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契》彼岸牵手

13、异怪②

　　“阿诺……？”
　　阿诺一把将受到惊吓的小少爷拽到身后，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严实地护住，“退后，少爷。”
　　在如此令人神经紧绷的危险地方，阿诺喊的一声差点吓丢了熙然的半条小命。熙然任由阿诺拦着，没有再上前一步。他沉默地站在阿诺背后，顿了顿，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是…父亲让你来的？”
　　这是明知故问。除了唯一的主人，阿诺从不听命于任何人。
　　“是的，少爷。如果您不想惹老爷生气的话，请随我回去。”
　　父亲生气的话……熙然不禁回想起那个吸血鬼贵族倒在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场景，虽然温柔的父亲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但那副模样的夜歌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少爷？”久未得到回应的阿诺疑惑地开口问道。
　　“打开它。”
　　“……什么？”
　　“打开你面前的木盒，阿诺。”
　　阿诺震惊地瞪着眼睛，回头看了看异常坚定的小少爷，“少爷，我想我们还是……”
　　“如果你不打开，就让我自己来。”
　　熙然从阿诺的背后走出，直视着阿诺的眼睛，一分一毫也不容动摇。这回，他不想听父亲的话了。
　　熙然下定了决心，他要找到瑞莎，那个可怜的人类女孩——他总觉得，她所遭遇的这些，都是因为自己。如果……如果他那时没有理睬她，会不会就没有这么多糟糕的事了？他也想看看，父亲身边的那个恶魔，到底能作恶到什么程度。
　　阿诺自然不会由着少爷使性子，这个险还是该由他来冒。阿诺再次拦住想要上前的熙然，盯着他的眼睛，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少爷，您真的得受罚了。”
　　熙然垂下星目，没等他反应，阿诺已经一把拽开了木盒上的板。
　　不是瑞莎，还好……熙然忽地瞪大眼睛。
　　木盒里是一具干瘪恐怖的尸体——或许不算是尸体，因为清晰可见，那瘦骨嶙峋的胸膛正缓慢地、大幅度地起伏着。这是有气息的，活的。这怪物面目狰狞，似乎只剩一张皱巴巴的皮覆盖在骸骨上。它的嘴巴无法闭合，长而尖的獠牙就这么露在外面，十分骇人；更可怕的是，那獠牙上竟然还沾着血！
　　“我知道您会难过，但我还是要告诉您——”阿诺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怪物，“您的朋友大概已经成了它的腹中餐了。”
　　熙然倏地一怔，这是预料中的，也是显而易见的，但当阿诺直截了当地道破，熙然还是免不了一阵惊惧。
　　“怎么会……”熙然暗暗攥紧双拳，紧绷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这些怪物是不是父亲……”
　　“请别误会，少爷。”阿诺打断他，正色道，“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与老爷没有半点关系。”
　　熙然垂下脑袋，没有说话。
　　阿诺显然看穿了他的半信半疑，“您这样怀疑，他会伤心的。”
　　话音刚落，连让熙然内疚的机会都没有，一只干枯却力大无穷的手猛地伸了过来！
　　“阿诺！！！”
　　木盒里的干尸瞪着一双几欲掉出来的红眼珠，动作迅猛，一把掐住阿诺的脖子。怪物口吐寒气，嘶吼着，居然将巨人一般的阿诺缓缓地提了起来。很难想象，那双枯藤似的胳膊里竟隐藏着如此骇人的力量。
　　“快走……少爷！快走……！”阿诺几近窒息，他强撑着抬起手肘，一下一下重击着怪物那双只有骨头支撑的胳膊。
　　熙然一时有些无措，他踉跄着后退，可眼瞧着那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下一刻就要咬上阿诺的脖颈，熙然想也不想，身体提前行动，抬起一脚狠踹向怪物的腿。出乎意料，这怪物的腿竟比胳膊脆弱太多，熙然使出全力的一脚，直接将那藏在宽松裤管里、枝条似的腿踹得断折。
　　怪物顿时不稳，带着阿诺向前倒去。只听见怪物愤怒地嘶吼，它依旧没有松开阿诺，像是饿了几辈子的鬼，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到手的食物。
　　阿诺奋力推着咬向他的怪物，大声吼道：“少爷快走！去找老爷……快去！”
　　“不！”熙然打定了主意，决不留下阿诺一个人。
　　“少爷……！”
　　正在二人合力扯开凶猛的怪物时，怪物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吼叫。就是这一声，大概是召唤吧，“砰！”“砰！”“砰！”……不计其数的怪物从木盒中破出，个个怒瞪着赤红的眼睛，张牙舞爪地扑向熙然和阿诺这两个“异类”。
