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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朋友与情人 ...

  •   黎明的薄雾在漫天飞雪之间缓缓升起,一派如梦似幻的景象。
      此时却有一人一马飞驰在道上,似惊雷般将雪雾的迷境撕开绵长的裂缝。
      白烛极目远眺,仍未见城门。但昼夜不分的赶路已使马儿疲惫不堪了,连她勒马时的嘶鸣都有些沙哑。
      仇乐山一宿未眠,却神采奕奕。他踏出客栈,瞧见马栓旁立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雪虐风饕,女子竟只着一袭单衣。
      仇乐山咕哝:“近来不畏严寒的高人倒是格外多。”
      说罢,那女子便转身向他走来。仇乐山似觉雪上轻绽了一朵摇曳的莲花。他眼中浮现惊叹的色彩。
      隆冬季节,鲜少有人出行,他却在一天之中见到了两个相当漂亮的人物。
      白烛也赞道:“兄台的内功也极为深厚。”
      仇乐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雪花一沾他身即化作水滴。这无疑只有强悍而霸道的内家心法才能做到。
      仇乐山略带羞涩道:“不过雕虫小技,我境界停滞已久,昨日微有进展,远不及姑娘。”
      白烛又赞道:“汴州仇家的‘阳火功’,却在冬日臻于至境,实在令人惊奇。”
      仇乐山心中一跳。他的家传心法虽有薄名,但能一眼看破他境界的人,必定已是第一流的高手。
      仇乐山解释道:“阳火炽盛,已难以于躁中求进。唯有静心,于静躁之间才可更上一层。”
      他又语带感激:“多亏了昨日一位小兄弟的点拨。我昨夜夜游雪中,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白烛若有所思:“夜游雪中?”
      她又问道:“兄台可否告知他的去处?”
      仇乐山也问道:“为何?”
      白烛答道:“我在寻一个人。”
      仇乐山问:“寻一个人?”
      白烛答道:“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仇乐山又问:“他是姑娘何人?”
      白烛顿了顿,道:“朋友。”
      仇乐山看向白烛。她的容色有些浅浅的倦意,却被掩在浓烈的关切之下。她的眸色幽然而深远,似在思念离别的情人。
      仇乐山说道:“他昨日深夜才回到客栈,今晨天未亮便动身向南了。”
      白烛说了一声“多谢”,又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仇乐山突然非常好奇。
      为何一个女子会对朋友流露出犹如情人般的神情?
      ——因为他们本就是情人。
      应如觉见到白烛的那一瞬便再挪不动脚步了。他发现马上人眼角的倦意,怜惜、感动,还有羞怯一齐涌上了心头。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怔怔看着她。
      白烛问道:“你要去哪里?”
      应如觉答道:“临川。”
      白烛又问:“回你师父哪儿?”
      应如觉点头。
      白烛问道:“为什么?”
      应如觉答道:“我想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
      白烛问道:“什么问题?”
      应如觉沉思了片刻。“我尚说不出。”
      白烛问道:“那你何时……”。话说一半便中止。她改口道:“你此去需要多久?”
      应如觉摇了摇头。
      白烛明白了。“所以你将戮恶令搁在我枕边便离开了。因为你也不知自己何时回来。”
      白烛将眼神投向远方。“玄奘西行求法十七年,达摩少林面壁九年。”
      她叹息道:“人生无常,人生苦短。”
      两人默然良久。雪翻卷着,马上的人衣裙飞舞,仿佛要凭虚而起。天地之间,只余浩瀚而寂寥的静。
      应如觉开口打破寂静,“魏君止已经死了。而我,也不再是一寸高楼的人了。”
      白烛道:“能有你三年,我已知足。”
      应如觉笑道:“多亏三年前楼主替我伸冤,我才免被废去武功。”
      白烛道:“这份情,你今日已经还清了。”
      应如觉道:“但楼主的恩,我却会永远记得。”
      他望着白烛如画般的眉眼,细致、专注。白烛亦回望,那眼波依旧冷然,却泛着柔情,一下便流入了他的心底。
      白烛道:“当年你因犯杀戒被责。而你入世之后,又杀了三年的人。”
      应如觉眸光清澈。“我杀的是恶人。三年前是,三年后也是。”
      白烛道:“三年过去了,你的想法仍如当初,未曾改变。”
      应如觉道:“习武如不能杀恶人,便没有意义。”
      白烛问道:“可是,你师父还会留你吗?”
      应如觉蓦地愣住了,两眼有些直呆呆的。
      白烛突然展颜笑了。因为她觉得眼前的少年委实非常可爱。
      一个美丽却不苟言笑的女人突然笑了,会是如何的令人心动?
      应如觉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蹿跳。
      他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白烛向他抛去一物。“如果道一禅师不留你,你又无处可去,就带着它来找我。”
      应如觉稳稳接住。
      ——是一个玉佩。色泽碧绿,质地纯粹,玉上“一寸”二字隐隐若现。
      ——一寸高楼楼主的贴身信物。
      他看着欲转身离去的白烛,出声叫她:
      “阿烛。”
      白烛停下了。
      他鼓起勇气,问出了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是别人。”
      “我是说,别的男人。”
      “你今日会来吗?”
      白烛答:“不会。”
      他又问:“为什么?”
      白烛道:“因为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有许多,情人,也有许多。但,是朋友的情人,和是情人的朋友,白烛都只有一个。
      ——这个人就是应如觉。
      应如觉的开心冲上了脸颊。他目送着白烛离去,笑得天真而烂漫,如同一个孩童。
      他将玉佩藏入里衣,又冒雪启程了。玉的温凉透入他的肌肤,像极在冬夜里抚过他胸膛的,那双带着凉意、却无比温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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