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霜雨雪》青玉案引

1、堂下书

　　东南有一国，正名为后土，通称女儿国。

　　举国上下皆为女子，因而得名女儿国，子民饮“神女泪”受孕。

　　后土国都名为青桐，取自“凤栖梧”之意，另有六郡，包绕青桐。

　　原皇室宗族为殷，后被姬姓贵族推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殷族人自此便消失在后土，再不见其踪影。

　　除却皇族，后土还有四大家族，风家尚武，华家崇文，薛家从商，岳家善艺，并称“风花雪月”，深得历代帝王重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姬姓王室已统治后土两百余年，历经五代，根基稳固。

　　姬氏宗族第五位女帝名姬素，七岁登基，年号为坤仪，谥号宣景帝。

　　故事开始于坤仪二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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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凝霜记得很清楚，那是群芳宴前夕，人人都在忙碌的时候。可惜天公不作美，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直到那日她去风家做客，灰蒙的天还依然飘着细雨。

　　虽然后土一直都重文轻武，但风家作为将门世家，却很受敬重。原因无他，大部分姑娘都不擅长打打杀杀，但又不能没有保护她们的人，自是对那些弃脂粉携刀枪的感激涕零。

　　这次是场小聚，四大家族的家主一起商量群芳宴上的事，顺便带上了自家孩子们，算是走动一下增进感情。云家自然不是四大家族的人，但她却受邀前往，云凝霜猜想，这应该是皇帝姐姐的命令。

　　她坐在马车里，手指不安地揉搓，回想起去年底，她刚到青桐的时候。

　　去年的年底，她在寄居的人家里收到一封密旨，当今圣上急招她进宫，她懵懵懂懂，被宫女和卫兵夜以继日地带去青桐。

　　她年方六岁，未曾学过多少礼仪，只知道金色宫殿里坐着的是一位不能够直视的存在。

　　跪在殿下，她不敢抬头，只听一个几分温和的声音问她，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母亲叫什么云云。

　　她一一都答了，紧张地忘了用谦称，皇帝陛下也没有苛责一个小孩，只沉吟了一会儿，命她到凤塌前来。

　　皇帝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眼底尽是温柔之色：“……你和你母亲长得五六分相似呢。”

　　云凝霜一愣，迫切地问：“陛下见过我母亲？”

　　云凝霜的母亲叫云瞑，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前年意外过世，她便被邻居阿姐家暂时养着了。

　　由于当时她的年纪实在太小，她记不太清母亲的音容笑貌了。

　　皇帝有一双金色的眸子，在暗处发光，她苦涩地笑了笑：“一面之缘。”

　　知道云凝霜再无亲人后，皇帝脸上的愧疚又深了几分：“既如此，你便就在青桐，孤会赐你府邸和仆从，你就安心留在国都，孤会护你周全。”

　　云凝霜忙谢恩，又困惑地抬起头，皇帝见状，解释道：“你母亲救过……孤，这是孤的报答，可惜她已不在人世。”

　　说罢，皇帝示意大宫女，大宫女喊了一声，殿外守着的宫女鱼贯而入，将云凝霜带走了。

　　皇帝拿起奏折，自言自语道：“云家无势，孤要封她什么呢……”

　　大宫女在一旁磨墨，并没有接话。

　　没等皇帝陛下想出到底封云凝霜做什么，一个黑影便忽地闪身出现在塌前。

　　大宫女认识她，这是皇帝陛下的亲信，是秘密的线人。

　　她非常识相地行了个礼，推门出去候着了。

　　姬素一见来人，猛地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扶起对方，焦急又惶恐地问:“找到她了吗？”

　　亲信将姬素的脆弱看得一清二楚，她现在都不敢把消息告诉这位在崩溃边缘的皇帝，只抿着唇不说话。

　　姬素却懂了她的意思，松开手退后几步，眼睛瞬间就红了。

　　“她……已经不在了，是不是？”

　　亲信只好开口道:“陛下节哀。”

　　“什么皇帝！”姬素跌坐在凤榻边，豆大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我连我爱的人都护不了，甚至没法给个名分，当这皇帝有什么用！”

　　“陛下慎言！”亲信坐在她身旁轻言安抚。

　　“我女儿呢……！”姬素想起来什么，瞪大眼睛抓着亲信的肩膀。

　　亲信不忍对上那双重新充满希冀的金色眼瞳，别开头道:“也不在了。”

　　这下姬素反而没有痛哭哀嚎了，她拧紧了眉，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可查到何人害我妻女？”

　　“此事极复杂，我们调查了一年，也没摸到什么蛛丝马迹。”

　　姬素终于恢复了帝王的冷静自持，她冷笑一声，坐回榻上:“给孤查！不论费多少人力物力，孤一定要查出这幕后主使，然后杀了给她们陪葬！”

　　亲信打了个寒战，默默退了出去。

　　大宫女见人已经离开了，就端着热茶准备送进去，却看见姬素趴在桌上正抽动着肩膀。

　　“陛下……”大宫女放下茶拿出手帕，相当熟练地扶起皇帝，替她擦眼泪。

　　姬素靠在大宫女肩上抽泣了许久，才缓缓恢复了过来，只是眼睛已经肿起来了。

　　姬素坐直，吩咐道:“朱雀，叫太常寺卿到赤凤殿来。”

　　“神女泪”归太常寺管理，姬素这句话不明而喻，她想有孕了。

　　朱雀猛然一惊:“陛下可是要……？”

　　姬素颔首，揉着哭疼的脑袋道:“快去。”

　　后土有律法，年满三十还未生子者，处以极刑，惟先天有疾者可免。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帝也必须守法，再者，为了继承人，这也是必须的。

　　姬素登基以来这么多年，从未提过孩子的事，明年都二十九了，还以为姬素会踩着时间线生子，不知今日怎的忽然开窍了。

　　想到宫里将多出一位长公主，朱雀心里还是开心的，她嘴角带着微笑出了殿门。

　　而姬素却进了里屋，翻箱倒柜地翻出一个纯黑色的瓶子，双眼迷离地瞧着那瓷瓶。

　　“那血誓你都忘了？怎么能丢下我……我一个人如何苟活于世？”姬素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冷冷的冬气里。

　　她拔开塞子将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哭笑道:“等着我！等着我！阿昙！待我查出真凶，杀了她们，我会去奈何桥上找你的！”

　　言罢，赤色凤袍的皇帝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姬素失去意识前，还听到了门口传来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