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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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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兴一年春,京城白将军府内。
又是一个太阳天,繁花满庭,府中南侧,有几个小厮正攀扶着竹梯子,蹑手蹑脚地在挪搭在屋檐一角的燕子窝。
可屋内却是另外一番场景,鸟语花香不再,只剩下一股子刺鼻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有一妙龄女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目睡着,床沿边上靠着个丫鬟,一并跟着在盹儿。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紧接着传来了低低的责骂声。
“挪个鸟窝都不利索着些,要是扰了小姐静养,你可有得苦头吃!”
“是是,小的这就将鸟窝撤走。”
话语落下,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响起,渐行渐远。
屋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可白萌却是醒了的,动了动胳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腰腹的位置传了过来。
白萌哼了一声,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这感官,太真实了。
莫非自己没死,之前看到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白萌忽地觉得有些小激动,偏头朝门外唤了声:“夏竹。”
声音清脆温润,纯然没了之前的疲乏无力。
趴在床沿的丫鬟机警地醒了过来,见床上之人睁开了眼睛,立马喜上眉梢,又哭又笑道:“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呜。”
白萌这才发现身旁蹲着个人,发现不是夏竹后,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迟疑问道:“你刚刚唤我什么?”
丫鬟一愣,立马又哭哭唧唧了起来:“小姐你别吓我,自上次坠马之后,你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今日刚刚醒来,可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奴婢去唤大夫过来呀?”
白萌虽然头还昏着,却很快从丫鬟的话语中抓住了重点,迟疑问道:“你唤我......小姐?”说罢,兀自起了身鸡皮疙瘩。
这这这,看这架势,莫非自己是......重生了?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床,奈何一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了过来。
丫鬟很快扶着她躺平,暂时止住了眼泪,轻声细语道:“小姐别乱动,大夫说了,你腹部之上的肋骨断了两根,需要静卧。”
白萌脸上的表情露出些许怪异,两眼瞅着房内的陈设,轱辘转了数圈,才试探着问道:“这里是......白将军府?”
丫鬟听见自家小姐这么一问,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啪啪掉落,连成线。
白萌最看不得别人哭泣,连忙细声哄道:“好了,好了,你别哭。我摔了一跤,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你跟我讲讲。”
话语刚落,本以为丫鬟会唯唯诺诺听命的,不曾想,丫鬟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些。
这丫鬟还真是......颇具白府风范。
白萌只觉自己脑袋更加昏沉了,不得不搬出小姐的身份,加重语气命令道:“不许哭!”
丫鬟这才抽抽搭搭,瘪起嘴。
白萌心又软了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春晓。”
“这里是......白将军府?”
春晓点头,刚止住的泪花再次泛滥,吧啦一通说道:“嗯,这里正是白府,小姐名叫白宠,是白老将军的女儿,一个月前在校场跟人赛马不慎跌落,这才在床上躺着的。”
白萌听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春晓以为她身体又有哪里不适,连忙帮她拉好被子,起身道:“小姐你先休息,奴婢这就去叫大夫和老将军过来!”
白萌嘴角抽了抽,看着春晓跑出了门。
她有点接受不了这个重生的事实。
重生到谁身上不好,为何老天爷偏偏就如此调皮,让她重生到自家亲哥的女儿身上?!
难道以后每次见到哥哥,她都得管他叫声爹?
打死她都不干。
还没等白萌缓过神来,熙熙攘攘一大家子人从屋外头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白老将军,领着个大夫行色匆匆地走着,身后跟着白老夫人和一众仆从。
白萌暂时没有想好该以何种身份面对他们,当即捂被蒙头,将自己盖了个密不透风。
“小宠,听话,爹爹带了大夫过来,让他给你瞧瞧有无大碍。”白老将军声音粗犷,语气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关切宠溺。
白萌听见“小宠”的称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窝在被子里暗自拧巴一阵,最后伸出一只手,搁在床沿边上。
大夫朝那一截瓷白的玉臂盖了块手帕上去,伸指开始探脉。静默半晌,他道:“行血通畅,脉象沉稳,贵府千金内气已消,老夫再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多加修养应无大碍。”
白老将军听完松了口气,正欲说些感谢大夫的话语之时,春晓面露郁色抽抽搭搭道:“可是大夫,刚刚小姐醒来后,问了我许多奇怪的问题,她好像......好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春晓说罢,头一仰,又一次惊天动力地暴风哭泣。
白老将军蓦地沉下了脸,白老夫人一屁股坐上床沿,看着床上的女儿,掩帕擦着眼角的泪。
“这这......”大夫开始为难,瞅瞅众人的脸色,又将帐内之人瞧了瞧,终是不敢胡乱断言,躬身道:“老夫才疏学浅,诊断不出贵千金的病症,还请老将军另请良医,莫要误了治疗的时辰。”
大夫这一行,行医救世,吃的是本事饭,险少有人会自己贬低自己的医术。
闻见大夫如此肯言,白老将军也不好为人所难,招了管家过来,让他带着大夫下去领赏。
“这可如何是好?”白老夫人掀开帘帐,泪眼婆娑朝里望了过去,“小宠,你探出头来,让为娘看看,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为娘。”
白老夫人一生子女稀薄,跟白老将军成亲的那阵生了个儿子,此后多年一直未有所出,最后才又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白宠白宠,晚来所得之女,府中上下都宠爱得紧,这才独用一个“宠”字为之冠名。
白萌记得自己去世的时候,白宠没几岁,她这个当姑姑的还抱过,不曾想眼睛一闭一睁,白宠就长成了大姑娘。
更不曾想自己竟会重生到白宠这个亲侄女的身上!
