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飞客戒与否》作者枯弥

18、第十八章 玉城篇.吃饱了才能有力气

　　“………………”
　　长断握着信件，神情稍显严肃。
　　“坏消息？”引书问道。
　　长断摇了摇头，“不，是好消息，应星说他已经成功捣毁了一个卧点，又在当地建立了个新衙门，百姓们也都已经安置好了。”
　　“你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可不像是好消息。”引书忍不住调笑了一句。
　　长断将手上的信件递给引书，说道：“应星正在赶来的路上，如果时间上判断无误的话，他明日便到。”
　　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这份担忧很快的便被引书察觉到了，看着长断逐渐皱起的眉头，引书轻声说道：“我理解你想照顾师弟的心情，但从结果上来说，他已经足够成熟，不是吗？”
　　“是。”
　　“我不该如此忧心的，论起随机应变的能力，没有人比得上他。”
　　说完，长断便拿起桌子上的另一封信，见信封上画着一朵兰花，想必这便是史孤云的回信了。
　　“上面，可有关于承天阁的线索？”长断问道。
　　“孤云姐说会帮我留意，目前看来，她们也不知道这个门派的任何消息，真是奇了。”引书倚在窗前，眸中闪过一丝寥落。
　　“引书，我想……”长断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但问无妨。”
　　长断的手指停留在唇间，他微微抬起眼帘，目光中夹杂了些许忐忑。
　　“对于我们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你怎么看？”
　　“历尽艰险…却很值得。”
　　“你的佩剑没了，不要紧吗？”
　　“再买一柄就是了。”
　　“你觉得…我的相貌如何？”
　　“看不出来，你还是会在意自己相貌的人。”
　　“那……”
　　长断咽了咽口水，垂下的那只手忍不住握紧了衣裳。
　　“那…两个男人的话，你怎么看？”
　　听到这个问题，引书眼睫一颤，从窗口透出的隙光将他的身子笼罩，微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又带进了几片柳叶。
　　时光仿佛停滞在这一刻，引书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半晌，他稍一偏头，避开了长断的视线，言道：“没怎么看。”
　　长断的神情顿了一下，却很快的平复了过来。他从柜子里取出几张黄纸，用毛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连日赶路辛苦，你先回房休息吧，我把计划拟订以后再交给你看看。”
　　引书点了点头，这么多日无眠无休的赶路，他的确是累了，若还要在此时分出精力去思考计划，实在是有心无力。
　　“你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出了屋子。
　　长断撇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又很快的收回了视线。稍稍将心情平复后，他深吸一口气，注意力已回到了面前的黄纸上。
　　大约戌时，他将行动计划详细的说给了引书，其中有些细节纰漏，也都在两人的交谈之中化解了。已是夜深，多有困意，长断将纸笔放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回到榻上之后，不过多时，他已沉沉睡去。
　　屋外柳叶沙沙作响，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好在雨势不大，没过多久就停了，却留下了些许惨败的花瓣，无依的随着溪水飘零。

　　次日，辰光甚好，引书站在窗前，本想去瞧瞧屋外的鸟儿，却在不经意间暼间了长断的身影。他站在河畔处，手上似乎沾了些泥巴，正在用河水洗去。
　　过了一会，一阵箫声随风传来，悠扬婉转，如丝如缕。
　　长断收了手，转头向房檐上看去，他的神情毫无波澜，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
　　房檐上，一个身着红袍的少年从檐上一跃而下，他拍了拍手，冲着长断一笑，说道：“师兄！”
