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牙》浣北

2、第二章 初遇与逃离

　　冰冷、潮湿，还有口腔中弥漫的铁锈的味道，黑暗的环境让苏埝涵的听觉更加灵敏，他小心翼翼地捕捉着空气中的信息，猜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咣当”像是有东西在撞击金属似的声音响起，一次两声，很有节奏。
　　苏埝涵终于是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声音，忍不住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片暗灰色的水泥地，再往前是几根金属栏杆，看样子这里是监狱。
　　“唔……”苏埝涵艰难地用手臂把自己撑起来，腰背一阵酸痛，后脑勺上的闷痛还没消散，他的眼睛花了一段时间才完全适应这里的昏暗，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把这里看了个大概。
　　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个长约三米高约三米的正方形牢房，干净的很，甚至没有稻草这类的杂物，透过粗壮的铁栏杆可以看到对面的牢房，里面也是空荡荡的，而且并没有关着其他人。牢房的走廊似乎没有电灯，只有两侧墙壁上镶着的金属管冒着悠悠蓝光。
　　空气中的灰尘让苏埝涵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牵动着后脑隐隐发疼，他忍不住摸摸了后脑的位置，却摸到了一块硬硬的纱布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把自己抓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不会是要拿自己做人体实验吧？！
　　苏埝涵想到这里，感觉一阵恶寒
　　那“咣当”的声音一瞬间又响起，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听得苏埝涵头皮发麻。
　　他忍不住四下寻找，发现自己的牢房外面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靠着栏杆的边缘坐着，身上黑色的衣服和黑暗几乎融为一体，怪不得没发现。
　　那人歪着头，看不清表情。
　　“喂，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苏埝涵小心翼翼地问着。
　　“你好？你能放我出去吗？”
　　……
　　没反应……
　　睡着了吗？
　　苏埝涵把身子向前挪了挪，尝试着去拨动那个人
　　那人的头像缝上去的一样，在轻轻地晃动下，歪了过来。
　　苏埝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到的，是一张毫无生气的死人脸。
　　那人眼窝深深凹陷，眼睛瞪得很圆，眼角布满血丝，空洞无神地望向天空，只有嘴巴死死地叼住一条项链，项链的尽头是一块老式怀表，纹着细密的花纹，这怀表像是有生命似的，一下一下地撞着铁栏杆。苏埝涵刚刚听到的响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苏埝涵伸出颤抖的手，学着电视剧中人们的样子，把一根手指放在那人的人中上，感受了一会，几乎要惊叫着跳起来，他小声地念叨着：“死人了……死人了……”
　　他想要呼喊，却听见脚步声传来，由远到近。他刚要喊人，却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和现在的处境，为了避免成为下一具尸体，他决定先观察观察。于是他屏住呼吸，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这个人怎么这么惨”
　　“不惨才怪呢，连秦泽的东西都敢偷，还偷了他最珍贵的怀表，一次踩到两个雷点，这人插翅难逃了。”
　　“是啊，不过秦泽的手段也太狠了点，把这人脑子活活开了个洞……算了算了不说了，中午还要吃饭呢”
　　“听说组织上很多人对他都不满，之前貌似一个小服务员只不过撒了一杯饮料在他身上，就被拧断了脖子。”
　　“别议论了，小心隔墙有耳，咱俩谁都逃不掉”
　　两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人走到牢房前，小声嘀咕了一会。苏埝涵支棱着耳朵听着。他们其中一个脑袋乱的和鸡窝一样，苏埝涵决定亲切地称他为鸡窝头。另一个皮肤黝黑，嗯……就叫煤炭好了。
　　秦泽……苏埝涵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这个在他昏迷时听到的名字。
　　那个追杀他的人？
　　从他们的话来听，这人凶残至极。不过自己竟然能在他手下活下来，是不幸还是万幸。
　　苏埝涵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你都成这样了，就别坚持了。”“鸡窝头”弯下腰，对着那具尸体假惺惺地说道，他边说边用手去拽那人嘴里的项链结果没有拽动。
　　“卧槽？”那人爆了一句粗话，用力去拽了拽，结果还是拽不下来。
　　“我还真不信邪了”鸡窝头把袖子撸上去，把手往身上抹了抹，一只脚踹在死尸身上，另外两只手抓住项链开始拔。
　　“别弄断了，秦泽会不高兴的”煤炭在旁边好心提醒。
　　“知道了”鸡窝头没好气地答应着，强大的求生欲却让他手上的劲却松了几分。
　　“嘣”一声脆响，项链连同尸体的牙齿一起脱落，鸡窝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本来就乱的头发这下更凌乱了，像是炸开的向日葵。
　　“噗嗤”苏埝涵忍不住乐了。
　　“你别笑我”
