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哥哥》余阿臻

27、打架

　　三个人走走停停，身后的雪地里留下长串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脚丫印子，直延伸到村落外去。

　　“哇，有孩子！”泽熙一声惊呼。

　　自上山以来，兰澜和泽熙就没见过其它小孩、女人也难见到的。

　　向曼珍曾在夜里同他们说：“这几个村其实都是名副其实的光棍村、很穷，偶尔有户人家有女人、那都算富贵的，女人就是他们从山下买来的。”

　　所以挺担心兰澜这招摇的漂亮模样，让她出门都仔细着点、也督促她裹严实点。

　　“而且有好多小孩啊！”兰澜也跟发现新大陆似的稀奇。

　　“他们在打雪仗，那么多人一起玩、有趣多了！”泽熙实名羡慕了。

　　“不如我们……”泽熙看向兰澜。兰澜看出他的想法，心里动摇了，但也只能是瞬间。

　　“不行，咱俩手都快废啦，而且阿姨也不准我们去！”兰澜果决道。

　　泽熙不依了：“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知道！”他实在太想去玩了，好多好多小伙伴啊，他饥渴难耐！

　　“可是啊……”兰澜目光幽幽转向尹琼，他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像只稻草人。可他才没有稻草人那么安生！

　　也是感觉到兰澜的莫名敌意，尹琼眸光凉凉扫过去、兰澜当即装若无其事地转首。

　　小泽熙倒是明白过来，就转过身去，两只小手都扒拉上尹琼一只大的、轻轻晃来晃去：“哥哥，我想要去扔雪球，和他们一起玩。”

　　尹琼晓得兰澜就是拿泽熙来治他呢，便道：“你玩你的，与我无关。”

　　放在以往，泽熙肯定就不缠他了，可今天不一样，他真的好想去、好想去！

　　“哥哥，我想去啊！”他就一直晃着尹琼的手，像荡秋千一样、荡得尹琼都终于动摇。

　　“行了行了，我不说，你赶紧撒手！”尹琼还傲娇嘴硬着。

　　泽熙笑嘻嘻，果断松开他：“嗯嗯嗯，哥哥最好了！”

　　便拉起兰澜，朝那堆散发诱惑力的娃冲去，不带一丝留恋的。

　　尹琼人高马大，再怎么没脸没皮、能屈能伸、也不好同一群还没他一条腿长的小兔崽子们玩，拉低他档次！

　　再说那事儿多累人，他姑且先找个地方安逸地坐会儿！

　　冰天雪地，阵阵寒风，尹琼站在风中瑟缩战栗着：不是，这地方看着就万顷白雪的，他可不能坐雪地里啊！

　　思及此，尹琼再也不踟蹰、朝记忆里途径的小木屋走去。

　　“您好，有人吗？”走到门前，大门敞开着、尹琼还是伸出手来敲一敲。

　　“进来！”里面有雄厚的男声传出。

　　尹琼便跨过门槛去，站在屋里四处张望下：人呢？

　　“你来做什么的？”后门又传来那男声，尹琼诧异走过去，眸光恰恰与男人的相撞上。

　　男人穿着厚重而灰扑扑的棉袄、留着一头齐肩而微卷的黑长发、肤色偏黄、浓眉大眼，还胡子拉扎。

　　尹琼被男人过于粗犷的面容微不可查惊一跳，却又徒然笑开：“你好，我过路的，外面天冷、我可以在你家坐会儿吗？”

　　男人直勾勾看他好半响，点点头：“可以。”

　　然后继续目不转睛盯他，尹琼被他瞧着难得发了怵、便赶紧笑着退进屋去。

　　这房子，倒是比曾祖父家大得多、连堂屋也老大了。桌底下热炉子还没灭，尹琼喜滋滋坐到桌边去、暖意缓缓从小腿传上来、尹琼觉得血液都通畅了、心房也暖暖的。

　　不多时，男人做完手头木活儿，端着盆花生瓜子过来了。

　　“你吃。”男人把盘子放到他面前，便坐到他对面去，把电视打开。

　　“从红树村过来的？”男人抬首问他。尹琼笑着点点头，便自在去拿瓜子嗑。

　　“怎么称呼？”男人问他。

　　“尹琼。”尹琼其实并不打算和人多说，跟问户口似的把老底交代得清楚，他就坐会儿。

　　“腾辉叔的曾孙？”男人突然惊讶道。

　　尹琼眼睛稍稍睁大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男人笑了：“腾辉叔说，他城里有个曾孙、人生得可好了、成绩也老好了！”

