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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三章 风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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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八那日的晚上,在京城的万家灯火之中,我同阿渡和当归一道回了禁城之中。
皇帝安排我们住的仍旧是上次来时的那间原子。原本安排的是让当归住在我们隔壁,但她却不愿意,非要同我们住在这一间院子里。
我瞧她看我时的神情,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在其中,看上去忧心忡忡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她也试探着问过我,比如:“承夜你可有感到什么不适?”
我身子历来康健,鲜少生病,哪里会有什么不适。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问,也只能如实作答。
因着第二日还要赴那沧诀的约,因而我们早早便睡了下去。入画安排当归住在我们隔壁的屋子里,可就连这样她也不肯,非要和我们睡在一处。
入画无法,只得在我们房间的窗子下方又添了一张床,三人就这般挤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躺在床上,阿渡的胳膊环着我,明明是舒适至极的床榻,温香软玉的人,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这几日以来我一直心神不宁,也不知是因为对于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恐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一直在想,九月初九这个日子究竟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个重阳节罢了。怎得这么多的怪事都要聚在这一天。
等等,重阳节……重阳……
九谓之阳,九月初九,双阳相合,则为重阳。我心中一跳,好似忽然明白了一点什么。
若真如那沧诀所说,我本是从鬼府中来,想来我原本也便是阴气极盛之人。
而一年当中,阴气最弱的日子,当属重阳。
我忽而想到最近身上的种种异状,长夜无梦,五感迟钝,心神不宁。莫非……这全都与重阳将近有关?
再想到当归整日看我皆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越发觉得这个猜想该是合理的。毕竟当归是知晓我身份的人,她如此表现,想来也是因为这重阳节,对我确实不利罢。
可按照先前我所想,阿渡和当归该是同我一样的才对,那又为何当归不去忧心阿渡,也不忧心她自个儿,偏偏要整日以一副那样的神情对着我呢?
真是奇也怪哉。
我头脑中这般胡思乱想了许久,头脑中渐渐混沌,总算是有了些睡意。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一时也辩不清楚此刻我究竟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
似乎我正在一片混沌中行走,周围黑雾迷蒙,伸手不见五指,我竭力想要看清楚四周环境,挣扎半晌却是徒劳。
这里很安静,除了我走动时衣衫摆动磨擦出的声响,其余一丝声音也无。且这里似乎只我一人而已,空荡荡的一片地方,让我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发紧。
隐约之中,我瞧见黑雾的深处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柔和的金色光线就那般静静的悬在空中。
此刻在我这般的境地里,那金色的光就好似阴霾冬日中的太阳,实在是令人振奋。因而我几乎没有犹豫,抬脚便向那光亮的方向走了过去。
眼下正是九月,京城又是在北方,按理说夜晚的温度应当已经是很低了,可不知怎得,我却丝毫不觉得冷。
相反,我只觉得燥热难忍,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叫嚣。这种热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我的控制,游走于我全身上下,灼烧着我身体的每一寸。
这种感觉很是难忍,但却莫名地有些熟悉。
金色的光芒渐趋明亮,似乎那光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摄我心魂,引我上前。
我只觉得随着我越走越近,心跳也不受控制,跳的越来越快,几欲跳出胸腔。
待我终于走到那金色光芒亮起的地方时,我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愣在了当场。
两只金色的巨瞳悬在我的头顶上,内里纹路清晰,金丝环绕,在那两只巨瞳之上绕出了及其复杂而精巧的纹路。
那些金色的脉络正向外散发着光芒,高贵而端庄,内里黄金般的液体正沿着那些纹路缓缓流动,磅礴至极,恍若神迹。
这是……谁的眼睛?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我应当是见过的。
