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契》彼岸牵手

12、异怪①

　　“甜心……”
　　“别碰我！你……”熙然后撤一步拉开与夜歌之间的距离，带刺儿的话语脱口而出，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果然，这般冷硬倔强的语气让夜歌不悦地蹙了蹙眉头。
　　“我……”熙然也惊讶于他对夜歌的无礼，他下意识地观察着夜歌难以琢磨的神情，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以至于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对不起……”他是害怕的，因为对夜歌、对父亲的敬畏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
　　熙然说不出话了，夺门而出，他一刻也不想在这个房间待下去了。这里有两个浑身血腥的魔鬼，噬魂饮血，可怕至极。其中一个还是他所敬爱的父亲，偏偏是他最爱的人，无论如何他都无法面对……
　　“砰！”面向猛然摔上的房门，夜歌无奈地轻叹一声。
　　闻声而来的阿诺立于门外，试探地问道：“老爷，少爷他……”
　　夜歌眉心紧锁，沉默一会儿，淡声应道：“随他去吧。”
　　“是，老爷。”
　　“啧……”夜歌一手按在额头上，似是烦躁得很。略做思忖，他还是改变了主意。趁着阿诺尚未走远，夜歌唤道：“阿诺，悄悄跟过去，遇事多护着他。”
　　“……是。”阿诺的声音十分平静，好像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待门外的脚步逐渐消失，偌大的房间便显得更加寂静了。夜歌的气息几不可闻，只听见威尔抑制不住的喘息，沉重而突兀，刻意隐忍着痛苦，却丝毫不收敛其中的怒气——他怎么能不气？他堂堂一个高贵的血族，活了多少个千年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是拜他一向景慕的王所赐。
　　夜歌迈着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踱到威尔身边。威尔颤抖不止，身上的疼痛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缓解的。方才夜歌启用“强制命令”的一瞬间，威尔真的以为自己要彻底消散了。那样的疼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生生地折断，再一齐扎进他的皮肉里。即使他逼不得已地依着夜歌的想法跪在他面前，身上的疼痛也依然不减分毫。威尔感觉得到，在痛苦而漫长的折磨中，有那么一刻，夜歌、他的王，是真正动了杀心的，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类。
　　难以承受的痛几乎抽干了威尔所有的力气，他只能看着默然停在他眼前的白色皮鞋，再没力气往上看了。
　　威尔伸出还能活动的手，堪堪抓住夜歌纤细的脚踝，沉声质问道：“夜歌，你……为了一个人类小孩，竟然这么对我……”威尔忽然噤声，只隐隐地觉得脊背发寒，夜歌身上的香气顿时变得凌冽起来。似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压下，直压得威尔动弹不得。
　　“曾经有人称呼我为‘暴君’——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开始我并不认同，但后来，我又觉得他说的不错……”夜歌缓缓地后撤一步，将自己的腿抽回。而后猛地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威尔的脸上，直接踢得他重重地撞在几米开外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威尔被撞得呛出一口血来，伏在地上吃力地擦拭着乌青的嘴角。这是贵族的修养，即使已经跌进尘土，也下意识地顾及着华丽的形象。
　　可夜歌却没给威尔半点喘息的机会，颀长的身形一闪，金发随风而起，倏地移至威尔近前，以肉眼完全跟不上的速度动作着，伸手掐住威尔还未愈合的脖颈，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虚弱不堪的威尔被抵在墙壁上，费尽全力也只能攀上夜歌的手腕，如何也推不开。血族的王，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强大得根本无法想象。
　　“敢动熙然，你活得太长了？”夜歌充满魅惑的声音瞬间冷到了极点，闻者不寒而栗。
　　“我……没有……”威尔这才明白，夜歌如此对他，根本不是因为他一时贪食杀错了人。折腾这么半天，只是为了他吓唬熙然的一句话。
　　夜歌指尖微动，骨头断裂的声音立马便响了起来。
　　“王……！我错了、王……”
　　夜歌凑近至威尔耳边，声音低沉，犹如凛冬霜雪，“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想，我可以听见任何我想听见的声音，包括你藏在心底的。”
　　“我……不会…再也不会了……王……”
　　听着威尔迫切的求饶，望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夜歌还是松开了手，“收起你那些心思，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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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然跑出压抑的头等舱，前往甲板的过道上去找本该在那儿等他的瑞莎。可他跑了一大圈，找遍了前后甲板的角落也没发现瑞莎的身影。
　　难道是等不及，先离开了吗？
　　正在熙然环顾四周，伫在原地迷茫时，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小少爷。”
　　熙然微微一惊，回头正对上布莱恩的一张笑脸。
　　熙然正在着急之时，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尽管父亲曾教导过，无论何时都要保持风度，注重礼仪，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问候。
　　布莱恩倒是没有介意，跟在甩他冷脸的熙然身后，微笑道：“小少爷，你这么着急是在找人吗？”
