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哥哥》余阿臻

3、割舍

　　尹琼回家的那个下午，天空都是枫叶的火红，就像是也为他的回归而热烈欢呼着。

　　泽熙说，他的奥数比赛又夺了冠，这可真是件让全家上下都自豪不已也激动不已的事情。他要回来，那些佣人们老早就蜂拥而出，到大门口极高兴地等待着。

　　泽熙当然也去了，他可是他哥的头号死忠粉，那小模样蹦哒得，就差手里拿个荧光棒或者来条横幅，上面直接开写“老哥我爱你”了。

　　而兰澜定是不能同他一道去的，她要敢去，那堆佣人没一个不出来阻挠反驳她的。却还是难以抑制住满心的期许，她偷偷趴到三楼的栏杆上瞧他。

　　他很高啊。

　　少年远远地从车里走出，在簇拥而上的人群堆里鹤立鸡群，而长得极高，便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听他们说，他才十八岁呢，这生长速度算得上超群了。心里正犯嘀咕呢，他尚还含情脉脉的笑眼却蓦然恰恰对上她，似乎是呆滞住了，他的粼粼波光霎时静止，静到都有些冷然。

　　而她则措手不及被骇到下意识转身就逃。

　　他眸中的温度太过冰冷摄人，有佣人扑捉到了，则生生止住上前的脚步。却见他顷刻间又笑到满面春风，那模样，太美好，佣人挠挠头，权当自己刚才是出现幻觉了。

　　晚饭后是极安逸的休闲时光，拉开露台的门，尹琼倚在阳台上静静地看夜空，思绪放空，极惬意地放松着全身心。

　　而冬天的夜空寂寥非常，放眼望去，广袤无垠，却一颗星子也不见，只是单调的纯黑，浓稠到了纯粹，像是……深渊。

　　徒然想到高洁硬是拉着他，兴高采烈地去电影院看一部新上映的喜剧。他全程陪她认真看，笑到差点疯癫，可当回归现实，极好的记性为他记住了所有的东西，他却只钟意了临剧终的一句话。

　　当你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你，所以，你可以看，千万别看太久。

　　沁人的晚风还没来得及把少年单薄的身子吹得凉凉，他当即起身，回房关门，不忘拉上厚重的帘，彻底隔绝门外的一切。

　　过分警惕的理智也使得兴致渐渐散去，他却不敢忤逆了它。百无聊赖倚靠在书桌旁，他倏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行至书架的一角，那处密密麻麻地放着些黑白文件夹。他却能果断抬手，极精准地抽出其貌不扬的一则，翻开，便静静看起来，一看，便是个把小时。

　　时间对于看得专注的他来说，似是飞速的，到许久以后，思绪被敲门声强行拽回，他的姿势竟一点没变。

　　“咚咚咚――”

　　他打开门，门外是裹着厚而黑白相间睡衣，赫然一只肥嘟嘟小奶牛的尹泽熙，同刚回来时见着的阳台上的女孩！

　　“哥，这是兰澜姐姐。”尹泽熙笑得太谄媚，尹琼本能嘴角一抽，却在扑捉到恨之入骨的姓氏时面色倏然变到阴冷。

　　果真是姓兰啊！

　　他咧开嘴，笑开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暖黄的光晕下，却鲜少地有些渗人了。

　　泽熙扑捉到了哥哥今晚的不同寻常，也一早便明白些什么，可他不甘愿，哥哥是最后的倚靠了，如果他也行不通，那么兰澜姐姐……

　　他就这么继续强装谄媚着，强颜欢笑着，他装无知，可他到底道行浅，敌不过哥哥。

　　尹琼清楚弟弟的坚持，却只能视若不见。他眼里的寒意满的都快溢出来，恨不能将面前的人都冰封住，也早将自己的面色给冰冻得僵硬了。他还静静看着尹泽熙，好半响，小家伙真要被吓死了，他浑然未觉，自己已本能地紧紧环抱住了己身。

　　尹琼到底于心不忍了，这只崽就是他的死穴！他毫无征兆地后退一步，关门，那极力抑制也冰冷异常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要再来打扰我！”

　　尹泽熙很忧伤，可还来不及忧伤，身边人便淡淡出声道：“泽熙，我挺好的，你别瞎想，走了。”

　　小家伙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初冬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像柔情似水的母亲，缓缓将熟睡的孩子尽数耐入怀里。

　　泽熙在恼人的睡梦中逃脱似的急急睁开眼，在瞧清床前沙发上的人时蓦然绽开笑颜。

　　“早安，哥哥。”脆生生地唤他，小家伙全然忘却，眼前人便是昨晚那个凶神恶煞得将自己吓到做了一整晚噩梦的罪魁祸首！

　　“嗯。”尹琼似乎见怪不怪，理所当然地受着，心情倒好许多了。不过这可根本不够动摇了他起初的念想，尹琼看向他：“睡饱了？”

　　“嗯！”他心满意足的回答。

　　“脑袋瓜子清醒的？”

　　“唔。”他挺摸不清状况，难道以前他脑子不清醒吗？不过小家伙还是赶紧如实回答。

　　“很好，”尹琼对自家弟弟目前的表现甚是满意，顺理成章地，他提出了他的要求：“以后不要同兰澜玩。”

　　小家伙贼顺遛的回答节奏当即停下来，许久许久，久到眼前的尹琼眸光中都露出了点不耐烦，小家伙终于不得不开口：“为什么呀？”

　　尹琼看着他小脸上尽是胆战，心有不忍，到底多说些：“这是大人们的纷争，我们少过问，对大人，对我们，都好。你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离她远点儿，就好啦。”语毕，他再也无话可说，也不情愿留下来看小小的他纠结悲伤的模样，终于起身，步伐快到似乎有夺门而逃的意味。

　　不可以再同兰澜姐姐一起么？

　　泽熙静静地站在走廊尽头，远远的另一处，女孩长发如瀑，露出的皮肤白皙如玉，在午后的金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漂亮极了。

　　而她似乎浑然不知自己模样的美好，只是一如既往全神贯注地擦着每一块地板，细致、有力而含情脉脉，莫名像极是……母亲对孩子的模样。

　　可她对他，不论是细致、情感、温意，都还胜上几筹，他很骄傲地意识到，却又悲伤地想：
　　哥，你这么轻易地就要我割舍她，那么，把你自己赔给我好不好呀？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她，再没人能给我那样的心安，温暖同……幸福。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地，不负责任地这么说呢？

　　你赔不了，对不对？

　　头一次忤逆哥哥呢，小家伙心里也有惶恐不安，但更多的是解脱，雀跃，不知不觉，兰澜姐姐对他已经太重要，不能轻易割舍。除了哥哥，谁都不能来换！

　　他笑开来，踏着金光，而她似乎巧然抬眼。实则，她都知道。

　　泽熙很小，她其实很不舍得让他因她而愁苦，纠结，这实在不是一个六岁孩子该承担的。

　　可她比他更不舍得对方啊，身在异乡，她只有他一个了！妈妈每天累到倒床就睡，实在没有时间同她絮叨，而她从来害怕孤独，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怎么肯主动推开他！

　　所以，去他的放手的成全，她喜欢极了他，可她就不乐意放他走，怎么了！她就自私自利了，怎么了！她就赖上他的，死皮赖脸一个大孩子赖上一个小屁孩儿，怎么了！

　　好在――

　　小家伙过分耀眼的笑颜让她本能抬手想遮住眼睛，却又生生放下来。他是火，炙热，耀眼，还可能彻底焚烧毁灭了她，可她从来向往光明，哪怕刹那芳华，她飞蛾扑火，甘于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