　　“看来我的判断没错，你果然在这。”
　　长断早已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毕竟在悬月阁时，他这位师弟就次次夺魁，寻人行踪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最基本的技巧。
　　“应星，你办完事，不回悬月阁做什么？还有你这衣服，考上状元了？”他抱着臂，一脸无奈的看向应星。
　　“长断师兄，你体谅体谅我，在山上多闷啊，况且，我都帮你把事办成了，你怎么还能忍心轰我走呢？”应星委屈巴巴的说着。
　　“玉城可不太平，待会我还要去万福堂一趟，你见了她们，记得讲些礼数，不可放纵任性，知道了吗？”
　　“自然，师兄放心便是。”
　　看着两人交流的画面，引书总算明白了，长断昨日说的那句“不用管他，他自己会找来的”是什么意思了。
　　引书收回目光，坐在桌前整理信纸，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循声望去，见应星与长断站在门前，应星见了他，急忙向他行了个拱手礼。
　　“在下应星，是长断师兄的同门师弟，贸然赶来，实在失礼，望阁下谅解。”
　　礼数周全，温文尔雅，的确是悬月阁出来的弟子，单单见了一眼便使人见之难忘，如沐春风。
　　“不必多礼。”
　　引书见他手持一管长箫，似乎来了些兴趣。
　　“方才我听你吹奏的箫声，格外动人，悬月阁也教这个吗？”
　　应星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藿阁主不教这个，只因我素来爱玩闹，在悬月阁待的烦了，便寻些乐器打发时间，却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
　　长断暼了他一眼，瞳孔中充斥着名为“震惊”的情绪。心想，平时也不见这小子如此有礼，再者，他各类乐器皆通，且个个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算得上全能之士了，在引书面前却自谦自贬起来，称自己为“半吊子”，不知是不是不想过于张扬的缘故。
　　“我曾在军中，听过一种名为‘埙’的乐器，比起萧，它的音色更为空灵。”不知是不是箫声勾起了他的思绪，不经意间让他忆起往事，他竟会突然提起当年之时。
　　应星稍一思索，“阁下若是想听，我也可吹奏一番，只是我技艺疏浅，恐惹笑话。”
　　“谢过好意，只是……”引书眉间微蹙，隐约间又忆起过往。
　　“该动身了。”长断倚在栏边，注视着应星手上那管长萧。
　　引书和应星分别点了点头，两人跟着长断的步伐下了楼梯，三人出了客栈，便选择从最右边的柳林中赶去万福堂，此处有树叶遮蔽，比起招摇的在镇子大街上赶路要好的多。
　　长断拨开柳枝，见远方石桥处冒出不少野花，形状看起来很像鸢尾，却还没一个指甲盖大，他蹲下来，仔细的端详着这些野花。
　　“通泉草，一年蓬，苦苣菜，石龙苪，哦，那边还有一丛鬼针草。”应星说道。
　　“……………”
　　长断起身，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甚是熟悉，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才的支配感”吧。
　　三人走过石桥，又赶了不少路，终于抵达万福堂。酒楼内，东华已等候多时，她向几人行礼后，便邀请三人落座。
　　与昨日不同，今日桌上摆满了茶水和点心。见三人坐下后，东华这才神情歉疚的解释道：“昨日太过匆忙，未好好招待客人，请吧。”
　　应星环顾四周，见陈设老旧，房梁上甚至缺了一块，心下便已知晓了万福堂的境况。他收回目光，嗅了嗅茶水的味道，辨认出来此茶乃是天山白。
　　他轻轻抿了一口，眸光流转间，他偏头在长断耳边说道：“虽说天山白价格浮动明显，但我品的出来，这是难得的好茶。”
　　他的意思并不在茶的价格，而在于万福堂如此窘境下，竟还拿出这样的茶水招待他们。
　　这时，东华也注意到了应星，她低声一笑，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长断回过神，转头看向东华，说道：“未曾介绍，是我疏忽了，这位是我同门师弟，姑娘大可放心。”
　　“看模样是比你小些，这么早就出来历练，实在是胆气非凡啊。”东华说道。
　　“姐姐谬赞了，我学疏才浅，有什么还得靠长断师兄指点才是。”应星笑道。