　　闻言，熙然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布莱恩。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人的笑容。不是喜悦，不是舒心，他的笑里藏着的尽是狡黠与虚伪。
　　直觉告诉熙然，这个讨厌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是的。”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衣衫褴褛？啊，没错，在他们这些高傲的贵族眼中，三等舱的人确实都是衣衫褴褛的。
　　“是。请问她在哪里？”
　　布莱恩十分和善地看着他，“好心”地为他提示道：“嗯……就在不久前，我看见她在这儿向周围人询问着什么。您也知道，那样的一个孩子在这里是非常显眼的……”
　　“是的、她在哪儿？”熙然不耐烦地打断他，追问道。
　　“哦，抱歉。”布莱恩丝毫没有显得尴尬，“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与她说了什么，只看见她朝着一号货舱的方向跑去了，或许你……”
　　“多谢！”没等布莱恩说完，熙然便匆匆道了谢，快步跑向最底层的一号货舱。
　　看着少年跑远了的身影，布莱恩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当然，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船长浩特不动声色地来到布莱恩身后，他刚才就在附近，这儿发生的一切他都完整地看在眼里。
　　“可他…是兰格迪亚的人，那位大人……”
　　“先生！请您别忘了，我们此刻的目标就是这孩子背后的人——那位公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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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你——”
　　正在研究怎么打开货舱大门的熙然猛地一惊，忙转头看向身后。原来是在货舱工作的工人。
　　“你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吗？这可不是小少爷该来的地方。”
　　确实不是他这样的人该来的地方。与游轮的展现的华丽外表不同，底层的货舱和锅炉房都是阴暗杂乱的。这些在底下工作的人们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甚至还不如上面三等舱的客人。也许是夜以继日地工作，连个好觉都睡不了，这个人的面色发青，显得格外憔悴，就这么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一副颓废之态。
　　熙然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呃……请问你看见一个女孩了吗？大概这么高，穿着……”
　　“哦…没有没有……”中年工人似有些紧张，也不等熙然给他描述完，便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他，“这里怎么会有什么小女孩呢？”话没说完，工人转身就要离开。
　　熙然忙出声制止，这个就在货舱门外工作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等等！请等等，她是我朋友，大概是迷路了……”
　　工人没有理他，继续向着角落里的铁门行进。
　　情急之下，熙然伸手去够他的一只手——熙然猛地踉跄了一下。他没有拽住这个中年男人的手，从他掌心划过的只是一截沾满了煤灰油污的、空荡荡的衣袖，没有手，甚至没有手以上的小臂。熙然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工人回过头，显然有些恼怒，“您这是在做什么？”
　　熙然尴尬地收回顿在空中的手，“请原谅……我知道我有些唐突，但是，如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会给你足够安度后半生的钱财。”
　　男人一愣，熙然清楚地从他如同死灰般的眼睛里看到了星点闪烁的光芒。那是对生活重新燃起的希望。一个活在底层的工人，他做梦都在想的一定是明天该怎样活下去，甚至还有家人的温饱。现在有人愿意帮他一次解决所有令他头疼的问题，他不可能不心动。
　　见他明显动摇，熙然随即解下自己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递给他。
　　工人看了他一眼，伸手快速地夺过手表，生怕他临时反悔似的。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工人轻叹一声，对这个执着的小少爷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里…不，那里——”他伸出另一只还健全的手，颤巍巍地指了指熙然身后紧闭的铁门，“那儿不是个好去处……我看见过许多被送进去的人，他们没一个能够走出来的……”
　　“……什么？”
　　“那里面、藏着怪物，一到晚上就会醒来的怪物。如果没有食物，它们便会跑出来……”
　　熙然惊恐地瞪大眼睛，转身看向那扇厚重的铁门。
　　“是有个女孩子。她跟别人不一样，她是自己进来的，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熙然惴惴不安地抬手，推开货舱门，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霉味顿时扑鼻而来。熙然蹙了蹙眉，壮着胆子便走了进去。
　　“唉，这是哪家小少爷啊，真是不听话……”工人攥着手表，又向后退了几步，那个黑黢黢的门洞仿佛一张能吞噬一切的巨口，实在令人不敢靠近半步。
　　这间足足占了半层的货舱一眼望不到边，各种货物排列整齐，瞧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深色地板上斑驳的、深浅不一的痕迹。借着仅有的几点灯光，熙然蹲下身看了看，这是血迹！上面的是新鲜的血迹！
　　“瑞莎——瑞莎——”
　　回应他的只有渐弱的回声，这里安静得诡异，尽管听不到别的声响，熙然也能感受到藏在暗处的声息。
　　熙然只能沿着模糊的血迹摸索着前行，一直走到最里面，终于在一个巨大的木盒子前发现了一小块碎布。
　　长方形的盒子竖在墙边，像棺材似的，足够一个成年人安躺其中。盒子的左上角刻着一枚徽印——独角人马，每根线条都雕刻得十分细致。
　　熙然发现这个盒子并没有上锁，甚至还露着一条缝隙，好像很容易就能打开。
　　熙然定了定心神，缓缓地伸出手——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