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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结婚前杀人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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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俊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又点燃一根玉溪,吐出一阵烟圈。
大渡口警察不多,女警更是稀有。长得如此标志,居然做起警察,所有人都很意外。这是她正式成为一名刑警接手的第一起案件,她有些忐忑、彷徨、无助。
大渡口并不繁华,而发生命案的C村离它还有半小时车程。
据当地村民讲,死者是一名从越南花五万买回来的新娘,叫张春花,她的购买者是当地的村民卫□□强家贫人丑,没人看得上。再过几天就是他们结婚的大喜日子,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不幸。
警方接到隔壁村民卫二娘的报警电话,立刻组织了十余名警力对卫强进行抓捕。卫强家只有一辆自行车,有人看见他慌张地骑着它前往大渡口。
“强娃子脾气暴躁,一不顺心就天天地打,哪个女娃家受得住,”村民们都一致认为张春花是自杀,得知卫强逃跑,改口说,“看来是强娃子逼着她喝的。”
“莫错,莫错,”经营小卖部的卫纪中捏着胡须说,“俺记得,农药是五天前,他来买的,我还奇怪,他早就不种地,吃喝嫖赌,要农药做撒。你们可别把我牵扯进去。”
方警官接过卫纪中递过来的烟,塞进嘴里。“一会儿把你的记账本给我瞅瞅,我知道你孙子是个精明人。”
“我当时留了心眼,让他签了名,”卫纪中狡黠地笑笑,说道,“不知道,有没有帮助噻?”
方警官一副果然没看错你的表情。“他有没有表现得和平常不一样,比如特别紧张。”
“就像来买一包烟,”卫纪中轻轻吐出一口烟,“阿强这个人性格外露,就算他要杀人,也一定不会用农药,农村人嘛,没读过几本书,破罐子破摔,以他的脾气肯定直接用拳头就把人打死。”
方警官来了兴趣,诧异地望着他。“你小子还知道些内幕啊。跟我说说,回头给你请功。”
“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也知道,农村地面小,没有不透风的墙,谣言传得特别快,”卫纪中说,“她是半年前被卖到这,八成是骗的,人家死活不愿意,这阿强什么脾气,不听话就打,这半年间,阿强也会带同村的兄弟到家里喝酒打麻,其中有一个人,叫卫青的,长得一表人才,反正和卫强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方警官打断他,“你是说,这两个人有奸情?”
“大家都这么说。有人还看到卫青半夜扒在她窗户的位置和她说话,”卫纪中察言观色道,“我也是听来的。”
“卫强知道这事吗?”
“应该不知道。”
“只有他不知道,太奇怪了。”
“不奇怪。谁都知道他脾气大,怕他知道会对姑娘不利,也会危及卫青。卫青在我们这口碑不错,谁也不讨厌他。”
这时,方警官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脸上错愕不已。他摇摇头,生气地把烟头扔在地上。
“妈的。”
“怎么了?”
“死了。他不会水,你们都知道?”
“嗯,”卫纪中失色道,“畏罪自杀?”
方警官一面喊丁俊一面解释。“这孙子压根没骑远,在一块油菜地里躲了起来。我们的人发现自行车轮胎痕迹消失在油菜田,于是,下去找,这孙子拔腿就跑,刚好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水还挺深。再快点,我们有机会获捉他,这时,你们村一人突然冲了出来,从另一头包抄,孙子见没地方跑,心一横,跳下了河。水流湍急,等我们找到,人已经在下游,没了呼吸。”
“这么说,俺们村还立功了?”
“立啥功,这不添乱吗,”方警官气愤不已,“让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你们不是说,他是凶手吗?”
“幸亏他是凶手,”方警官无奈地说,“小丁,老燕他们快到了,你去安排一下,担架不够用。”
丁俊咂咂嘴,点点头。
丁俊卸掉半个门,用来作担架,来了三个壮汉才勉强把卫强抬上去。这人虽丑,块头却很大,一般人对付不了。
车不大,勉强塞下两具尸体。丁俊递了根玉溪给法医王涛,王法医接过,冲她笑笑。丁俊开口问,“辛苦了。”
“我新来,对案情还不了解,能不能告知一二,”丁俊想了一下,“听说报警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老年人都起得早,来借菜刀。昨夜,听说家里还打了通宵麻将,加上卫强一共四个人,到凌晨一点半左右结束,那时候,死者仍然活着。推测死亡时间应该在一点半到六点半之间。”
王法医呵呵一笑。“想不到,你们女人也对破案有兴趣。具体地说,死亡时间在三点半到五点之间。”
丁俊又递过一根,自己也点上,很快,车里全是烟味。
“我不认为凶手是他。”
王法医顿了一下,片刻,说,“这么明摆着的事,你还要怀疑。不是他,他跑什么。”
丁俊垂头丧气地说,“他一点也不冷静。”
“你知道凶手?”