我仰着头,看着那双不属于人间的瑰丽巨瞳,呼吸都要凝滞了。但随即我便发现,这巨瞳并不止两只,而是三只。
还有一只,就悬在那两只金瞳中央的上方,只不过这一只比起前两只来却是暗淡了不少。我隐隐能瞧见第三只眼瞳上也有繁杂的纹路,只是那些纹路却并不散发金光,而是灰蒙蒙的。
就好像,一只没有被点亮的烛台,毫无生气。
我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瞧着上方的三只巨眼,只觉得身体里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周围的黑雾迅速消散,而那三只眼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竭力想要再去看,身体却像被漩涡拉扯住一般,不由自主地沉了进去。
意识消散的瞬间,我忽而想起了我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那双金瞳。
朝和那夜里,百鬼夜行的街道上,路旁的水洼里映出的我的脸,而那脸上的眸子,金光灿然。
“承夜,承夜,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再次睁眼,映入我眼帘的便是阿渡和当归两张焦急的脸。
我撑着身子打算坐起来,一动便发现我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了,粘腻腻的,难受的紧。
看着她们两人脸上那焦急的神情,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没事。”
阿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定是又梦到什么吓人的事情了,出了满身的汗。”
当归低头不语,眉头却是紧紧地蹙着。
“眼下是什么时辰了?”我看着昏黄摇曳的烛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子时过半。”当归将声音里的担忧掩饰的很好,可还是被我给听了出来:“眼下,已经是重阳了。”
重阳。
我一颗心忽然便提了起来,看着窗外月明星稀的夜,平静的不可思议,连树梢都是静的,一丝风也无。
今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你们再睡一会,我睡不着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套上自己的靴袜,准备去沐浴更衣。身上出了这么多汗,这滋味委实不大好受。
“我也睡不着,我陪你。”当归随着我站起身来,看她那模样,似乎是打算同我寸步不离。
阿渡一向心宽,哪怕是今日无数的未知摆在她面前,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睡觉。
不过可能是因为我同当归脸上的表情太过凝重了些,阿渡打了个呵欠,虽是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道:“那我也不睡了。”
我匆匆沐浴更衣完过后重又回到了屋内,同阿渡和当归一道,三人对着烛火发呆。
沧诀就住在我们附近的一件院子里,其实我此刻很想找他问些话,但又觉得不能扰人清梦,只得作罢。
就这般枯坐了约莫盏茶的功夫,我忽而听窗外传来了些微异动,那声音极低,像是树叶落在瓦片上的声响,可我心中却忽然起了异样的感觉,一时间警铃大作。
就在我抬头去看屋顶的时候,房中的九盏烛台突然熄灭了,顿时,周遭的一切尽皆陷入了黑暗之中,而此刻屋中并没有哪怕一丝微风。
“承夜小心。”我听到身侧传来当归的声音。
我轻声应了她,心跳快到了极致,该来的总是要来,今日注定不太平。既然如此,那我便要看看今日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屋中空间狭小,倘若待会打起来,定然是束手束脚。我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拉过身侧阿渡的手,又拍了拍当归的肩,道:“去屋外。”
今夜无风,月朗星明。重阳之夜,原本应是一丝阴诡之气也无的,可我们这座院子周围却被一股极淡的阴森之气笼罩,诡异莫名。
我出了房门,向院中退了几步,便抬头去看先前我们所在的那间屋子的房顶,接着便直直地撞入了迎面而来的一道目光之中。
那男子一袭白衣,恍若身携江南春雨,身披月光,负手立在那赤瓦之上,虽是身带邪气,可那份飘然却堪比谪仙。
那张脸温润如画,本是倾城的男人样貌,却在入我眼眸的一瞬,激起了我心中的万丈波澜。
朝和城门下,客栈院中,两面之缘,这人的脸,我已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听得自己声音空灵,问出了中元节那日我未曾问出的话:“你是谁?”
我的声音很轻,但我晓得他能听到。
只是还未听他作答,便听到立在我身侧的当归怒道:“凌云!这么多年的过去了,你却还是一条走狗!枉我当年曾与你友善,当真是看走了眼。今日我便放话在此,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许你伤承夜半分!”
那唤作凌云的男子先是吃了一惊,他似是没想到竟有人能认出他来,随即他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由一开始的惊讶,变作茫然,最后化为了哀伤。
他声音凉凉的,内里藏着千种情万种伤,我看到他嘴唇翕动,似是有无尽的话想说,可最后却只道了一声:“苏阙……你莫要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