　　阿诺赶忙起身，连滚带爬地来到熙然身边，再次将他牢牢护住，“少爷，看准时机逃出去，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出事。”说完，阿诺抄起一旁搁置杂物的铁箱子便冲了上去。他固然勇猛，一人可挡一众怪物，但他毕竟只是个人类。
　　在阿诺全力抵挡面前的怪物时，身后又传来了木板破开的声音。
　　“少爷当心！！！”
　　不等熙然反应，一只矮小却格外迅猛的怪物倏地将他扑倒在地。只一刹那，熙然便感到胳膊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果然手肘上的皮肉已被怪物的利齿尖牙划开。
　　熙然大惊，抬脚狠狠地踹开正在贪婪舔食他血液的恶心怪物。
　　奇怪的是，被他踢开的怪物竟没有要再次扑过来的意思——瞧那怪物隐约可见的装扮，以及它还未完全脱落的长发，熙然觉得它生前该是一位高贵美丽的妇人。只可惜现在早已面目全非。
　　怪物迟钝地舔了舔嘴唇，缓缓伏地，模样扭曲而怪异。它将脸贴地，意犹未尽地舔起了熙然滴在地上的血，那神态，竟是异常的痴迷，好像一滴都舍不得浪费。
　　逐渐靠近过来的怪物见状，纷纷将贪婪的目光投向熙然这个似乎无比美味的食物……
　　熙然被吓得连连后退。与此同时，阿诺已被数量众多的怪物牢牢钳制住了。
　　围向熙然的这些怪物已经按捺不住了，越是接近熙然，它们喉中发出的低吼便越是骇人。
　　忽然，一只怪物腾空跃起，率先扑向闪躲不及的猎物——
　　“父亲——！！”
　　“砰！”一阵香气扑鼻的劲风掠过，无形中，好像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直接弹开了包围熙然的怪物。
　　闻到熟悉的气息，熙然睁开因为害怕而闭上的眼睛，放下挡在脸前的手——黑暗中，那金色的长发无比耀眼。
　　那脱口而出的一声“父亲”，像儿时害怕了一样，只是在危机关头来不及思考的反应，熙然期盼着、却根本没想过他时刻依赖的父亲会这样及时地出现在他身边。
　　“啊……”夜歌蹙起俊眉，似有些头疼道，“甜心，瞧瞧你招惹了什么东西。”
　　在这满是灰尘、腐坏气息的船仓里，高贵美丽、宛如天神一般的夜歌是那么得格格不入。他踩着纤尘不染的皮鞋，一如在玫瑰庭院里漫步时的优雅。面对数不胜数的食人怪物，尽管眼睛上还缠着丝带，夜歌也依旧不见一丝慌乱。
　　“老爷……”阿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夜歌的结界自然也将他护了起来。
　　“伤了？”
　　阿诺下意识地捂住伤口、整理仪容，而后缓缓地直起腰身，使自己尽量看上去还算得体，“让您担心了，只是几处皮外伤。”
　　夜歌一把拽过沉默不语的熙然，“皮外伤也要好好处理。你的血会让人疯狂——”夜歌的声音越发低沉，像是带着一种蛊惑的魔力，字字句句敲在心上，轻而易举地就拨乱了熙然的心弦。
　　“父亲……！”
　　熙然错愕地看着夜歌抬起他的手臂，低头凑近，伸出猩红的舌头，轻而缓地舔舐着那里的伤口。与人类不同，夜歌的舌头并不温热，丝丝缕缕的凉意就这样钻进皮肤里，痒痒的，很舒服，顷刻便消除了疼痛。
　　熙然一直都知道，他这位父亲拥有许多不可思议的魔力，但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胳膊上的伤口迅速愈合、恢复得完好如初时，还是不由地愣住了。
　　被挡在结界外的怪物们发出阵阵嘶吼，不少已经开始疯狂地撞击结界了，它们急不可耐地想要撕碎结界里的活物了。
　　夜歌缓慢地抬起头，舌尖探出，一滴不落地将唇边残留的血渍卷入口中。他一言不发，似是在细细品味，少顷才轻舒一口气，像是尝到了什么美味奇珍时的满足，却又不仅仅是满足……待甘甜的血气在口中散尽，夜歌随即又显出了贪得无厌的模样……
　　忽然，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熙然抬眼一看，发现夜歌随手设下的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痕！
　　夜歌头也不回，只淡声说了一句：“别怕。”
　　熙然方才一直悬着的心其实早已平稳地落了下来，他不怕，当然不怕，有父亲在，他什么都不用怕。
　　“这些都是什么？”夜歌掌心燃起一团幽蓝色的光，修长的手指抚过阿诺伤痕累累的手臂，特地给他进行了治疗，“我从未见过敢对我露出獠牙的生物。”
　　阿诺颔首应道：“它们没有理智，也不会听从您的指令。”
　　“呵。”夜歌冷笑一声，随手撤了保护他们的结界，“那是该灭绝了。”
　　背对着迅速逼近的怪物，阿诺格外淡然，“是的，老爷。”
　　情况危急，熙然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在刚有动作时，一把被夜歌拽入怀中——熙然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幽灵自夜歌背后升起，面容模糊却难掩狠戾，越来越强烈的蓝色光芒顿时照亮了整个船仓……
　　“别看。”夜歌抬手捂住熙然的眼睛，贴在他耳边柔声说道。
　　只听惨叫声四起，熙然忽然感到一股浓稠的暖流浸湿了他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