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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谁是我(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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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戏里的清明节,刚好就是四月五号。当天,剧组放了半天假。
这件事前一天晚上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但是夏凡并不打算出门。今天他要拍夜戏,而且因为刚发了一次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需要休息。
“不过,那个下午你可以放假。阿云,你有什么安排吗?”
夏凡正看着剧本,并不抬头,像是随口一问。
阿云已经想好了。
这是往年清明节的惯例。他要每天起得很早,和自己的父母去扫墓。
他已经过世的奶奶,她的骨灰很早就跟爷爷一起去了国外,所以就用不着他们家来操心。
他要去看望一个叔叔。
这个叔叔名叫李渡。
第一次去扫墓的时候,爸爸妈妈说这个叔叔给了他们家很大的帮助,所以他们每年都要来看看他。
阿云总是被要求在坟前献上花束的那一个。爸爸妈妈说,叔叔一定最乐意这样。因为叔叔很喜欢阿云。只是这个叔叔去世得早,所以阿云已经没什么印象。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也是爸妈聊天的时候再重新告诉他的。
他们说,那时候小小的阿云好像也能感受到这个叔叔曾经对他的好,临走的时候,他又抱了抱那块碑,等爸爸妈妈回头叫他才肯走。
这天,阿云吃过午饭就赶往了城郊的南山公墓。
到下午人已经不是很多了。况且T市的人们习惯于在四号就访完自己的故人,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来出门踏青。
这个清明节一如既往,阴雨绵绵。青松长柏无处不在。刚刚离开的人的留下来的花朵,也不管是什么品种,是菊花还是玫瑰还是百合,乱七八糟。被人带走的生命躺倒在墓碑前面奄奄一息。而雨水形成的水珠让他们卡起来像新摘的一样,仿佛还很有生命活力。
叔叔的墓在比较高的山上。他一步一步地往上,可以看到整座山像被烟雾笼罩一样缥缈。
上山的道路上铺满了石阶,但是因为已经有些年头,仍需要低头小心看路,不要让自己的脚下湿滑。
有一双黑色的靴子在他眼前出现。
等他回头去看时,那人刚好走到他身旁。
刀削斧凿般的面孔。黑伞,黑风衣,很是严肃的打扮。
“李湳哥。”
但是那个人好像没看到,也没听到,很快就走过去了。
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不过世上多得是素未谋面的相似陌生人,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小插曲就这样被他撇在脑后。
等他爬上去的时候,已经有些发汗。
他很意外地在那块碑前看到了一把花束
他蹲下去看,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张纸片,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阿云在墓碑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擦了几下,就坐在上面。
在不需要对话的人旁边,阿云才重新获得了说话的机会。
“叔叔,好久不见,我来看你了。”
“那是你的朋友送你的花吗?长得好奇怪,我都没有见过。”
“还会用属于你们的密码,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不好意思,今年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来。”
“叔叔,你知不知道我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呢?”
“我还是很感激他们。他们照顾了我十多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就不要我了。”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撑着腮帮子,低着头。
这种地方,下过雨之后就会有很多蛞蝓,黏糊糊的,已经有几条爬上了他坐着的石头。阿云看到过小孩子把他们抓起来放在一起,然后看着它们在盐堆里翻滚,叫着“鼻涕虫死啦!鼻涕虫死啦!”,很有几分天真的残忍。
阿云从花束里抽出一支长梗,把那几只都刮下去。
然后又把那支花的下端蹭蹭干净,重新插了回去。
“希望你不要嫌弃,叔叔。”
他又抬起头,看向远处。
“有些话我也不知道找谁说,只好来打扰你了,叔叔。”
“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没有理想,他活得很痛苦。”
“有没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的呢?”
“我连理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坡上的空气湿湿的,连带着把人的衣物也沾染得潮潮的。四月的山风吹起来凉飕飕的。阿云蹲在石头上抱紧了膝盖。
“可是我看他那么痛苦,我就告诉他,如果你没有理想,就把我当作理想吧。”
“其实是我。他说了那句话,我才知道自己前面十几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我只是出于私心,想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
他把脸埋进两腿之间。
“叔叔,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这一条道上就安静得只听得见雨低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树上躲雨的林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看到树下那个蹲着的人抬起头来,就扑棱棱地飞走了。
阿云揉了揉脸,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回过头去。墓碑上的照片,一个年轻人脸上微微露出笑意。
爸爸妈妈也说阿云和叔叔很是投缘,一双眼睛长得很是相像。
阿云伸手摸上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睛。
“叔叔,要是你还在就好了。”
他像照片上的人一样轻轻一笑。
“但是答应了人家的,我就一定会做到。”
“我一定会为了他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又要改设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