进来，他的脚步极轻，走到新帝跟前，默默立在一侧，满脸的欲言又止。
“何事？”声音低沉有力，新帝手中扔执笔在奏折之上做着批注，连眼帘都没抬一下，就知道李德全有话要传。
李德全偷瞄了眼新帝的脸色，见其不愠不怒，才敢轻声说道：“刚刚太后宫里传来懿旨，说让皇上过去一趟，太后有话想与皇上讲。”
闻言，新帝手中的笔锋一顿，李德全急忙低下了头。
新帝并非太后所出，可坐上龙椅的最大推力却是太后。
太后原本也有过一个儿子，奈何任性顽固，十岁的时候，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死了。
那段日子太后觉得天都塌了，杀了一大批宫女太监仍不解气，终日以泪洗面，半年的时间都没有踏出坤宁宫半步。
新帝当年才八岁，是宫内最小的皇子。人人背地里都道他是克母之命，他却罔若未闻，日日前去坤宁宫请安，太后丧子的那阵，去得更是勤快，时常一待，就是大半天。
那时新帝身边只有一个照顾起居的张麽麽，无人教导新帝如此去做，可偏偏他就是会了，并且一坚持就是许多年。
是块石头也该捂软了。
后面先帝驾崩，太后自然而然便扶持了新帝继位，其中有几分真心实意，又有几分利益权衡，无人可以说得清楚。
可有一点李德全倒是确定得很。
新帝年少便心思深沉，处事果断，游刃有余，是块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料。
“走吧。”李德全走神的间隙，新帝已经搁了笔，广袖轻挥，大步朝外走了去。
李德全连忙拾起门边的油纸伞，快步跟上。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乌云压顶，雷电交错，生生将人搅得心神不宁。
李怀胤过去的时候，太后正倚在卧榻上闭目养神，听见通传，她扬起一手，屏退身后给她按太阳穴的宫女。
不疾不徐地坐起了身，太后很快便见李怀胤走了过来，一身明袍穿得高挑利落，好一个风华绝代的新朝皇帝。
“儿请母后安。”李怀胤走到榻前，朝太后微微躬了躬身。
太后微微一笑，指了指卧榻的另一侧，示意李怀胤去坐。
“这么大的雨还请皇上亲自过来一趟，是哀家思虑不周了，可有淋着身子？”太后亲自提了茶壶，给李怀胤和自己各自满上一杯。
李怀胤双手接过茶瓯，低头抿了一口，神色自如道：“母后唤儿臣过来，自是有紧急的事情相商，又岂会有思虑不周的道理？”
短短数语，滴水不漏，直接将话语带到了正题上。
和聪明人说话，自能省下不少唇舌。太后掩唇一笑，侧头望了一眼身侧的赵麽麽，赵麽麽当即会意，颔首退去了内室。
回来时，手中拿着幅画卷。
李怀胤见状放下茶瓯，身边的其他宫女有序上前将小桌上的茶具撤了下去。
太后将画卷展开，摊开在李怀胤面前，垂目看了一阵，笑着问道：“皇上认为此女如何？”
李怀胤默默将垂在桌下的手握了握，面色却是如常，看了眼画卷上的女子，称赞道：“端庄高雅，娉婷婀娜，实乃佳色。”
太后又是一笑，指了指画中的女子，介绍道：“此女乃是右丞相府的小千金，年方十六，正是出阁的好年纪，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们两个还在皇宫里见过面，一起玩过呢。”
李怀胤含笑不语，之前握着的双掌忽地一松，扶上了膝头。
怎么可能会记得。
他的心，早在五岁的那一年，便彻底自闭了。
太后并不知李怀胤心中所想，继续说道：“皇上执掌天下，终日政务繁忙，后宫之事，如今哀家一人代为主持，皇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是时候充沛后宫，择良女以......”
