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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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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孟晓昼带着小张回到走廊上时,发现那里已经空空荡荡。
“咦?人呢!”
他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到处查找了一番——
“小雀哪里去了?!”
小张一个劲儿地甩着头:“是不是走了?”
“走了?”孟晓昼连声哀嚎起来:“这么晚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以自己走啊!小张,你进去跟大家说散会——”
“散会?”
“一切等明天早上再说,现在,我得先去把小雀找到,天呐,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人家家里人交待啊!!!”
说着,他从小张手里夺过车钥匙,朝着电梯口直冲过去——
与此同时,顾云雀正慢慢地下行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刚刚她原本是要搭乘电梯的,但等了一会儿电梯没到时,她改变了主意,决定走楼梯。
十七层楼的楼梯,想必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吧,但楼道里灯光敞亮,所以没什么问题。
她以前从没到过类似的写字楼,啊,但是有一次十分地接近过,那是因为姐姐忽然在家犯病,她找姐夫,但打不通他的电话,于是她只得跑到他公司找他,但刚一冲进大门口,她就被保安拦住,保安欺负她是个小孩子,见她闷头硬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她赶走,她那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想着一定要进去找到姐夫,不然姐姐就出大事了,于是她张开嘴巴对着那保安粗壮的手臂卡嚓就咬了一口,保安哎呀一声把她丢下,她顺势一头冲进去,结果刚好就撞在了姐夫的身上——
“小雀,你怎么来这里?”
她一看见姐夫,之前强忍的泪水瞬间滚落下来,她扯住姐夫的胳膊说:“姐、姐犯病了,可她说什么也不去医院,你快!快回家帮帮她!!!”
姐夫二话不说就把她抱起来往停车场冲——
“小雀别怕,姐姐会没事的,别哭,别哭了!”一边跑姐夫一边这样安慰着她,她紧紧搂住姐夫的脖子,那个瞬间,她内心的恐惧消解了一大半,她庆幸这个世界上还有姐夫的存在,只有姐夫,才能保证姐姐的安全,也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她继续下着楼梯,偶尔停下来,看看窗外漆黑的夜景,楼好高,向下望去,什么也看不见,但呼呼的冷风,却使人可以联想到、一旦摔下去,身体砸在那地面上会是怎样的感受。
姐姐和姐夫在上学时就已经在一起。
年少的恋爱,顾云雀不太懂其中的含义,但她却很羡慕,她时常看到姐姐陷入沉思的样子,文静的、优美的,虽有淡淡的忧郁,却也有更多的快乐,尤其是她身卧病榻的时候,明明脸色苍白如纸,但眼角眉梢却在焕发光采。
姐夫无比地疼爱姐姐,关心、怜爱、顺从、体贴,他们时常坐在一起却不怎么说话,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容,都无法掩饰他们对彼此的爱意。
这样的爱情,原该受到上天永远的庇护,结果,却像玻璃球一样,在一瞬间被摔得粉碎。
在姐夫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云雀都无法习惯——
那种回到家后再也听不到姐夫声音的日子。
那种总是只能看到姐姐孤单一人坐在那里背对着她的身影。
她曾祈求姐姐狠狠地哭一次。
但是,没有。
即使在下葬的那天,姐姐也不曾嚎啕大哭过。
但这绝非是姐姐的铁石心肠,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姐姐有多么地爱姐夫。
脚好累,果然走下十七层楼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呢……
姐夫以前上班时也这样走过吗?还是一直都是乘电梯从没走过楼梯?
记得有一次姐姐犯病住院时,顾云雀看到姐夫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时一副脸色铁青的模样,就问他:
“姐夫有没有讨厌过?”
“讨厌?”姐夫用嘶哑的嗓音问她。
她扭过头,用十分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软弱的声音说:
“姐夫会不会嫌我姐是个累赘?”
她等待着有人骂她。
是啊,姐姐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说姐姐是个累赘呢!
她甚至希望能有个人拿起扫帚狠狠地抽她一顿。
然而,姐夫却从身后用他的大手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脑袋说:
“小傻瓜,你这一天到晚的,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我爱你姐姐还来不及呢!而且,我也爱你哦,小云雀,所以,以后不许你再说这种欠扁的话了!”
姐夫没有打她。
姐夫为什么不打她呢!
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她真是个废物!
脚好累哦——
就在顾云雀又叹息了一声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
她刚喂了一声,电话里就传来一道爆炸般的声音——
“顾云雀,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竟然是孟晓昼。
天知道他从哪里得知她的手机号码,而且,老这么大喊大叫的,他的嗓子不会痛吗?
“你干嘛找我?我回家了。”
“回家?可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啊,根本就没人!”
他居然去我家了?这么快!
