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7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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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飞羽那把剑，其实是第一次见血，他没料到那人不知道躲。
再三思索，封飞羽还是勇敢地肩负起了责任，亲自照料，直到那人醒来。
殷雪渊悠悠转醒，见面前一意气风发的少年，正不耐烦地看自己。
封飞羽模样不差，人中龙凤，在人群中一眼望过去也十分出挑，不过，因为殷雪渊自己长得妖孽，所以对封飞羽的容貌并未表露出太多惊讶，这倒让一直活在众人吹捧中的封飞羽注意到了。
这人看到我竟然没有一怔，不应该啊！封飞羽暗道，但还是摆出十足的公子气派：“昨日伤你，非我有意，你要什么补偿，尽管提便是。”
殷雪渊哪里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连连摆手：“没事儿，不过被捅了腰子，小事好说，少侠不必挂怀，请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封飞羽向来信奉有钱走遍天下，突然间遇到这么一位不爱财的主儿，有些意外，还偏偏不走了。
殷雪渊看他就当没看见，没什么比他的菜园子更重要的事情了。
封飞羽跟在身后，殷雪渊也不撵，想着年轻人很快就失了兴趣，到时自己就走了。
一桶水，从打上来，到提到菜园子门口，足足花了一个上午。
封飞羽看不下去了：“你一天就干这个？”
“没办法，腰不好，”殷雪渊说，“你是不知道，提到门口摔一跤那才叫倒霉，我慢一点的好。”
封飞羽虽然跋扈，却还是乐于助人的，大喝一声：“我来。”
抢过殷雪渊手上的水桶，封飞羽吭哧吭哧开始干活，把在田边闭目养神的腓腓溅了一身水。
腓腓差点喊出人话来，殷雪渊急忙抱起它，捂住它的嘴。
腓腓瞪大眼睛，面前的这个人，难道不是主人你挂在心上的人？
殷雪渊只在它耳边小声道：“不是，这个人不是他。”
腓腓趁那傻孩子又去井边打水，小声对殷雪渊道：“他分明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不是，”殷雪渊斩钉截铁道，“那个人死了，你知道的。”
“可他有来生。”
殷雪渊说：“而我有三个月。”
腓腓便沉默了。
殷雪渊撸着腓腓：“果然是我欠下的债啊。”
封飞羽提了水桶回来，见殷雪渊抱着一类猫的东西自言自语，眼睛亮了起来：“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腓腓。”
“肥肥？”封飞羽问，“好熟悉，记得我小时候，大哥不知从什么地方也弄来一只，我还给它剪过毛发，不过后来，那东西就不见踪影了。”
说到此处，殷雪渊下意识捂紧了腓腓屁股上那一撮微秃的毛。
腓腓立刻想到了被熊孩子支配的恐惧，也不知道他老封家是不是有特别的理毛手法，那地方被他剪过之后，再没长毛，露出一块爱心的形状，对于身为男子汉的腓腓而言，是绝对不可触摸的耻辱禁忌区所在。
原本封飞羽是打算走的，他干了一天的活儿，出了一身臭汗，想跟殷雪渊借个沐浴的地方。
殷雪渊自然不肯留他，一口咬定：“没有。”
“我不信。”
“我们乡下人，平时都是直接跳进池塘里洗的，比不上你。”
结果被封飞羽从房中找出梨花木浴盆来。
殷雪渊拦着：“我这人有洁癖，不能跟别人一起用浴盆！”
结果没拦住，封飞羽是真乐天开朗大男孩，没等殷雪渊说完，自己倒好水，早就脱得□□跳进去了：“还洁癖？我看你这个人很不乡下。”
“我老实人。”
“可没瞧见一点儿老实。”
家里就一张床啊，殷雪渊握紧拳头，决不能让封飞羽在这里过夜。
腓腓：“你不是对这个封飞羽没想法吗？如果没有意思，睡在一张床上也没问题吧？莫非，你没有真的放下。”
“你闭嘴，我娇羞，有问题？”
腓腓表示不信，娇羞……娇是真没看出来，羞还真不至于，您老人家大剌剌光溜溜晒日光浴的时候，难道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我？
封飞羽洗完，好歹是知道穿上袍子出来，殷雪渊松一口气，可明明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阵仗没见过？怎么就为一个小男孩乱了心神？
“这床真破，往边上睡点。”封飞羽嫌弃地推了殷雪渊一把，殷雪渊纹丝不动。
殷雪渊：“你连我什么人都不知道，你就敢在我这里住下？小心明天变成人肉包子！”
“武宗地界上，没听说过有这种恶人，就算以前有，也早就被我哥还有我金叔给打跑了！”
“那我不管，你爱上哪住上哪儿住，满大街的客栈，总之，不要住在我家。”
封飞羽不肯：“我看你很有问题，今儿个小爷就还住下了！你让开！”
殷雪渊大字形摊开，就是不让。
