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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寻画(下) ...

  •   一周后,颜泽明完成了工作。方于海对颜泽明的手艺赞叹不已,想让他留下来给博物馆修复室的师傅们讲讲课,他以“业务繁忙”为由拒绝了。之后,《送三千将士雪夜行图》和其他珍品孤本等被送到了日本进行展览,国内外的媒体都对此次展览进行了大范围的报道。
      谁料展览的第三天,这副《送三千将士雪夜行图》就从展览柜里消失了,引起舆论一片哗然,要求彻查国画的下落。
      顾斌伯大为光火,电话里斥责方于海,“废物!现在正是媒体最关注的时候,画没了别人会放过你吗!”
      方于海委屈,“不是我啊顾部长,我都安排好了,最后一天撤展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画拿走,不知道是谁抢在了我的前面……”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现在风声这么紧,偷画的人还没办法把画转移,我们找到画的几率还是很高的。”陆离说。
      顾斌伯抽着烟,然后狠狠将烟摁在烟灰缸里。
      “你有方向了吗。”他问。
      陆离嗤笑一声,“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第二天,陆离在收到调查公司的报告后订了一张前往美国的机票。
      在离娴静优雅的纽约富人私宅区不远处的一个别墅工作室,陆离见到了陈婷岚。
      陈婷岚一身职业女性优雅装扮,涂着娇艳又热辣的口红,电话工作利索干练,完全不是当日和室内见到的那个“清纯”学生的模样。
      “怎么,很意外我能找到这里吗。”陆离打量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瞥了一眼惊讶的陈婷岚,她放下手中的电话,“毕竟你的大名在欧洲收藏家圈里可是如雷贯耳。”
      “外面的人呢?”
      陆离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陈婷岚定定心神,笑着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认识伊利诺伊大学的诺德尔教授,他根本就不认识你,那晚在和室见面,方于海推荐你做字画修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陆离坐下,“果然你的目的也是那副《送三千将士雪夜行图》。”
      陈婷岚笑笑,“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确实是我不对,不过我有修复的手艺,也是真心也帮助方院长把那副字画修好。”
      “你接近方于海,只是提前去验货吧。你和欧洲界不少私人收藏家都有关系,那些以往从日本消失的名画名作,大多经过你的手运往了欧洲,锁到了私人收藏家的保险柜里。”
      “陆离,没证据不要乱说话。”
      “以往的证据是没有,但是这次——你那天通过我们隐晦的对话大概知道了除了你,还有人想要这幅画,但你又被排除在了修复工作之外,错过了最佳时机,无奈之下急急忙忙地在媒体最关注的时候让安保动手,是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陈婷岚笑不下去了,“哦是吗。”
      陆离看看表,说“差不多已经到了。”
      “什么?”
      “画还在日本不是吗?”陆离冷冷地说,“算算时间,我的人差不多到了。”
      陈婷岚猛地站起来,过了一会却又笑了,“呵,姓陆的,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我走前已经招呼过了,一旦有人过来取画就马上报警。画落到你们这种政治献媚、满手铜臭味的商人手里,简直是暴殄天物,还不如给警察。”
      陆离意外,“画到了警察手里,你可是会负刑事责任的,这你也愿意?”
      “你根本不懂《送三千将士雪夜行图》的价值!”
      “钱的价值吗?”陆离哼笑一声。
      陈婷岚说,“不错,我确实走私了不少字画,也赚了不少钱,但是这幅画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家人和一幅画的合影,“这幅画从我记事起就是我祖父的藏品,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卖给了别人,后来辗转到了博物馆,我现在把它拿回来又有什么不对?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
      铃声乍响,陆离接起电话低头“嗯嗯”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如你所愿,现在谁也别想得到画了。”他冷冷的说了一声站起来,“拿了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陈婷岚咬着嘴唇低喃,“你根本不懂,这幅画对我的意义。”
      陆离指示门外的人将陈婷岚扣下,最后冷冷瞥了她一眼。
      闹出了名画盗窃的展览在日本匆匆地结束了。经此一事,国内各界对正文博物馆珍品展出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声,□□郑部长发出内部通知,博物馆馆长方于海停职待岗。
      “这次辛苦你了。”顾斌伯惋惜道,“看来这副画,与我无缘。”
      陆离离开顾宅,站在车边抽烟,火星子在黑夜里闪着光。
      捻熄烟后,他开车去了看守所。
      陈婷岚瘦了一圈,看到他却非常的激动,用手敲打着玻璃窗。
      陆离坐下问,“什么事?长话短说,我没那么多时间。”
      陈婷岚凑近谈话口,低声问,“我问你,你是不是把画给换了?”
