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玲》观风云起

3、第 3 章

　　马车刚进城，阿玲立刻感受到京城的繁华。
　　从前阿玲住在乡下，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上。镇子上有许多漂亮的衣裳，还有阿玲喜欢的红头绳。那时，她总是盼着能跟爹爹去镇子上玩。可惜爹爹时常不在家，去镇子上玩成了阿玲的奢望。
　　后来，阿玲跟着季无双一路向北，途经好几座城市，那些城市又大又干净，街道上都铺着大块大块的青石板，即便是下雨天，穿着布鞋从街上走过，也不会弄脏衣裳和鞋。当然，阿玲最喜欢的还是夜晚，每到晚上，家家户户都会把灯点起来，整条街上也是亮亮的，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阿玲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觉得那样的夜晚热闹非凡，与她记忆中的农家小院截然不同，难怪她爹总是待在县城里不愿回来，大抵也是喜欢那样的热闹场景吧。
　　不过，还没进京，阿玲就知道，那些热闹与京城都没法比。
　　阿玲一行人来到城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城门口的百姓都排成一排，挨个进城。季无双是侯府世子，他把随身令牌一亮，立马就被放行。京城权贵遍地，百姓们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哪怕百姓们一个权贵都不认识，说起来也自觉高人一等。
　　街道两旁是各色商铺，阿玲掀开帘子往外看，发现京城的姑娘喜欢穿漂亮的裙子，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随身戴花，有不少像她一般大的姑娘更是以卖花为生，只要最甜爱笑，总会有人来买她们的花儿。
　　京城里的宅子都很大，每个店铺都有许多人出入。偶尔从酒家门口路过，还能闻到浓烈的酒香。有时会有猫儿从街上路过，片刻之后又爬上墙头消失不见，人们对此都习以为常。还有好心的人还会把自己吃剩的食物留下来喂猫，可见猫儿是此处的人们最喜爱的小东西。

　　季府坐落在皇城东边的状元街上。状元街东边是季府，西边是当朝阁老赵远之的府邸。
　　承忠侯季铭带着老夫人在江南，季无双又时常不在府中，季府的下人再训练有素，也难免有些懈怠。不过管家季光是个能干的，他得知季无双要回府，早早地侯在门口等待。
　　等季无双下马，季光亲自去动手为他牵马。
　　“光叔，这些事让下人干就可以了。”季无双说着就把缰绳交给身边随侍的小厮。
　　光叔笑着说：“好。”
　　季无双祖上曾是山野牧民，以打猎为生。季无双的曾祖父季怀民天生神力，被当时驻守边关的将领看上，开始学习武艺，读兵法，练习排兵布阵。
　　季怀民天生擅长领兵打仗，很快成为军中的一员干将。可惜他三十出头就战死沙场，只留下家中的孤儿寡母。
　　季无双的祖父季荣才十岁出头就失去了父亲，不过他本人完美地继承了其父的优点——力大无穷，天生就是上战场的料。季荣为人粗中有细，比其父多出几分谨慎，打仗时更加惜命，从不冒进。他年纪轻轻就成为边关的一员大将，人送外号“常胜将军”，可谓是青出于蓝。
　　因为有了季荣，边关着实安稳了几十年。季家也因此手握重兵，成为先帝亲封的承忠侯。
　　先帝去后，今上继承帝位。今上是个气量狭小的，最喜猜忌。从前京中地位显赫的镇国公和显国公，都在今上的猜忌下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道理谁都懂，但到手的权利却不那么容易放开。好在季铭自小藏拙，今上对其猜忌不深。再加上他主动放弃了手里的兵权，带着年迈的母亲去南边颐养天年，季府才得以保留承忠侯的爵位。
　　即便如此，今上还是不放心。季无双是季铭唯一的爱子，季铭对他的疼爱满京城有目共睹。季铭把把季无双留在京城，也是为安今上的心。
　　季无双刚刚出生，季铭就上表，请封其独子季无双为世子。季无双出生后不久，承忠侯夫人卫氏去世。打那之后，季铭身边再没出现过其他女子。旁人问起时，季铭总是回答：“我不想让无双的世子之位受到一丁点的威胁。”
　　把季无双留在京城，今上才能稍稍安心。
　　季无双没有见过祖父季荣。季光是季荣身边服侍的人，季无双幼时，季铭时常不在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季光在陪着他。因此，在季无双心里，季光便是他的家人。
　　一个月没见，季无双又长大了，季光心中高兴，一边笑一边跟季无双说话。
　　“对了光叔，这次外出，我带了个小姑娘回家。他爹为了帮我被人打死了，她娘丢下她跟人私奔，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恰好她也姓卫，也算与我有缘，以后就当她是我表妹吧。
　　“公子和家主一样，最心善不过。”在光叔眼里，自己小公子那是神仙般的人物，外出一趟带个小姑娘回来，只能表明他心善，绝对不是哪里拐来的。
　　“我有了新的妹妹，需得好好庆祝一番。今晚给府上的小公子都加个菜，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季无双说道。
　　“好好好，老奴这就去办。”季光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往厨房走去。
　　季铭没有兄弟，其父季荣也是家中独子，因此季无双在京城里几户没有亲戚。今上气量狭小，大家都有目共睹，京中世家权贵最会看人眼色，一看今上不喜承忠侯，一个个都吩咐家中小辈，少与承忠侯一家来往。是以季无双在京中没什么要好的友人。
　　季无双是个高傲的性子，人家不愿与他来往，他也不委屈自己，时常跟着授业恩师往外跑，小小年纪就去过许多地方，这让他看起来比京中同龄的小公子要成熟许多。
　　倒是季铭担心自己儿子一个人会孤单，是以找来许多旁枝的孩子，把他们接到承忠侯府，请来夫子教导他们学业，好让他们将来走科举的道路。若是能成，将来承忠侯府也能多一份助力。
　　季府旁枝原本家都在边关，他们大多出生穷苦，如今能来到京城求学，一个个都是卯足劲地学。光叔负责打理这些学子的日常事务，每个季度给他们添置三套衣裳，每顿饭都有荤有素，保证营养。一群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待在一处，难免闹些矛盾，光叔还要负责调节，可谓劳心劳力。
　　季无双在家时，会去抽查他们的学业。若是被他发现有人不用功学习，他会派人将其送回老家。被人遣送回家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为此，学子们没有一个敢懈怠的。