　　尹琼笑了，真心实意：没曾想老爷子对他评价挺高，看他那副架子、尹琼快以为他都不待见自己了。

　　“那待会留下来吃中饭！”男人明显变热情些。

　　尹琼推辞了：“不了，家里人都等我回去，一块吃饭。”

　　男人便默不作声，却是难能自已打量起他来。

　　这男孩从进门来就客客气气不怠慢人，还能不卑不亢的，想必日后长大会不同凡响。

　　老先生也定谦逊了，这孩子生得太好，他还从未见识过这等男儿色。实在，太漂亮了！

　　一贯稳沉的男人不由得看痴了，待回神，登时惊吓得忙缩回了目光。

　　他在想什么！男人起身，朝厨房走去，时候不早、他也能做饭了。

　　过一会儿，始料未及地，这家女主人和小主人，带着泽熙俩人走进来。

　　兰澜瞧见安逸悠闲的男人，就快火冒三丈：她和尹泽熙到处跑着找他，他倒好，一声不吭来这儿安逸享受了！

　　“哥，你走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泽熙第一个跑上去控诉他。真的好过分！

　　尹琼一脸无辜：“你们一门心思都在打雪仗上，我也不好打搅你们啊。”

　　还说得振振有词、楚楚可怜，泽熙当即心软，对他道：“那你以后要记得同我们讲哦！”

　　“嗯。”尹琼乖巧地应道，这事儿竟就这么翻篇儿了。

　　兰澜心里那个气啊，这个贱人！自己做错了事、害别人奔走半天、却就三言两语连带谎话把人忽悠了、把错都推开了！

　　贱人、贱人、贱人！兰澜在心里一直狠狠地骂着。

　　“嗯，既然你们都来了，那一起走吧。”尹琼优雅地伸个懒腰，接着站起身来。

　　“……哥，我还想跟双木多玩会儿。”泽熙看着他的新玩伴，显然不想走。

　　“那改天再来吧，快到饭点了，爸妈要催的。”尹琼态度坚持。主要是他肚子也有些饿了、嗑瓜子花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男人听到动静声儿也赶过来，尹琼和他道别：“谢谢您热情款待了，咱们有缘再见。”

　　男人没说话，目光却有不舍。双木和泽熙也难分难舍的，女主人主动发出邀请：“你们就在这儿吃中饭吧。”

　　尹琼只笑着婉拒：“不了不了……”

　　“我看行！”出乎意料地，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出自兰澜之口。

　　尹琼目光凌厉而飞快地扫过去，兰澜却视若无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喂，阿姨，今天我们在邻村的陶阿姨家吃中饭行么，什么，你也认识他们，那真好！好！好！”兰澜说了几个好后，把电话挂了。

　　人人又是春风满面的模样、不苟言笑的男人也难得露出浅浅的笑颜，除了埋首盯地的尹琼。

　　尹琼有些懊恼，怎么这个兰澜事事同他反着来？他好不容易能适应了曾祖父家的饭菜，现下又要来尝试别家的、简直不要太折煞他！

　　但讲真，兰澜确实同他对着干呢：凭什么他说走就走，她和泽熙腿都还酸疼呢！

　　除此之外，他没看泽熙和双木都依依不舍难别离吗，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儿！

　　也对。兰澜眸光冰凉些，他能有多少人情味，同他论这东西，是一种奢望！

　　庆幸、惊喜，男人手艺很好，午饭很对尹琼胃口。

　　尹琼这周来，头一回吃饭吃得死撑；一反刚才阴郁的模样，开了话匣子、同两夫妇谈笑风生、相谈甚欢。

　　对了，男主人姓姜，叫姜墨华。

　　看不出，他还曾是个有学问的大学生、后来就带着女朋友来山里过世外桃源的生活了。世人可真奇怪，这么多厌世的！

　　“这浮华生活，固然耀眼让人迷醉，但周旋太久、我也会累会腻，所以我到这儿来，这儿清净、自在、安逸！”酒过三巡，饭桌上独留尹琼和姜墨华还在。

　　尹琼自然不喝酒，他只继续嗑瓜子、时不时接几句话，倒也算有兴致；十多岁的鸿沟，却仿佛什么都没能阻挡。

　　自然而然地，尹琼和姜墨华成了朋友、在一些见识上英雄所见略同。

　　门外逗小狗的兰澜总禁不住幽幽怨怨看意气风发的那人，心里很不平：怎么谁都喜欢他啊，明明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兰澜觉得这人有精分，对着自己就一副凶神恶煞的变态神经样，对着其它人都跟啥楷模似的艳光四射！