“外人在这很扎眼,所以,凶手是村里的人。年龄在25至35岁之间,身高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身材消瘦,做事冷静,平常应该比较热心肠,是个招人喜欢的人,”丁俊说完,王法医一下子愣住,她吐了一口烟,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学过心理画像?”
“没有。我学的是体育,自由搏击。”
“你是怎么分析出来的,依据是什么?”
丁俊定定神,说,“卫强的家透着凌乱,平常也没有整理的习惯。地上有打碎的茶杯和灯具,碎得很彻底。只是简单地堆在墙角,说明他是一个性情暴躁的人。还有一点,他没有杀人的理由。农村人比较在乎钱,谁会白白损失五万块。这样的人怎么会用毒?如果是杀人,也应该是激情犯罪。假定他不是凶手,凶手如果打得过他,就不会用毒药嫁祸,卫强身高一米七五,所以,推测凶手身材不高,体格瘦弱,这里老年人居多,但大都没有什么文化,所以推测凶手是和卫强差不多大,又读过一点书的人,至于后面那些,一个这样的人,心思缜密,必然十分高傲,也就比较讨人喜欢。”
王涛细细打量这个年轻女警,心想,这人不简单呐。
办公室烟雾缭绕。认为凶手已经得到惩罚的占多数,大家的面色浓重多数来自于凶手的意外死亡。《安庆日报》下午版刊登了这起杀人事件,有褒有贬。
“不管怎样,以后不准出现这样的事故,”局长咳嗽两声,宣布散会,这时,方警官走上前,“老方,有事?”
“李局,我认为还有几个疑点需要调查,”方警官直言不讳道,“尤其是卫青这个人。”
“你是说,给我们捣乱,最后逼得卫强跳河的那小子,”李局想了起来,牙一紧,“关于他,还查到些什么?”
“据小道消息,他和死者张春花有染,”方警官说,“他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据说老婆管家,看得特别严。”
“不在场证明呢?”
“前天晚上一共四个人在卫强家打麻,其中一个就是他,他说他回家了,可是他妻子说,睡得太熟,没有注意,几天前吵了一架,现在还分房睡,所以,我认为他非常可疑,”方警官说,“如果他是故意引卫强跳河,那就是谋杀。”
“还有哪两个?”
“都是卫强平时的赌友,一个叫蛐蛐,一个叫绿箭,这二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凌晨一点半离开卫强家,这二人赌性不减,又跑到一个叫卫宇彬的家中,后来打累了干脆睡在人家里,他们家八口都能作证案发时间他们没有出过门。”
李局沉吟片刻,一挥手。“先把人带来问问。”
此刻,丁俊正和王法医在停尸间。
“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王涛吐了一口烟,“死亡时间也和推断的一样。女性死者系农药致死,与卫强家床底下发现的农药经化验一致。在农药瓶上发现了三个人的指纹,即卫强,售卖者卫纪中和其妻子。”
“被人强迫喝下的?”
“不错。初步断定是卫强将农药瓶开口,然后,硬灌进了死者的喉咙,导致死者身上有大量的农药喷溅,地上的呕吐物和死者手指上也发现了农药,据分析应该是死者想把农药抠出来,排除自杀的可能。”
“为什么是农药?”
“方便啊。每家店都有卖,大渡口就是农村,农村里最寻常的死亡方式就是喝农药。”
“这是一种象征,象征征服,”丁俊说完,抬头看见王涛不解的眼光,她继续说,“凶手有强烈的自卑心理,很可能没有孩子,是性无能。这起案件有两种情绪,一是复仇,二是救赎,凶手,男性。”
“你的意思是,情杀?”
