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哥哥》余阿臻

26、正面交锋

　　晚饭后，曾祖父去了猪圈洗澡。尹琼忍无可忍、头一回进了里屋找尹耀阳。

　　“爸。”他唤他。

　　“诶，尹琼你也进来看电视？”

　　尹耀阳烤着炉子、嗑瓜子，还精神奕奕瞧着电视，瞧着农村生活适应得不错、过活得挺滋润。

　　尹琼没过去，还是有些踟蹰着、终于把话说出来：“爸，咱还要在这儿呆多久？”

　　尹耀阳怔了怔，明白了他的煎熬，却又装不知道地笑得傻呵呵：“那自然是要待到过年了！”

　　尹琼脸登时丧下来：他好难受！

　　这里天气好冷，他怎么穿都冷；这里伙食也开的不好，他吃饭时没胃口、饭后又饥肠辘辘；

　　浑身瘙痒难耐，这里的床单被褥质量也不好；皮肤也粘腻，他都好几天没洗澡解手了，不是缺水，他也不嫌那地儿臭了，而是让他跟一群猪□□相呈，他实在做不出来……

　　“爸，我能不能先回去，我过敏了。”尹琼的声音透出不属于他这小年轻的沧桑。

　　尹耀阳凭的听的鼻子发酸，实在是尹琼这话语气太心酸。

　　可还没等他说话，尹琼身后的老人就开口斥责：“什么男儿家，人高马大了还过敏！”

　　尹琼惊诧地回头，难以置信：他们山里人洗澡都那么神速的？确定不是只把衣服脱下又换上，就完事儿了？

　　老人面色愤懑：“这尹家江山说到底是我尹腾辉打下来的，我初衷可没想把你们这群后代养得这么身娇肉贵、弱不禁风！”

　　尹琼牵强扯扯嘴角、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不能自如从容应对。

　　还未来得及说话，老人又跟连珠炮似的继续：“你说，你还走不走了，好不容易来一回，你这样埋汰我！”

　　尹琼终于无言以对、认命，他惨败。

　　出了里屋，尹琼暗自咬咬牙，拉开行李箱的拉链。

　　“妈，那个桶是洗澡的？”尹琼走到还费力地添柴烧火的向曼珍面前。

　　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太千金，却能把烧火这活儿都做得熟练了。思及此，尹琼更有动力了。

　　向曼珍怔怔望着他，一脸不可思议：“你要洗澡？”

　　尹琼点点头，向曼珍追问：“在猪圈？”

　　尹琼坚决又点点头，向曼珍继续补刀：“哪里还有茅坑，你仔细不要掉下去。”

　　尹琼终于泄气：“妈，你再说下去我又不想洗了。”

　　向曼珍便噤声，默不作声给他拿水桶把水温度兑得挺舒服，才道：“过来吧。”

　　尹琼踏进厕所门槛，刹那功夫差点醉了，这酸爽滋味！向曼珍像他肚子里的蛔虫，看出他冷沉面孔下沸腾的心。

　　眸中染上戏谑，她揶揄他：“对你来说有点煎熬哈，要不要我陪你？”

　　尹琼面色彻底绷不住，阴沉下来：“你快出去。”

　　向曼珍于是幸灾乐祸、笑着出去了。尹琼身上像自带异性吸引力似的，猪棚里唯一的母猪、一只眼高于顶的漂亮花猪也凑到围栏上直勾勾地看着。

　　尹琼实在忍不住了，拿起旁边的不知干啥用的一些竹片朝那花猪奋力掷过去。

　　精准无比，那头花猪避无可避被重伤，发出震耳欲聋的猪叫、声音凄惨悠久。

　　而尹琼在猪叫声中，颤抖着漂亮的手指剥落下一件一件的衣衫。

　　翌日尹琼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和大家伙一起吃饭，不过老人面色霎时冷硬得很。

　　“祖父怎么回事儿？”向曼珍不动声色凑到尹耀阳耳边问。

　　尹耀阳刚想说话，老人眼刀子噌噌就飞过来：“吃饭少说话！”

　　尹耀阳当即噤声，整顿饭就数泽熙跟兰澜吃得较自在。泽熙乖巧地把最后一颗米粒放进嘴里，然后轻轻站起来，嘴甜道：“曾祖父，我吃完啦，您慢用！”

　　尹腾辉面上的寒川才融化些：“嗯好。”