气得封飞羽里里外外转悠，撩鸡逗狗，腓腓又遭毒手，被一把按倒，甚至扒开耻辱的后臀毛：“咦，你这猫还真可能是从我家偷来的。”
“大放厥词！”殷雪渊道。
腓腓惨遭毒手，却为了避免暴露神兽身份，万千脏话尽收肚中，只能爆出一声“啊呜”，以示不满。
拎着腓腓，封飞羽四下乱转，把殷雪渊的书案翻得乱作一团，找出扶星泽写给殷雪渊的书信。
“你叫殷雪渊？”
“不可以吗？”
“十多年前，我哥亲手杀过一个大魔头，就叫殷雪渊，如今茶馆里有一出大热的相声，叫《手撕殷雪渊》，不知你听过没有，主角就是我哥！大英雄！”
“哟，就那出戏，也能红？”
封飞羽说：“你这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眼高手低，你行你上。”
“不瞒你说，我还真行，那就是我首创的。”
“可真敢说，”封飞羽白他一眼，“大叔，你怎么不说你就是十多年前那魔头殷雪渊。”
“我还真是，魔头殷雪渊，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无门门主，就是我。”殷雪渊说，“我这人从不说谎。”
“就你？”封飞羽笑他，“住在这种破房子里面，一日两餐都没得吃，别吹牛了大叔！”
“你别看我这样，”殷雪渊说，“我少时为纨绔子弟，爱繁华，好精舍，爱美婢，好花鸟，每出行，前呼后拥，投花献媚者不计其数，年至二十，惨遭背叛，家道中落，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恍若隔世。”
“说得跟真的一样，”封飞羽抱着腓腓上了床，生生把殷雪渊挤下去，“我算是知道吹牛到面不改色是什么地步。”
殷雪渊猝不及防被挤了下去，好半天保持脑袋着地，身子在床上的姿势。
“你倒是爬起来，别想讹诈我。”封飞羽嫌不够，还踢了殷雪渊一脚。
殷雪渊真不知道是现在的小年轻太浮躁，还是自己拿不动刀了，差点就咬着后槽牙送封飞羽归西了，但他不能，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扯着封飞羽的腿：“快把我扶起来！腰，腰疼！”
封飞羽观察半晌，才发现此人真不是装的，大发慈悲了一把，把人从床底下捞起来。
腓腓用关爱孩子的眼神看着殷雪渊，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这两人凑一块儿，殷雪渊浑身就散发着一种愚蠢的气息。
“腰不好？”封飞羽打量殷雪渊一眼，“看不出来，年轻时也是个纵欲过度的。”
“你这都哪跟哪……”殷雪渊跟他解释，越描越黑，索性认领了这个花心大萝卜的罪名，“那可不是，我当年，那千机门那门主，翟嘉慕为我寻死觅活，仙元宗两位杰出青年，黎大少和小先生那都为我猛虎落泪。”
听殷雪渊说完，封飞羽仰天大笑三声：“你这人，没皮没脸，怎么不说你从前貌似潘安？”
“这话，你大哥真说过。”
封飞羽捂住耳朵，受不了了：“别吹嘘你的艳情史了，不害臊。”
一夜无话。
封飞羽越来越喜欢这个满嘴大话的落魄大哥，一连赖在殷雪渊家里住了好几日。
殷雪渊没辙了，将他赶出家门，大吼一声：“跟我一张床上睡的，都是要跟我睡觉的，有种上床搞我，没种下床滚蛋！”
封飞羽垂下脑袋，似乎是退缩了，然而片刻之后，他冲回屋内，将身娇体弱的殷雪渊给推倒了。
要说殷雪渊也应该阻止他的，但不巧的是，殷雪渊晕过去了。
等他再度醒来，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封飞羽还一脸得意洋洋地问：“是不是被我做晕过去了……”
殷雪渊披上衣服，到屋外吹冷风，冷静了一会儿，他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发生这种事情，没有别的感想，除了身上有点疼。哦，对了，封不竞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可能真的把他手撕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孩子的，把封飞羽养成张扬的性子，激他两句，还真的上了。
“怎么，后悔了吗？”腓腓冷冷问，“嘴炮是不是很过瘾？就是身上有点痛？”
“我哪知道玩笑话他都当真了。”
腓腓说：“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你的虎狼之词，你话说到那种份上，就是对你没那种心思的也该有了。”
“我看他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恐怕有不少爱人。”
腓腓说：“这你还真误会他了，方才你赶他走，他坐在墙外，双手颤抖，以为我是傻猫，抓住我问‘怎么办，怎么办，我没有经验，被他嫌弃怎么办’，自己给自己打了好久的气，才冲进去找你的。老处男，你知足吧！”
“你！你给我站住！”
腓腓跑远了，喊道：“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嚷嚷得凶，就是一处男！你这把年纪，有小年轻看上你，那体力，那长相，你偷着乐吧！本来就没几天活头了，还不快活快活？”