“不会。凶手的自卑心理不允许他告诉死者他的爱慕。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谋杀,而是拯救。他爱她,爱到无法自拔,渴望拥有她,又感到害怕。他害怕告诉她,她会拒绝,但是,他又不希望她被其他人占有。”
王涛注视她半晌,继而说,“现在局里上上下下,除了老方和几个警察认为还有疑点,其他人都认为凶手已经伏法。你一个新来的话,没人会听。”
“我没打算讲出来,”丁俊微微一笑,道,“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刚说完,有人通知丁俊,方警官让她一起去C村把卫青抓回来审问。这回轮到丁俊开车,方警官不发一语。
为缓解尴尬,丁俊说,“方队,案子这么快就结束啦?”
“还没呢。”
“那你这么快就把门和自行车带回去。自行车不是证物吗?”
“废物。这孙子不笨,把自行车弃在河边上,居然又返回来躲进了油菜花田里,可这孙子也笨,车辙在油菜花田旁消失了,以为我们不会找啊,这些乡下人。”
丁俊皱皱眉头,猛吸了一口烟。
“他本来可以逃走的。为什么不?”
“人傻呗,自作聪明。”
“方队,这里的村民是不是都有手机?”
“你以为这是原始社会啊,即便是深山老林,大家都在用智能机。不过,卫强的手机八成是被河流冲走了。”
丁俊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作为嫌疑人,卫青为何刚好赶到卫强被包围的现场,真的只是巧合?
可是,卫青和她推测的凶手完全是两个人。
“方队,一会儿能不能把卫青的手机拿去技术队看看,我记得张春花也有手机,说不定里面还有未删除的信息。”
方警官一愣,以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她。他默默叼起一根烟,说,“你为什么要干警察?”
“有为什么,就不会当了,”丁俊笑笑,耸耸肩膀,不再说话。
找卫青时,刚好卫纪中也在。看到二人,竟有些局促。卫青和卫强一般高,比卫纪中高了近五厘米。卫纪中忙散烟,二人接过,说了句谢谢。
“有事啊?”
“你们是好朋友?”方警官看着两人,说,“想带他回去问几个小问题。正好你也在,能不能告诉我案发当天的不在场证明。上次太匆忙。”
“咦?凶手不是死了,怎么还要查啊,”卫纪中故意说得很大声,“两位警官,我太太可以为我证明,晚上十点半就睡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听到有人说出了命案才起来。”
“一会儿带我们去你家,”方警官说完,盯着卫青,道,“那天晚上三点半到五点之间,你人在哪?”
“说出来,是不是就可以洗清嫌疑?”
方警官点点头。
“好吧。一点半以后,我去了卫海燕家,她发短信给我,老公不在,去大渡口搬货去了,”卫青往后看,老婆不在,“这事千万别让我婆娘知道,她会杀了我。”
“她可以替你作证?”
“不能。我走到窗口才发现,她老公还在,于是,我就往回赶。在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我没防备,就把我打晕了。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钱包被人抢了,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发来一条短信。”
“短信?”
“我早该料到是他。他知道我和张春花的事,把晚上输的钱都拿回去了。短信上说,要找他就去经常玩的河边,他自行车就停在那。”
第二天,晴,丁俊和王涛一起去食堂吃中饭。今天的菜色不错,有肉有汤。丁俊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王涛吃得津津有味,一抬眼,发现丁俊在看他。
“你怎么不吃?”
“昨天,我见过凶手了,”丁俊思考良久,叹了口气,“他太聪明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每一步都考虑到了。”
王涛停下来,看着她。
“他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非常简单。”
“简单,”王涛脑子里写满问号,“有件事我早就想知道,凶手是如何进入室内,凌晨一点半,麻将打完以后,卫强肯定很快就要休息,凶手是怎么避开他,最后杀了张春花?”
“不需要避开,”丁俊说,“凶手发了一条短信给卫强,让他快逃,警察要抓他。我猜测大致内容是这样。”
“他这么听话?”
“他一定得那么做。根据对死者张春花的过去了解,她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而且也不是越南人,而是湖南长沙人。凶手是他的熟人,他让卫强躲在河边的油菜地里,然后自己骑自行车引开他人的注意力。”
王涛恍然大悟道,“然后,凶手用农药杀死了张春花,嫁祸给潜逃的卫强。可是,他就不怕卫强把他供出来?”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让他活着,不然,也不会选择河边,”丁俊冷冷地分析道,“他非常了解卫强这个人,他性情冲动,在被夹击的情况下,跳河的几率非常大。”
“难道?”