“我、我还在路上啦……”她赌气似的说。
“啊,那你现在到哪儿了?我过去接你啊!”他似乎松了口气说。
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呢?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啊,他似乎说过,想代替姐夫照顾他们两姐妹,他可真是爱说大话!他凭什么!他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没人可以代替谁。死的人,就是死了,不可能重生,不管用任何形式。
姐姐让她要接受现实,是,她知道,她该接受现实,但现实是,姐姐又是否真的接受了呢?
姐姐对姐夫的爱,真的可以随着姐夫的死入土为安吗?
“不用你接啦,我自己可以回去,话说,你不是还要开会吗?”
“啊,会议什么的,哪里比得上小雀妹妹的安全重要,你快说,现在在哪儿?”
他一副如果没找到她没把她亲自护送到家里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她忽然泄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楼梯上:“明明我对你的态度那么差,见面也只会凶你,还吃泻药栽赃陷害你,结果你不但不怪我,还对我这么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谁都不骂我?明明我这么没用,只会给你们带来拖累……”
“小雀妹妹……”
“请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什么也不会回报给你们的!如果你有这么多爱心没地方施舍的话,那就去孤儿院、福利院,去找他们奉献去吧!!!”说完,顾云雀把电话挂了,然后就抱着双臂蒙头痛哭了起来——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顾云雀的身后,随后这人拿出手机打给孟晓昼:
“部长,我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一听说顾云雀还在写字楼里,孟晓昼赶紧跳上车往回赶——
一脚踩下油门的时候,腹部持续了整晚的隐痛突然变成了剧烈的绞痛,但他完全顾不上了。
眼前闪现出刚刚小雀把保温桶递给他时的表情。
她究竟是带着怎样一种心情来给他送汤的?
一定很不情愿吧。
一定很痛恨吧。
但因为不想伤姐姐的心,所以她还是来了。
“那孩子,一直都很依赖路明,不单单是把他当成姐夫,更多时候,是把他看做亲哥哥甚至是爸爸什么的吧,所以,她才没办法一下子接受你,请你多多原谅,小雀是个好孩子,没人比她更懂事、更贴心,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糟糕的姐姐,她一定能生活得更好,都是我连累了她,才让她小小年纪就学会凡事优先为他人考虑。”
这是几天前,顾山芙在医院里对他说过的话,在得知是小雀陷害他的真相后,她向孟晓昼表示了最深切的歉意,尽管,她从没怪过他害小雀进医院。
她们彼此的姐妹情深,让孟晓昼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鼻酸,同时更加懊恼自己当年没能及时挽救路明。
在他亲眼看着路明向后飞坠,那临死的一眼,他能从中发觉些什么呢?
黑夜被急驶的汽车割裂着,鲜血的印象冲击着眼帘,腹部如被一把钢刀剜绞着,孟晓昼踩下刹车,随即推开车门,俯在路边的草丛里呕吐起来——
小张上前请顾云雀跟他回办公室。
“部长已在赶回来的路上,请你在这边稍等片刻。”
小张又倒来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顾云雀抱着双腿,在继续发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反抗。
大概,只是因为累了吧,不想自己回去吧,那种孤单的感觉,即使回到家,也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
这里,至少灯火通明。
这里,至少还有人。
小张坐在桌子对面陪着她,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已经没必要再赶人了,那样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不是吗?
既然他要安心,那就给他安心吧,已经,太累,所以反抗不动了。
砰!
一声门响后,孟晓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小雀!太好了,你在这里!!”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紧紧抱住。
啊,明明应该推开他的,什么臭老头,厚脸皮的大叔,明明应该这样骂出口的,结果——
什么都梗在喉咙口。
从他身上传来的药味,意外的,竟让她感到一阵安心。
她一定是疯了吧,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想哭呢?想紧紧抓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衣襟,想靠在他怀里把眼泪尽情地流泄出来,想把过去的一切悔恨,一股脑地倾泄出来——
但是,会被骂没用吗?
小张及时地离开办公室,临走时,还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孟晓昼任由顾云雀把头扎在他的胸前。
毛茸茸的头发,戳进他的衬衫里,像是一头小兽般,她仿佛正在无声地嘶吼——
好久好久后,孟晓昼拿手摸了摸顾云雀的小脑袋——
“哭吧,痛快地哭出来吧,小雀,请放心,这里是安全地带。”
孟晓昼重新开上车送顾云雀回家。
一路上,顾云雀都撇着头、目视车窗外。
孟晓昼忽然腾出右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顾云雀虽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有说,她仍用手撑着下巴、同时看着车窗外逐渐向后流逝的景色——那行道树、那门、那窗、那透明的灯光、那行走在路上的被黑夜涂抹得一片模糊的人的身影,那逝去的时光与欢乐,那可能被重建的时光与欢乐……
她把眼睛闭上。
她决定什么都不再去想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