殷雪渊真是恨不得撕烂腓腓的嘴，恰好封飞羽走出屋来，问殷雪渊在跟谁说话。
殷雪渊道：“跟我家傻猫说话，与你无关。”
封飞羽走过来，抱住殷雪渊，脑袋在殷雪渊肩上蹭来蹭去，蹭得殷雪渊烦了，只能跟他一起回去睡觉。
白日里，殷雪渊想着一定要今天就把封飞羽打发走，坐在田埂上，憋着坏主意，他远远地看到封飞羽挑水回来，本来是面无表情的，但一发现他，封飞羽脸上就显出了笑容，连走路的姿势也变了，一摇一摆，像小孩子那样，会走到依恋的人身边要抱抱。
这一抱，殷雪渊的心又软了下去。
“今天你怎么有空出来玩？”黎腓腓的野生大哥问，这野生腓腓近年来已经搬到泉铜住了，不过因为黎腓腓要寸步不离看护殷雪渊，所以两兽出来玩的机会并不多。
“主人没羞没臊，我没眼看。”
“那年轻人知道他三个月后会死吗？”
腓腓摇头：“主人没告诉过他，不过年轻人，玩性大，也许不到三个月，就移情别恋了也不一定。”
“如果这样，那你主人岂不是很伤心？”
腓腓说：“遗忘，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天上下起雪来，覆盖着两人的身体。
封飞羽将殷雪渊搂进自己怀里，胡乱地用衣物和斗篷裹紧两人。
“我还担心会有人从这山岗上经过，才发现是多虑了。”
殷雪渊眼睛还有几分睁不开，是困了：“你怎么都不累？”
“你以为我是你？”封飞羽脑袋在殷雪渊脖子上蹭着。
“明日，你便走吧。”殷雪渊对他说，因为，明天正好满三个月。
“小爷也正有此意，”封飞羽说，“武宗即将举行比试，我不能缺席。也许过两三个月才能再回来找你，又或许，小爷我爱上别人，再不回来了。”
“那正好。”殷雪渊说，“一定不要再回来。”
两人起身，窸窸窣窣地穿好了衣服，回到殷雪渊的住处喝了杯热茶。
殷雪渊将他佩剑递给他，封飞羽站在门口：“我走了哦，不要想我。”
殷雪渊上前，帮他正了正衣冠，而后拍拍他肩膀：“走吧，不然你大哥一定要剥掉你的皮。”
山上星星点点，暗夜低垂，树影重重，封飞羽顺着山路走远了，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没入夜色之中，还不忘吼一声：“你一定要想我啊！”
殷雪渊没有应答。
夜终于是彻底地静了。
“你真的不要告诉他？”腓腓问。
殷雪渊说：“他不会回来了。”
“万一……”
殷雪渊说：“没有以后，也没有万一。”
殷雪渊袖子一挥，偌大一个繁华城市，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切都该结束了。”殷雪渊问腓腓，“之后你去哪儿？”
“我跟大哥约好了，下一步去往南面玩玩，如果能遇到扶星泽的话，会告诉他你走得很安详。”
“那很好。”殷雪渊说着，来到水边，拖出一个用树枝捆成的小船，大小刚够一人躺下。
“这是什么？”腓腓问。
“我的意识消失后，肉身总是在的。”殷雪渊说，“一把火烧了，清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年，我没忍心让黎大少暴尸荒野，第二日去把他的尸身埋在了雪地里。”
“主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走？”这么多年来，腓腓第一次伸出爪子，去求他。
殷雪渊笑了：“这是我的天命，你看，雪落了，我的时候到了。”
封飞羽一边走出泉铜州，一边拿袖子捂住脸，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他在拿衣服擦泪了。
可恶，一个老男人而已，一次分别而已，怎么心里这么不安？
封飞羽哭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毛茸茸的生物，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长得这么像肥肥的亲戚……”封飞羽喃喃道。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必须相信我。”
封飞羽惊讶道：“动物说话了……”
冷风把雪花吹往八百里外的深渊，月亮仿佛会发光的冰碴子挂在天上。
封飞羽喉咙被堵住，他拼命地跑着，风像刀子一样拍在脸上。
离开时的大道已经消失，密密麻麻的荆棘挡住他的前路。
他用剑，用手，撕开重重阻碍，细小的木刺将他大少爷养尊处优的手扎得鲜血淋漓，但他感受不到痛苦，喉头一阵腥甜，他终于还是发出了那一声呼喊：“殷雪渊！殷雪渊！我回来接你！”
嗓子破音，声带被撕扯着，封飞羽喊出血来。
“殷……雪……渊……”四面传来空洞的回声。
而远远的湖面上，隐隐飘过一道火光。
作者有话说第79章 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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