“不错。是他策划了卫青去堵截卫强,时机掌握得刚刚好,选择河边还有另一个原因,毁灭证据,”丁俊说,“他给卫强发的短信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可是,他一跳河,证据就没了。”
“对了,卫青的手机发现了什么?”
丁俊摊开手来。“这样一个冷静的凶手,怎么会留下明显的证据。卫青说,手机被人偷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他就是凶手。”
王涛皱了皱眉头。
“不在场证明呢?”
“谁会狠心让自己的丈夫坐牢,”丁俊说,“他下的是一招险棋,不过,他赢了。”
这时,王涛却提出了另一个观点。
“谁会狠心让自己的老婆坐牢。”
丁俊不置可否。这时,方警官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来,脸上写满费解。他抄起面前的鸡腿就大快朵颐。
“方队,咋啦?”
“李局说,案子撤了。”
丁俊和王涛互相看了一眼。
“那,方队,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服从命令。弄得跟罗生门似的,我越办越糊涂。听着都像是真的,又都像是假的。”
王涛还想说什么,被丁俊一个眼神给顶了回去。
“我们吃完就先走了。”
方警官也没看他们,勉强点了点头。
走在回去的路上,王涛挤了挤丁俊。
“为什么不把我们的想法告诉方队?”
丁俊不说话,等走到一处石凳,二人都坐下,阳光照耀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王涛先开口,“其实,我也知道。我们没证据。”
“还不仅如此,”丁俊神情复杂地说,“听了你的话,我现在也不确定了。凶手如果是女性,也可以说得通。”
“共谋?”
丁俊点点头,并非没有可能。
“把他们一并抓了,审讯。”
“不用,”丁俊似乎颇有把握,她冷冷地说,“凶手很自负,这应该不是第一回,也应该不是最后一回。这不是激情杀人。凶手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如果不看心理医生,他还会再次动手。”
王涛不乐意了,说,“总不能等他再杀一个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有计划了?”
“看运气。”
今晚的夜格外凉,月亮挂在天上。
凶手敲开卫海燕家的门。
“进来吧。”
“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我的手机。早猜到是你偷了,不值几个钱,本来还不打算要了。可是,卫强和他老婆的事一出,我又得知卫青那晚要到我这来,于是,我什么都不明白了,”卫春燕大大咧咧地说,“你把卫青骗到我家旁,然后袭击了他,对不对。我当然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做。卫青喜欢到处乱跑,天那么黑,你当然不希望找不到他。”
“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卫海燕呵呵一笑。
“咱都是一个村,认识了大半辈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贪心,给我十五万,这事我就不计较了。”
凶手闭了一下眼睛。
“可以。你真的不会到处说?”
“你如果不相信,大可以不付。”
凶手呵呵一笑。“我相信你。”
“你别无选择。”
凶手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庆祝一下吧。我知道你家有红酒。”
“识货。”卫海燕转身去拿。
凶手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
“来,为我们合作愉快。”
卫海燕拿来两个杯子,二人都饮了一口。凶手不小心把酒弄撒了,衣服上全是酒。卫海燕惊呼,忙去拿毛巾。正在这时,凶手将瓶盖打开,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进卫海燕的酒杯。
待卫海燕回来,手里拿着毛巾。
“来,我给你擦擦。”
“没关系,我自己来。”
于是,二人又开始喝酒。
不到半分钟,卫海燕突然觉得特别难受,努力用手指将喝进去的抠出来,可是,无济于事。她吐了一地。
凶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凶手觉得浑身不对劲,有一种晕晕的感觉。凶手记起了刚才毛巾独特的气味,是一种化学气体吗?”
凶手倒地。
卫海燕突然轻松地起来了。她拍了拍巴掌,丁俊、方警官还有几位刑警从里面走了出来。卫海燕询问道,“有奖励不?”
方警官承诺道,“必须的。”
“啥时候能醒?”
丁俊冷冷地说,“看造化。方队,都拍下来了?”
“足够定罪,”方警官递给她一根中华,笑呵呵地说,“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运气好,”
“也对。如果卫海燕演技太差,我们又出错,说不定又多一具尸体。”
丁俊顿时哈欠连天。
“回去了吧。”
“大家收拾收拾,回局里。”
走出屋外,月亮已经不见了。外面的空气有些潮湿。
“明天会不会下雨啊。”
丁俊抬头,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夜空,露出鲜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