　　兰澜不承认的是，其实她心里又酸了、不平衡了。

　　尹琼和姜墨华正谈着，门外突然来一壮汉。

　　“哥，常峰那家伙突然带一大帮人来了！”壮汉火急火燎跑上前。

　　姜墨华猛地起身，清醒得全然没丁点醉汉样：“他们到哪了？”

　　“已经到小树林口了！”那壮汉说。

　　于是姜墨华慌了，立马掏出手机，还吩咐壮汉：“你打给木子、大鬼、王三！”

　　壮汉应着是，急急忙忙也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怎么了，又要打架？”女主人徒然进来，却没多慌张担忧，像是习以为常了。

　　壮汉对她点点头，兰澜跟泽熙也冲进来、慌的一批。兰澜忧心忡忡看向女主人：“那我们还是改日登门拜访吧。”

　　女主人却笑：“你别害怕，他们从不打女人小孩的，这是道上规矩、男人尊严，你们且继续和双木玩儿，说不定还能见识一回聚众斗殴的风采呢！”

　　什么风采，打架这种坏事，败坏风俗！

　　可兰澜愣愣神，还有些担惊受怕：“真的，不打女人小孩？”

　　女主人无比确定同她点点头：“嗯，他们只打男人。”

　　这话说得一向镇定自如的尹琼登时不淡定了：什么穷村落，还搞古惑仔那一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得速速远离才是！

　　尹琼比一般男人聪明，还在于他比一般男人有自知之明：虽然他是身材高大，可他一点不会打架、还没打架经验。

　　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浑身上下也哪哪都是宝，万一他们伤及无辜，他很亏。

　　“不行，我们得走了、现在太晚了。”尹琼态度坚决着，这时一大群男人走进来，都虎背熊腰、身强力壮的。

　　兰澜这时倒安心了，就道：“我不想，现在走太危险。”

　　其实她可晓得他的心思，她就想看他被打！

　　“你俩得听我的！”尹琼看向泽熙，开始震慑，“你走不走？”

　　这时兰澜已经坐到长椅上，屁股生根似的坚决不走。泽熙放心不下她，冒着被哥哥揍的危险他也放心不下。何况哥哥没揍过他！

　　“哥，你走吧。”尹泽熙回他，尹琼措手不及心被伤得拔凉拔凉。

　　女主人看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好心劝了句：“这些人也该不打客人的。”

　　该，这个概率，不是肯定！他还没买保险，容不得一点万一！

　　尹琼反正要走，门外却传来阵阵脚步声，像是一下子来了许多人。

　　尹琼身前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瞧见他，想也没想就对他吼一句：“滚到里屋待着去！”

　　尹琼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粗暴对待过，一时间怔愣着难以置信。

　　一旁的大哥姜墨华注意到他的惊愕神色，还专门转首同他歉意道：“尹琼对不住了，但请你退到里边去，安全些。放心，我会护你们周全。”

　　最好是！尹琼怒火中烧的，却只能堪堪压住情绪、而为自己的小命默默退到里屋去。

　　女主人在一旁闲情逸致、风轻云淡地，还继续绣鞋垫呢；兰澜一个孩子王带着俩小孩儿不知道在叽呱些什么。

　　尹琼一个人呆着在角落、一个人心惊胆寒、一个人坐立不安，连带着女主人也终于不安起来。

　　女主人侧首过去，仔细打量会儿他的模样，灵光一动，她去衣橱里拿了件花棉袄出来，对他道：“你穿上。”

　　尹琼看着那件花花绿绿的女士衣服，面部肌肉直抽搐，一旁的三人憋笑憋得内伤。

　　看着尹琼错愕的表情，女主人于心不忍、也终是坚决命令：“为了你的安全，穿上吧，他们一定不会认出来你的性别。”

　　最后那句一本正经、郑重其事、掷地有声的，是对他的侮辱好不！

　　尹琼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有生之年，他今天终于不体面了一会、而且丢脸丢大发了。

　　尹琼思索再三，还是颤悠悠伸出接过，然后，把衣服穿上了。

　　结果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如大家所想的是，尹琼女装很成功，以假乱真得泽熙都快怀疑自己亲哥的性别了。

　　“姐姐，其实我妈妈还给我生了个姐姐是不，你看哥哥性别是不是搞错啦？”泽熙开始认真了，悄咪咪问她。

　　兰澜其实也怀疑了，哦，意料之外是尹琼女装太惊艳。女主人土里土气的花棉袄也被他穿出来不一样的档次来，他倒像是走秀的超模了、面孔身材都超棒的。

　　兰澜在一旁都有点同情可怜他了，但完了她又解气地想：我让你跟我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