      “什么?”陆离莫名其妙。
      陈婷岚一看他的表情,愣了一下,嘴角拉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种事情似乎不在掌控的感觉,让陆离蹙眉。
      “那副画,《送三千将士雪夜行图》”,陈婷岚一字一句地轻声说,“是赝品。”
      陆离震惊地看向她。
      “他们让我指认证物,你知道的,走个过场……我看了那幅画,它是假的。”陈婷岚像得知了什么秘密一样笑得花枝乱颤。
      “不可能。”
      “我看过真迹,绝不是今天挂在正文博物馆里的那一副,那副线条颜色太新了,正品要更黯淡、更陈旧,”她似乎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更痛苦一些。”
      陆离脑中有画面一闪而过。
      “但是,”陈婷岚咬着自己的手指,“但是……再怎么技艺高超的修复师都不可能模仿出来。”她抬起迷惑的双眸看着陆离,“没有人能够造出那样的赝品,就像是画的主人又重新画了一幅一样。”
      陆离握紧双拳,起身离开,任由陈婷岚在身后敲打呼喊。
      回到车里,他瞥了一眼反光镜,一个画筒静静躺在后座。
      他打电话给秘书,“把关于《送三千将士雪夜行图》这幅画的资料全部发给我。”

      就像在迷雾中前行一样,山路崎岖而粘滑,已经有所准备的陆离,仍沾了满鞋的泥泞。
      顺着记忆中的路上山,到半山腰的时候,烟囱已经目所企及。
      走上平地的时候,他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手指夹着烟走了几步,却愣住了。
      那是一幢黑白相间的苏氏院子,简洁而安静,门口一块牌匾,写着,“李氏祠堂”。
      推开门进去,园内幽幽的点着蜡烛,没有任何声音。
      “有人吗,”陆离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内。
      “——谁?”突如其来的回答让陆离后退了两步,定住心神一看,一个六七十岁的耄耋老人正好奇的看着他。
      “我找颜泽明。”
      老人明显愣了一下,“你找‘颜泽明’?”
      “是的,他人在吗?”
      老人摇摇头。
      “那——李仕达呢?”
      老人上下打量着他说,“我就是,你是谁?”
      “我先前来过这里,你不在,所以我委托了你徒弟帮我修缮字画。”
      老人疑惑地摇摇头,“我的徒弟在故宫博古馆工作,怎么可能住在我这祠堂老宅?”
      陆离想了想,“他自称是你徒弟,这里还有一个他客户的画在我这里,我拿过来了,”他举举手中的画筒,“你真的没有一个叫颜泽明的徒弟吗?”
      老人从怀中拿出老花镜,引着陆离走进大厅,说道,“我的徒弟叫汪国陇。不过‘颜泽明’这个名字,从外人口中听到真的非常意外。”
      “什么意思?”
      老人笑笑不说话。
      打开画筒,一副普通的山水图跃然而上。
      李仕达看着看着,几乎贴近画面,又用鼻子闻了闻,看看陆离,说,“这画里藏着画。”
      陆离心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
      “拆吗?”
      “拆。”
      李仕达从一旁的工具盒里拿出挑针、镊子和木锉等工具,拿了个凳子做在桌子旁,小心翼翼地作业起来。
      没多久,一张薄如蝉翼的棉纸被李仕达完整地揭开来,伴随着一声惊呼,他突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激动地指着画语无伦次地喊道,“是《送三千将士雪夜行图》!”
      陆离突然脱力,随即攥紧拳头。
      李仕达激动的泪盈于眶,指着画中的人对陆离说,“他就是啊,颜泽明!”
      “他不是唐代将士颜姚舜吗?公开资料都是这么写的。”
      李仕达激动地摇头,“史书上没有记载,只有我们李氏一族知道,颜姚舜,字泽明,意为‘泽披苍生,天下开明’,是颜泽明啊!”
      他低头,“但是,这幅画不是在台湾吗,怎么会在这里?!”古稀老人一寸寸仔细看着,目光摩挲着画纸,“几十年了,几十年了,大半生都已经没了,我终于又看到你了啊”,他用手捂住脸庞,抹去眼泪。
      陆离拿出一根烟,打火机开了又关,他抬头问,“这幅画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副画,是我先祖李氏画的,”老人眼神一刻不离画,“画上的这个人和我先祖李云岑是至交好友。当年,颜泽明在突厥外侵时严守边疆孤城,传消息让李云岑调兵支援,谁料这突厥与城中节度使勾结,消息未传,三天即破,城中尽屠,李云岑听闻城破赶到的时候,只留下尸骨满地,颜泽明的头颅被高高挂在墙头,李云岑跪地痛哭,作此画后,先祖自责愧疚,泣血而亡。”
      李仕达抹了一下泪,继续说,“这幅画就随着我家家谱一直深锁祠堂,子孙后代都珍而重之,在八国联军破城的时候曾经丢失过,后来我祖父意外巧合之下又从外商那儿买了回来,父亲又将他捐献给了国家博物馆,自己做了一个守门人,文物南迁的时候,我跟着父亲随着这画踏遍国土,整整16年无一物丢失。只是,这画卷最后却被暗渡成仓去了台湾……”
      “我一直想这画,一直想,想到都要入土了,原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老人抱着画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哭泣的老人,陆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摸到了一根烟,踱到门口,点燃了。
      袅袅的烟雾中,颜泽明正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离猛吸了一口烟,淡淡地问,“你是人是鬼?”
      “不是人,也不是鬼。”
      “……”陆离问,“画真的是你修好的?”
      “是画自己修好了自己,它们心愿未了,我不过是打打下手。”颜泽明摊摊手调侃道,“画不拿回去吗?”
      陆离冷笑一声,“你是我举荐的,我还能把自己拖下水?”
      颜泽明伸了一个懒腰,“人啊,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该伸手。”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把画还给李仕达?”
      “是画自己选择了李仕达。你不知道啊,他们晚上有多吵。特别是这个‘颜泽明’,都过了几百年了,还一直守着李云岑的后代,毕竟当年李云岑援迟愧疚、泣血而亡、魂魄自散,但死了的颜泽明可根本没怪过他。”
      “说什么傻话。”
      看着陆离那张扑克脸,颜泽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老板,下次有活儿再找我。”
      “哪敢用你。”烟顺着指尖缠绕,陆离又吸了一口,“你叫什么名字。”
      颜泽明插着口袋笑嘻嘻地说,“哪敢告诉你。”说着他朝屋内摆摆手,说,“再见!”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屋内,只有老人和闻讯而来的老伴,相拥着笑着哭着。
      暮晖散落,黑夜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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