　　泽熙便又转首看向父母：“爸爸妈妈，我去看电视咯！”

　　向曼珍其实挺想训斥他几句：一天到晚看好几个小时电视、也不想想寒假作业！但忌惮着祖父也宠泽熙，就不敢当他面说。

　　无奈只得违心：“去吧。”

　　于是泽熙欢快地跑进里屋，接着是兰澜心满意足吃完早餐、在毕恭毕敬地起身离开，最后剩祖孙四人、气氛沉重地把早饭吃完。

　　外面人都走光了，兰澜才敢对泽熙道：“走了，出去玩儿。”

　　泽熙便从被窝里爬出来，姐弟两手拉手出门去。途径一人在风中萧索望天的尹琼，泽熙主动打声招呼：“哥哥好！”

　　尹琼看他一眼，目光便又飘向远方，泽熙习以为常、精神劲倍儿足地和兰澜说话：“姐姐，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呀？”

　　兰澜一边走一边说：“看看先啦。”

　　声音渐行渐远，俩人逐渐从尹琼身边走开。尹琼眸光闪了闪，徒然侧首：“等等！”

　　前面俩人下意识回头看他，尹琼咽了咽喉咙、直直走上去。

　　“带我一起。”尹琼走到他们面前，却看也没看兰澜、反倒看着矮得不行的小不点儿道。

　　“好呀！”泽熙乐意至极。

　　其实他早想哥哥和他一起出来玩儿啦。不过他不敢说，因为哥哥总是在睡觉、他不敢吵醒他。

　　于是三人行就变成了，泽熙和两个身材高挑的男女手拉手，一起走。其实尹琼理所当然就想撒开手的，却在感觉到小泽熙主动凑上来的软软暖暖的触感后、恋恋不舍了。

　　这小孩不知怎的，从来就体热，冬天的时候就像一块温度刚刚好的暖宝宝。尹琼都快忘了这事儿，因为他好久没牵他了。

　　真的很舒服，那就这样吧！一直牵着。

　　几个人走了有一会儿，尹琼就体力不支了。实在是睡太久、身体很多机能都快退化，这不，他气喘吁吁。

　　“先歇会儿吧。”尹琼径直坐到一旁的木桩上，喘息道。

　　泽熙没说话，默默坐到哥哥身边去。虽然他还生龙活虎的，但是他心疼哥哥这朵娇花。

　　兰澜默不作声，自然看出了尹泽熙对他哥的呵宠，心里酸味登时又泛滥开来。

　　不动声色也乜斜眼垂首深深喘气的尹琼，她走到一根大树下静静靠上，等他们俩。

　　尹琼觉得力气缓过来了，就抬首诧异道：“你们不是出来打雪仗堆雪人吗，怎么一直走个不停呢？”

　　泽熙懵了懵，然后伸出两只红通通的小手：“哥哥，我长冻疮啦，妈妈叫我不能再玩雪了。”

　　尹琼看着那上面大大小小的疙瘩，也觉于心不忍了，暗叹一句运气好背。他终于认命，这回他抬首看兰澜：“我们要去哪儿？”

　　兰澜摇摇头：“不知道，反正瞎转悠、到饭点了就回去。”

　　尹琼瞬间觉得自己又残了：天，走一大上午，不把自己累个半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弟弟能在雪地上健步如飞、来去自如了，就这么作死地练的。

　　“那算了，你们走吧，我回去了。”他遭不住遭不住，要回去躺床上好生养活着。

　　兰澜心里轻蔑他得不行，还校草男神，空有一副体面皮囊，明明就是垃圾、无能！面上却端得稳沉：“那你回去吧，希望你能找到回家的路。”

　　尹琼晓得她心里瞧不起他呢，可他不管了，他实在不想走了：“嗯，我一般过目不忘的。”

　　兰澜看他那理直气壮样，就手痒痒、想往他脸上招呼，却也无言以对了。

　　泽熙却突然出声：“哥，你怎么能一个回去，王伯伯说这山里有狼群，可吓人了！”

　　尹琼心里登时一震，认真看向泽熙：“当真？”

　　泽熙郑重点点头：“王伯伯说他的叔叔还被狼咬伤过。”

　　尹琼汗颜，默了默，他站起身：“我还是跟你们一块走吧。”

