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雨雪》青玉案引

2、垂髫宴

　　风家府邸在城东，云凝霜住在城西，因着横跨一座城，要费好些时候才能到。

　　云凝霜在马车里不安地搅手指，这路途的时间被拉得极漫长，侍女怕误了时辰，紧赶慢赶，还早到了一盏茶时间。

　　只是没想到，其他三家的人却已经到了，侍女吓了一跳，连忙扶着云凝霜进门行礼。

　　来帝都的这几个月，都被用来学习礼仪，此刻云凝霜虽然尚且稚嫩，礼数却已挑不出错处了。

　　四位家主神色各异地打量着颔首低眉行礼的云凝霜，最后还是风煜出声回了礼。

　　然后，云凝霜便被带去隔壁世家子的那一屋，她紧张地攥着小拳头，努力克制乱跳的心脏。

　　待到那玉白的小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华瑞先嗤笑了一声:“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薛白道:“人家可是长公主伴读，虽是从九品，但好歹是个官儿啊～”

　　岳皓喝了口茶没有搭话，风煜笑笑:“别提那小丫头了，继续说群芳宴上的事。”

　　那边厢的云凝霜已经远远地看见四个不同颜色的身影在朝她这边瞧了，她抿紧唇，微微发抖。

　　这其实已经是她第二次见世家子了。

　　第一次是去年除夕宴，陛下请了官员们和世家家主在飞鸿殿用膳，并在殿上宣布了她有孕的消息，众人皆祝贺。

　　等到声歇，皇帝又转头看坐在身边的云凝霜，对众卿宣布封云凝霜为长公主伴读，待到长公主启蒙就入宫伴读。

　　众人惊疑不定，之前从未听过云家在朝廷中有名姓，今天突然封官，虽是个小官，但能与未来国家继承人近距离接触且是陛下亲自宣布，这些都足见皇帝对云凝霜的器重。

　　众卿不敢当面拂了皇帝的意，都只道:“陛下英明！”

　　当时，云凝霜被姬素握着手，而她惶惶地看着阶下众人低头的模样，扫过人群，却看见一个年岁与她相仿的小姑娘一手拿着酒杯偷喝一手冲她友好地挥了挥。

　　云凝霜怔了一下，淤堵心口的闷痛忽然间烟消云散，她摸了摸心口，再抬眸时，那女孩已不再看她。

　　除夕宴上出现的小孩是谁呢？

　　云凝霜在学礼时才知道那是谁，只有既是官家子又是世家子的孩子才能在宫宴中出现，而能如此自由散漫的小孩，只有一人——陛下亲封的永宁县主，风家少主，风琳。

　　风家这一任家主应是长女风烟，也就是风琳的母亲，可惜风烟早早地便将一身忠骨埋在了边疆。风烟去世时，风琳还不满三岁，姬素念在风家几代人为了后土都英年早逝，御笔一挥赐了一块“忠善纯良”的匾额。又念及少主年幼，心疼她年纪尚小便没了母亲，册封了风琳为永宁县主，这是皇亲贵胄外能封最高的爵位了。

　　自此风家便一跃而起，挤下老家主在朝为相的华家，成了几大世家之首，因而家主议事度多在风家。

　　云凝霜脑子乱乱的，回想着之前学的《后礼》和粗读的《国史》。

　　雨忽然变大了，领头的侍女在长廊尽头停下，撑起伞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云凝霜，提醒道：“云小姐，奴婢送您过去。”

　　云凝霜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密集的雨幕，靠近那位侍女，一同走在伞下。

　　那四个身影从模糊的色块渐渐变得清晰，站得最前的正是她曾见过的风家少主，石榴红的襦裙随着风微微抖动，一双瑞凤眼微微弯着，正冲她笑。

　　风琳是来迎接她的吗？

　　云凝霜不由自主地想着，走进了暖阁的檐下，屋里点了盆火，倒是驱散了倒春寒带来的一身冷意。

　　风琳领着她进了门，声音洪亮地冲屋里的其他三人招呼：“客人来啦！”