　　鸡窝头回头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我”煤炭无辜地摊手。
　　苏埝涵捂住了嘴巴，知道自己酿成了大错。
　　但已经来不及了，两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他妈的”鸡窝头骂了一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骂道：“把他拉出来给我阉了！”
　　“据我所知那是秦泽抓住的人”煤炭在旁边好心提醒。
　　“管他呢，秦泽说了，这人就是怕外面的人看了生疑才带回来的，至于烂死在这还是饿死在这都没关系，今天他惹了老子，我今天就给他的痛快！”
　　鸡窝头说着就拿出兜里揣的一张薄薄的卡片，对着墙壁一刷，随着“叮”的一声，牢房的门缓缓上升。
　　苏埝涵的心沉了一沉。
　　本来以为秦泽大发善心留了他一条活路，原来还是没打算让他活下去。
　　坐以待毙没有用，他必须要靠自己。
　　问一个人的脑子在危机时刻能想多少？
　　答案是:在有限的时间内想出生还几率最大的答案。
　　鸡窝头正弯腰从铁栅栏门钻进来，不管是现在跑出去还是等他进来再出去，都会被守在门外的煤炭像捉小鸡一样捉住。
　　机会只有一次，苏埝涵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他把身子往左侧挪了挪，鸡窝头已经钻进来了，而此时栅栏门已经打开了一半。就是现在！
　　苏埝涵猛地站起来，眼前瞬间一黑，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算好路线，刚才的向左挪动为他准备了较为充足的冲刺空间，他向煤炭冲了过去，鸡窝头也转过身想要抓他，他扬手一挥，鸡窝头下意识一躲。
　　假动作！
　　苏埝涵暗笑，趁他们发愣的缝隙，向前跑去。
　　这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被扔到自己身上，紧接着他感到身上一阵酥麻，腿瞬间一软。
　　该死！
　　正在他以为自己就要玩完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是那具尸体，此时正倒在地上，弯曲的干枯手指勾住了鸡窝头的裤脚。
　　谢谢这位老兄！苏埝涵在心理默念。
　　他拖着腿，只知道向前拼命地跑。他听见鸡窝头愤怒的叫骂声：“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出不去的！！！”
　　出不去吗？
　　苏埝涵想不了那么多了，他此时想的，只有跑，再跑远一些。
　　他推开一道门，白色的光线刺得苏埝涵眼睛生疼，但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一种快乐。
　　但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多久。
　　他看到了一群在穿白色大褂走来走去的科研人员，而他穿着那件已经沾满污渍的校服，唐突地闯入他们的视线。
　　他看见一排排的控制台，还有空中漂浮的蓝色荧幕。一段段眼花缭乱的数据滑过。
　　但苏埝涵来不及感叹那些高科技，他尴尬地举起了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说道：“嗨，好巧啊……”接着他看到了一张化成灰他都认识的脸——秦泽。
　　秦泽此时正用一种难以言喻地眼神看着他，要是目光能杀人的话，苏埝涵感觉自己已经被大切八块了。
　　他看到秦泽旁边站着一个青年，大概也就比自己大两岁的样子，他没有穿白大褂，而是普通的白衬衫，前两个扣子敞开，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的脸部线条轮廓分明，嘴角微微上翘，但目光中没有戏谑，只是有种痞帅的感觉，让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时鸡窝头拉着煤炭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脸都气得发绿，他指着苏埝涵说：“就是他，越狱还打算袭击我！”
　　刚才尴尬地有些微妙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了，大厅炸开了锅，大家指着他纷纷议论起来。
　　苏埝涵几乎想都没想，就跑到那个青年身后躲了起来，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哥，救命啊”
　　这时，他也看清那青年身上的吊牌——萧宸浩，男，十九岁，科研部。
　　看到他这样子，秦泽忍不住眼角一抽，他示意大家安静，又问道：“浩哥，那人你认识？”
　　萧宸浩笑了笑，声音温和：“不认识。”
　　“那就行。”秦泽冷声说道：“来人，把他带……”
　　“但是吧，我觉得他和我特别有缘，不知道秦弟能否卖个面子，放他一马？”
　　秦泽：“……”
　　四处传来窃笑声，他们早听说萧宸浩说话做事跟抽筋一样不讲道理，今天也总算是见识到了。当然，全组织也只有萧宸浩敢和秦泽这么说话了，要是换成别人，恐怕……
　　秦泽揉了揉眉心，似乎是不像被扰了心情和任务进度，就对萧辰浩说：“行，你喜欢就带走，随便你怎么养着，一会带他去审问室做个调查就行。但是记住，什么都别让他知道，也别放他回原来的地方。他要是打扰了我们的计划，我就随时可以处理掉他，懂了吗？”
　　秦泽说处理掉几个字的时候，比说杀只鸡还轻松，苏埝涵缩了缩脖子，又看向萧宸浩，唯恐他不答应。
　　萧辰浩却爽快地笑了几声，说道:“秦弟放话，我肯定照做。”
　　说完他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苏埝涵，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还真有点像他啊