见床上之人没有反应,白老夫人心下担忧,轻轻扯了扯她蒙在头上的被子。
这一动作将白萌吓得不轻,忍不住使劲将手中的被子拽得更紧了些。
白老夫人只得停下动作,无助地回头去看站在身后的白老将军。
白老将军叹了口气,拍了下夫人的肩,道:“夫人不必太过忧虑,我现在便入宫一趟,奏请新帝,让魏太医出宫替小宠诊治。”
白老将军一生戎马,向来雷厉风行,决定进宫之后,立马撒开步子开始往屋外走。
闻见魏太医的名号,蒙在被子里的白萌一愣,很快她自己掀开被子,在房门口瞥见白老将军的背影,喃喃开口叫了声:“爹......”
白老将军顿足转身,听见那句久违的称唤,连连点头,应了声:“哎!”
管自己哥哥叫爹,对方还应得乐呵,白萌觉得自己快要憋出内伤来了。
可她不得不如此做,因为皇宫里的那个魏太医,正是生前一直给自己把脉诊治的庸医——魏臣林!
上一世她就是被魏臣林那个王八蛋给治死的,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可不想再次栽到他的手里。
于是她被迫快速接受现实,选择做那白宠。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失忆,并不需要太医过来诊治,白萌开始卖力表演。
忍着怪异之感叫完了爹,她又偏头对着白老夫人唤了声娘,最后连哭包丫鬟都没放过,咬牙唤了她一声春晓。
全家子人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再次扬起喜悦之色。
在白萌好说歹说之下,白老将军终于放弃了进宫去请太医的念头,之后白萌又以头晕想要休息为由,让春晓送走了所有人。
之后的几天,白萌一直反反复复将自己的头蒙在被子里,等憋得实在受不了之后才放自己出来吸上一口气。
她为死去的侄女难过,同时也对未来感到迷茫。
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从哭包春晓那处得知,先帝已经驾崩一年,新帝继位之后把年号都改了,如今是建兴一年。
而曾经盛极一时的贵妃娘娘,业已死了整整十四年。
这个世上,早就没了白萌这个人。
她只能以白宠这个身份,替自己,替白宠,好好地继续活下去。
***
白干听见妹妹坠马昏迷之后,立马快马加鞭从塞外奔了回来。
塞外离京城极远,书信过去,人再赶回,任凭白干多么归心似箭,前前后后也花了月余的时间。
那时候白宠已经能够下床慢慢行走,自从想通重生在亲侄女身上这件匪夷所思并且稍感怪异的事情之后,她也慢慢开始变得习惯,生活简直不要太爽,不仅吃香喝辣,还能行动自由,比前世在后宫过得不知道心情舒畅多少倍。
她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甜的。
然后白干就回来了。
白干长年累月驻扎塞外,风吹雨淋日当头的,身材彪悍,皮肤黝黑,见到白宠之后,咧嘴一笑,憨厚得有点像个二百五。
“妹妹!哥哥想死你了,么么!!”白干张臂嘟嘴,刚踏进门槛,就欲对白宠又抱又亲。
白宠眼皮猛地开始狂跳,本能地想要撒腿逃跑,却奈何断骨还没好全,行动颇为费劲。
她看着白干那高大威猛的身姿越凑越近,眼见嘴唇都要贴上自己的脸了,再也淡定不得,呼出一个巴掌,啪的一声,将白干揍得老远。
白干顿时瘪嘴,抬手捂住被打的左脸,委屈巴巴道:“妹妹,我万里迢迢赶回来看你,你咋见了我,连声哥哥都不叫,还要出手打我?”
白宠揉了揉吃痛的手掌,忸怩许久,最后认命,扭曲着表情叫道:“哥哥。”
白干听见那一声清脆甜糯的“哥哥”,立马又笑成了个二百五,屁颠屁颠凑过去,再次伸开双臂,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妹妹。
白宠眼神闪过一丝光,没有半分犹豫地抬起那只还麻着的右手,再次朝白干黝黑的左脸糊了过去。
哼,兔崽子,这么大了还想要亲姑姑,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