　　以后他定有大好前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他当然不舍得英年早逝！

　　于是又成了三人行，兰澜再无法忍受缄默、又看了眼高大自在的男孩、生了坏心：“泽熙，你唱首歌来听听吧。”

　　“啊？”尹泽熙看了眼身旁的哥哥，却徒然有了自知之明，“我唱歌不好听的。”

　　“没有啊。”兰澜一反从前嫌弃的态度，“你唱得好不好听、你自己也晓得啊，相信自己！”

　　泽熙认真思索一番、觉得言之甚有理，便也点点头：“也是，我觉得我唱歌老好听了。”

　　“那我唱什么歌儿呢？”泽熙突然来了娇羞，咬了咬小嘴唇问她。

　　兰澜笑了：“你唱喜羊羊那首吧，挺好的。”最难听了！

　　“好吧。”泽熙深呼吸一口气，尹琼那头默不作声、听的也有点期待。

　　然后这小兔崽子突然：“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也为我变得更香、天空也为我变得更蓝……”

　　尹琼被惊吓得、下意识伸了得空的另一只手把离泽熙最近的一边耳朵掩实了：这分贝、声嘶力竭、五音不全得……得天独厚了，他从未听过如此不堪入耳的歌声！

　　“尹泽熙，别唱了。”他凭的听着有股眩晕感。

　　尹泽熙早把他哥抛到九霄云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虔诚看向远方、忘我地“咆哮”。

　　一旁堪堪免疫的兰澜装不经意、目光扫过尹琼黑沉得跟包公似的脸，憋笑得肚子疼。真是大快人心，她就是要狠狠整他！

　　“尹泽熙。”尹琼加大声音，发现这孩子有点忘情了。

　　“尹泽熙，再唱我把你丢沟里去！”尹琼生平头一回嘶吼，竟贡献给了比自己小一轮多的弟弟！

　　传出去他定颜面无存了！尹琼心里懊恼得，好在尹泽熙终于被强制地拽回了现实。

　　“难听死了！”尹琼不自觉抬手摸一把头上的虚汗、甩开他手就独自一人大步向前走。

　　小泽熙俩眼泪汪汪，看得一旁的始作俑者都有愧疚感了、兰澜心里都快后悔了刚才的所作所为。

　　“哥哥――”奶里奶气、哭唧唧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可尹琼还不打算原谅他，自己脸都丢尽了、牺牲太大、尹泽熙太过分了！

　　他无动于衷加快步伐朝前走去，在凛冽的冬风中衣诀飘飘。

　　可那孩子还不依不饶：“哥，你走错路了，前面只有林叔叔家的粪坑。”

　　尽管哥哥伤害了自己小小而脆弱的心灵，可泽熙还是不忍心让有洁癖的哥哥犯恶心。噢，这个可爱的小天使！

　　“噗嗤！”兰澜再也忍不住笑场，这对兄弟是专职来搞笑的吗，不然怎么这么专业的！

　　尹琼自然听到那笑声了，短促的、隐忍的、但是极深极残忍地扎入自己的心房，鲜血淋漓！

　　他都快摒弃一身的好修养好脾气，可当一缕销魂而轻微的气味窜入鼻尖、尹琼为之浑身一震，然后是毫不踟蹰地回身、撒足狂奔回弟弟身旁。

　　“愣着干嘛，走吧。”他对怔愣的泽熙道，又急不可耐抬眼瞪兰澜。

　　兰澜惊了惊，少顷便不甘示弱地回瞪她，空中顿时硝烟四起，然后是兵戈铁马、刀光剑影、激烈地厮杀。

　　小泽熙有幸长得很矮很矮，一点没感受了俩人的杀气腾腾，很傻很天真地继续牵着俩人走。

　　寒风咆哮，凛冽扫过他们的脸、尹琼和兰澜死瞪大的眼睛瞬间被吹得通红、泪光潋滟、美艳得不分伯仲。

　　结果是尹琼略胜一筹，因为兰澜禁不住眨眼了、真到后头来，是眼睛疼、撑不住了。她一垂眼，泪就簌簌淌下来，梨花带雨。

　　尹琼凭的觉得自己禽兽不如，明明也清楚分明她多半被风吹的。

　　就挺不自在，以后不跟她玩这幼稚把戏了，大眼瞪小眼，真弱智、辱没他智商！

　　真巧，兰澜懊恼着，心里也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