未待太后说完，李怀胤突然开口：“朕看此女便是甚好，德行品相可配妃位，儿臣全听母后安排。”
说着是凭母后安排，却言简意赅地将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话一下子堵在了肚子里。
太后脸上的笑意顿了顿。
她无声看了眼李怀胤，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多说辞，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右丞相之女入宫之后再从长计议。
请安完毕，李怀胤从坤宁宫走了出来。
刚踏出门槛，李德全便听见李怀胤沉声说道：“宣中书省前来议事殿，拟旨。”
李德全：拟旨？拟什么旨？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变幻莫测，要想活得长久，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都得察言观色，费上一番功夫，仔细琢磨推敲，三思而后行。
新帝自从坤宁宫出来后便一直沉着张脸，脚步如风，背影自带杀意。
李德全好歹跟了他十年，一看便知，当下情形最好什么都不要多问，麻利地照做才是明哲保身的最好办法。
“诺。”毕恭毕敬地回了新帝的话，李德全半刻功夫也没耽搁，冒着大雨朝中书省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
半月过后，京城白将军府内，一道圣旨传来，让整家子的人都陷入了沉寂。
是的，新帝下旨，凡七品以上官职，家中若有适龄女子，均需入宫接受选秀册封。
如今新帝刚刚登基不久，亟需稳固朝纲，下旨在官宦人家广征嫔妃充沛后宫，实属情理之中的事情。
旨意一下，可是乐坏了好些个本就企图攀龙附凤的官员，他们紧锣密鼓忙前忙后地张罗，恨不得第二日便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
可白将军府却是个例外。
二十年前，白老将军有个妹妹入了宫，位至贵妃，结果呢？
恶疾不治，薨。
白萌时年不过二十四岁，到死，白府人都没能瞧上其尸身一眼。
白老将军自小便甚是宠爱他的那个妹妹，她入宫之后，他便拼了命地奋战沙场，战功卓卓，只求先帝能够看在白氏一族浴血杀敌的份上，对他妹妹好一点。
结果呢？
白萌身死之后，先帝只过去看了一眼，道了声“厚葬”，于第二日便匆匆命人将她的尸骸送入帝陵，连个吊唁都没有。
虽然后面先帝下旨追封白萌为皇贵妃，可再多的恩赏封号，于死人而言，还不如身上的一抹黄土重要，先帝那么做，无非就是想要安抚白氏一族。
忆起过往种种，白老将军猛地一拳，将圣旨重重拍在了木桌之上。
接下来便是一声长长的哀叹。
白干当时正站在白老将军身侧，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剑，赤目灼灼，道：“爹，儿子在塞外已有好些年头，对那处的地势极为熟悉，让儿子带小宠走，儿子有能力护她周全！”
白老将军听罢，横眉一拧：“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是要欺君罔上，还是谋逆造反啊？！”粗犷的嗓音，将话说得极重，只为打消自己儿子不该有的念头。
白氏历代清明，忠心耿耿，家国君臣之别，早已浸到了骨子里。
白干知道自己刚才是冲动了，却又拗不过心间的那口气，只得紧紧咬着牙挷子，跟着一拳捶到了桌上。
那一拳头捶得极重，“嘭”的一声巨响，木桌四分五裂。
坐在一旁的白老夫人吓得一愣，拾帕抹泪抹得更厉害了些。
白宠回到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她近日身子骨利索了不少，终于可以女扮男装出门，是以每日一大早她便带着哭包春晓出去浪，听戏曲，下酒楼，偶尔还会偷偷溜进地下的赌场豪爽一把，卯足了劲地要将这一世的人生过得潇洒自在。
她没想到好日子会结束得如此之快。
被告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白宠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恍惚，一个不小心，提在手里的糖纸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白干连忙走过去捡起，拍掉灰尘才塞回白宠的手里，看着她，认真问道：“小宠，哥哥问你，你想不想进宫做妃子？”
白宠从未瞧见过白干如此认真严肃的模样，她抬起头，同样认真地回望着他，最后摇了摇头，如实道：“不想。”
非常不想。
且不说那后宫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是非之地，单单想到如今的新帝是谁，白宠就千万个不情愿入宫。
再者说了，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才不想再次被囚禁在那座表面风光实则黑暗的金丝牢笼里。
白干又开始冲动了，黝黑的双颊泛起了红。他双手扶上白宠的肩，信誓旦旦道：“好，妹妹，既然你不想入宫，那哥哥便想办法不让你入。”
白宠双肩极不自然地耸了耸，试图睁开白干的咸猪手，可是没有成功。
她只得伸手将糖纸包朝他的臂膀撂了过去，唇角扯了扯，颇为怀疑地问道：“什么办法啊？”
白干挠了挠头，随后目光变得狡黠：“要不妹妹你先委屈一下，随便找个京城的权贵嫁了吧，到时候哥再逼他跟你合离......”
话语刚落，又是一记胖揍打在白干身上。
这一次出手的好汉不是白宠，而是之前还掩面哭泣的白老夫人。
“你这混账说的是什么话，女子这一辈子最在乎名声，你这当哥哥的，好的主意想不到，偏偏要出馊主意，把亲妹妹往火堆里送不成？”白老夫人说完仍不解气，一边掩面哭泣，一边伸手继续拧白干手臂上的肉。
白干缩着脖子，痛得龇牙咧嘴。
白老将军也没闲着，站在一旁教训道：“你也只会行军打仗，这么短的时间，到哪里去找个愿意犯险的人来娶小宠，再者，就算真找到了这么个人，把小宠嫁了，难不成其他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我们白府是在故意为之吗？”
“那便什么都不做，直接如实告诉新帝，我妹妹心有所属，不想入宫，望新帝体恤。”白干依旧不服气，直愣愣又想出了个馊主意。
白老将军这一次也气得动起了手，指节勾起，“咚咚”两下敲上白干的头：“你个榆木脑袋，这么做不摆明了我们白氏仰仗着军功，故意抗旨不遵吗？！”
白干一下子便泄了气，一个身高八尺的大老爷们，默默垂下了头。
白宠自始至终没有说多少话，瞥见一大家子的人都在为她焦心烂额，她忽然出声道了句：“我去。”
白老将军不叹气了，白老夫人也不再擦眼泪，白干直起了脖颈。
三人的目光紧紧望向她。
她乖巧地眨眼一笑，道：“入宫做妃而已嘛，我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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