　　晚上的菜前所未有地丰盛，山珍海味因有尽有。
　　阿玲不知道这些菜的金贵，反而觉得每道菜都有些怪怪的，与她平常吃的味道很是不同，让她难以接受。不过阿玲并不挑剔吃的，有什么吃什么一向是她的原则。
　　季无双见阿玲吃得香，他也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阿玲喜欢喝菌菇汤，足足喝了两大碗。季无双见状也不甘示弱，把剩下的全都喝完了。一旁得光叔见状，一直抿嘴偷笑——要知道，从前季无双最不喜欢吃菌菇。
　　这么一来，季光看阿玲的眼色变得柔和了。他真心觉得阿玲是个好姑娘，少爷喜欢她也是有道理的。

　　季府上下婢女很少。卫氏过世后放出去一批，老夫人南下又带走一批，剩下的少数婢女在厨房之类的地方打杂，府中能干的婢女，只留下青兰和青芷两个。
　　青兰和青芷是卫氏的贴身婢女。卫氏在世时，她们不过十来岁。她俩是亲姐妹，被好赌的父亲拉着去青楼卖身，是卫氏救了她们。
　　当然这些都是表象，青兰和青芷其实是今上派来监视承忠侯府的。她们到了卫氏身边，卫氏自己也是贫寒人家的姑娘，因此对她们极好，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外边的五品官员家的女儿也未必有她们过得精致。
　　青兰是姐姐，比较清楚上面的意思，于是她向卫氏坦白了一切。卫氏却告诉她们，侯爷早就知道这一切，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青兰和青芷的举动却都在侯爷的掌控之中。
　　当时卫氏对青兰说：“侯爷将你们留在府中，便是知道你们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说起来，你们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可是我知道，你们也是身不由己。这世间的女子，本就不能为自己做主。在家要听父母的，嫁人后要听夫君的。争权夺利本是他们男人的事，却要我们女子去抛头颅、洒热血，何其不公！你不用担心，好好地待着，我会竭力保证你们的的安全。”
　　这段话很长，青兰当时还小，很多她都没有听懂。不过，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还能好好地活着，都是卫氏的功劳。
　　她的父母为了地位和权势，不惜卖掉自己的女儿。卫氏这样一个原本与她毫不相干的人，却费尽心思保护她。青兰在心中暗暗发誓，从此效忠卫氏，再无二心。
　　卫氏不幸离世，青兰差点把眼睛哭瞎，青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姐妹俩是元气大伤，将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卫氏去后，季铭将服侍她的婢女都放出府去，给她们脱去贱籍，还赏了些银子，好让她们都风风光光地出嫁。只有青兰青芷姐妹俩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
　　当时青兰对季铭说：“奴婢姐妹俩的身世，主子是知道的。夫人于奴婢有恩，恩同再造，奴婢要留在府中报恩，此是其一。其二，奴婢姐妹俩若是回家，定然没有活路，恳请主子大发慈悲，让奴婢能在小主子身边伺候。奴婢一定竭力照顾好小主子，好让夫人安心。”
　　季铭见她们诚心，也就答应了。后来，姐妹俩就跟在季无双身边伺候。
　　季无双自小就极有主见，不喜欢人贴身伺候。等到他八岁之后就不让青兰和青芷跟着了。姐妹来无法，季无双不在的时候，就去小佛堂里念经祈福。大好年华青春貌美的两姑娘硬是过得跟个老太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