　　云凝霜往里看去，一抹月白色首先映入眼帘，一个身量比她高些的女孩开口道：“云小姐是吧？我是岳家少主，岳商羽。”

　　本来岳商羽周身的气质就很引人注目，云凝霜抬眸看到她的脸时更是被惊得失了神。

　　这是何等倾城倾国的人呐，螓首蛾眉，靡颜腻理，柳叶似的眼眸里仿佛掩藏了皎皎月光，肤白胜雪，面似桃花，连眼旁的那颗小痣都那么好看。

　　粉裙女孩瞧见她的模样，顿时笑出声，朝风琳伸出手：“琳儿，是我赢了。”

　　风琳看了眼整个人都呆掉的云凝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对方。

　　岳商羽无奈地笑了笑，拿手在云凝霜眼前晃了晃，见她回过神，转头对粉裙道：“小惠，你又和琳儿赌什么了？”

　　华惠正拆开锦囊拿里面的粽子糖，闻言回道：“赌云小姐第一眼看到你会不会呆住呀。”

　　岳商羽还没说什么，后边的青衣女孩插嘴道：“这就是你不对了，明知商羽天生丽质，所有人看到她第一眼时都会愣住的。”

　　“薛玉尘！你闭嘴！”华惠含着糖对青衣女孩恶声恶气。

　　瞧着这出，风琳抱歉地对云凝霜笑了笑：“她们俩总是这样，其实感情很好的。”

　　听完对话，云凝霜已知晓这几个同龄人的身份了。

　　杏眼圆睁正追打别人的粉裙女孩是华家少主，华惠。

　　眯着桃花眼笑被追打的青衣女孩的薛家少主，薛玉尘。

　　她没记错的话，华惠和薛玉尘是在出生前就被她们的母亲定了娃娃亲的。

　　风琳见她发呆，去牵她的手，友好地道：“我可以叫你凝霜吗？你也可以直呼我名字的。”

　　薛玉尘抓着华惠的手腕不让她打，还忙里抽闲地对云凝霜道：“云小姐过来一起坐啊，我们正拆九连环呢。”

　　力气不足的华惠撒开手，哼了一声：“九连环有什么好玩的，本小姐一盏茶就能解开。”

　　仿佛在看一群幼儿的岳商羽露出无奈的笑容，走到一边弹筝去了，她母亲还要查她的功课呢，她可不敢怠慢了练琴。

　　风琳拉着她凑到华惠和薛玉尘那边，拿着那个拆到一半的九连环道：“凝霜，要不要试试？”

　　云凝霜下意识想拒绝，但她抬头瞧见风琳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答应。

　　没了九连环，华惠和薛玉尘又去翻花绳玩了，而风琳则蹲了个标准的马步，看她解九连环。

　　云凝霜知道风家尚武，但没想风琳如此认真，竟是一刻也不愿浪费了练武。

　　“不必在意，我闲着也是闲着，练练功夫也好，我看你玩。”

　　得了这句话，云凝霜收了惶恐的心思，专注地摆弄起手里的九连环。

　　本以为云凝霜会解很久，没想到岳商羽的琴曲还没弹完第二遍，云凝霜手里的环就已经解开了。

　　屋里的人全怔住了，云凝霜突然被所有人注视，吓得差点把九连环摔了。

　　风琳还蹲着马步，惊讶道：“还不到半盏茶工夫吧，凝霜你这么厉害？”

　　云凝霜忙惶恐地摆摆手：“以前也玩过的，比较熟悉罢了。”

　　华惠的眼神有些锐利，云凝霜看了她一眼，又道：“也多亏华小姐解了一半，我占了个巧。”

　　被恭维的华惠弯起眸子，笑道：“那云小姐还是很厉害的，刮目相看了，不知云小姐上过什么学？”

　　云凝霜看出华惠不喜别人比她强，估摸了一下道：“上过一年私塾罢了。”

　　华惠道：“那正好，群芳宴完后书院就开学了，你与我们同去吧？”

　　云凝霜揪住自己的玉白色襦裙，抬眼看了看蹲着马步的风琳，缓缓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