　　听了“才疏学浅”这四个字，长断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咳出来，他拍了拍心口，镇定下来之后方才开口。
　　“行动计划已经做好了，姑娘先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再一同商议。”
　　东华点了点头，从引书手中接过那种写着计划的黄纸。她将行动计划细看了一番，见上面分别写着三条路线，心中有些疑惑，便道：“为何是三条路线？”
　　“因我师弟来此，所以改了计划。石子坡那边由应星和引书负责，北角断崖处由我负责，你们则负责东南角溾山下河道。”
　　“你是想一个人前去？”东华皱了皱眉，“太过冒险，况且要去北角断崖需得经过藏麟村，那地方有不少土匪，你一人独行，实在不是上策。”
　　长断垂下眼帘，说道：“无妨，他们二人会暂时与我同行，等过了藏麟村才会分开。我们人手不足，溾山的范围又太大，只能如此了。”
　　“再不济，还有响箭为示，放心吧，我必定会保全自身，平安归来。”
　　东华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他这个方案。行动定在酉时，在这之前，长断和引书得准备好兵器。引书的剑交给了陆鸣，长断的则作为信物交给了采霞，得知此事后，东华从地窖的密室中取出几柄剑来。
　　因没有长刀，长断便选了一柄银白长剑，剑身长约三尺五寸，宽约二指七寸，剑柄雕刻着曲水纹，色泽呈青墨色，虽有些沉重却不失质感。
　　引书则随手挑了一柄墨色长剑，他对于剑的模样并不讲究，也没注意到它的剑柄上也刻着和长断那柄剑相同的曲水纹。
　　“小弟弟，你不挑一个？”东华靠在墙边瞧应星。
　　“我用不惯长剑，姐姐这里可有弓箭？”应星问道。
　　“有倒是有，就是沉了些，不知你拿不拿的动。”东华走向密室，从最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大木箱，打开后，灰尘呛的她止不住咳嗽了起来。
　　“好几年没开箱了，咳咳…咳…你看看，这张弓如何？”
　　她递给应星一张木制长弓，中弓的把手包裹着皮革，上方和下方都雕刻了精美的图腾。
　　应星接过长弓，抚摸着弓弦，弓弦紧绷有力，的确是一张好弓，他眼中带笑，道谢后又道：“姐姐，这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莫不是哪位长辈留下的？”
　　“你倒聪明，此弓原本是我伯父的，他离世后，这张弓便被兄长转交到了我手里，可惜我不擅用弓，只能放在这里吃灰了。”东华合上木箱后，挥手将密室的烟尘拂去。
　　“既是伯父之物，我怎么能……”
　　疑惑之余，应星更多的是惊讶。
　　“这样的弓足足有百张，你放心收下便是。”东华叹了口气，“其他的都送还给我兄长了，实在放不下，老爷子生前最爱收集弓箭，可惜他本人并不会射箭，也就是爱收集起来，摆在墙上欣赏。”
　　应星爽朗一笑，说道：“这么说我在悬月阁的一个师兄也有这种癖好，他最爱收集鸟羽，然后再用这些鸟羽制成书签。”
　　“手艺人啊。”东华坐在梯子上，手里拿着个苹果。
　　这时，袭月的声音从地窖上方传来。
　　“都准备好了，你上来瞧瞧——”
　　“诶———”
　　东华说了句“你们自便”后，便顺着梯子爬出了地窖。
　　漆黑的地窖里，应星还在试弓，长断和引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陷入了沉默。
　　良久，一个小女孩从梯子上爬下来，手上抓着一块麻饼。
　　“东华姐喊你们吃饭。”
　　“是，吃饱了才能有力气。”长断收了长剑，将它系在腰间，说着便向地窖口走去。
　　“…………”
　　引书暼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我能喊你引书师兄吗？”应星忽然问道。
　　“可以。”引书道。
　　“你和长断师兄相处这么久，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应星双眼冒出金光，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
　　引书不答，移步径直走往地窖口。
　　“诶？师兄，你干嘛去？”
　　他叫的倒顺口。
　　引书回眸，脸上写满了平淡和沧桑。
　　“吃饭，吃饱了才能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