　　不过也没这么巧的吧。
　　他拎着苏埝涵，向拎小鸡一样拎出了大厅。
　　一逃离众人的视线，苏埝涵立刻像珠连炮一样发问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他们打算干什么？”
　　萧宸浩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目光扫视了一圈，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小点声，我是间谍。”
　　苏埝涵：“？？？”
　　萧宸浩却一把拉住苏埝涵，把他往旁边拖。
　　苏埝涵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挣开他，作势要跑。
　　“怕我干什么？”萧宸浩有点哭笑不得：“我要是不想帮你，现在你可能已经是骨灰了。”
　　苏埝涵有些尴尬地戳在原地，他说的是没错，对救命恩人这样也太没礼貌了。于是他面对着萧辰浩鞠了一躬，认真地说：“谢谢你！”
　　……
　　萧宸浩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对他说：“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些事。”
　　说着他推开旁边的一道门，苏埝涵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这里的一切是不是都不太正常？”
　　萧宸浩开门见山。
　　“唔，是的，比如那个秦泽，他怎么移动的那么快。”苏埝涵说道秦泽的时候，尽量调小了音量。
　　“是这样的，”萧宸浩组织着语言，想着怎么用最短的时间说明事情的经过：“你所看到的秦泽，他不是人。”
　　萧宸浩感到这样说话不太对，于是改了口：“他按你们的话来说，算是外星人。”
　　苏埝涵更蒙了，一头雾水地看着萧辰浩。
　　萧宸浩看了看表，眸子闪动着某种情绪，像是在透过着块表看向尘封的过去。
　　他选择了一种娓娓道来的方式，像苏埝涵解释这一切，那是来自很久以前的历史：“人类在进化过程中，染色体发生了变异，结合出了一种新型的生命体，他们和人类在相貌上并无怪异之处，只是他们生来就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让他们能够灵活地操纵自然甚至更加奇妙的力量。
　　这种人被称之为‘萨尔塔’——在一种远古语言中大概是怪异的意思。萨尔塔出生的几率不到万分之一，但是人类自还是对这种新生的物种感到惧怕，人类害怕一切威胁他们食物链顶端位置的东西。
　　于是他们假意与萨尔塔人签订和平条约，暗地里却想方设法控制萨尔塔人，直到第二次世界爆发，萨尔塔人参战，人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可怕，于是他们以萨尔塔人破坏世界国际竞争秩序为由，将他们驱逐出到离x星球。
　　这引起一些萨尔塔人的强烈不满，于是他们经过数年的发展，在x星球上发展更高的科技，与地球上当时逃过追捕的萨尔塔人一起，计划反抗人类的压迫。”
　　苏埝涵理着思绪，总算明白了一点点，但这些显然对他来说不那么真实，于是他继续问道：“你说你是间谍？”
　　“嗯”萧宸浩苦笑了一下：“当然大多数比较善良正义的萨尔塔人，即使x星资源比较匮乏，但他们觉得自己在x星球上已经重新获得安稳的生活，没必要再参战。所以打算阻止这一批反动分子，在人类发现他们之前，为了避免新的战争。所以首领就派我做间谍，打入他们组织内部，阻止他们计划。”
　　“唔……”苏埝涵想了想：“这和科幻电影的情节还真像。”
　　“我没有骗你。”
　　“我知道，但我得花时间消化一下。”毕竟是青春的中二少年，苏埝涵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又对未知充满了期待，他迫不及待又问道：“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走吧，我们先去审问室”
　　“那是什么地方？”苏埝涵想到了那种皮鞭沾盐水审问犯人的情景，连忙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宸浩笑了，说：“你不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吗？和我一样，他们也认为入侵人类要从内部入手，他们组织有一个萨尔塔人，能力是能够复制一个接触超过一分钟的人的外貌，他现在伪装成你的样子，进了你的学校。但是一个人的记忆是不会被复制的，为了不被看出端详，得需要调查你的各种爱好习惯然后交给他。”萧宸浩还是撒了些慌，毕竟对苏埝涵一个人类，说太多没有益处。
　　“你们都不提前做调查的吗？”
　　“调查也只是表面，我们只知道你平时没什么人缘，也没有父母，边上也就赵洋一个朋友，比较好下手。”
　　……
　　苏埝涵听他这么说，心理很不爽，不过很快又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了。他盯着萧辰浩的脸问：“你呢，你也是那个什么萨人吧，你的能力又是什么？还有秦泽呢？他不会会什么瞬移的吧？”
　　萧宸浩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我的能力还不能告诉你，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但秦泽的……其实我们也不清楚，但从迹象看，他应该不仅仅是瞬移那么简单。”
　　“那个怀表是什么？”
　　“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他的。”
　　“哦”
　　定情信物吗？苏埝涵想，没想到秦泽这么冷酷的人，也会有牵挂的人啊。
　　萧宸浩推开审问室的门，对苏埝涵叮嘱道：“一会进去别乱说话，这里是有监控的”
　　“知道了”苏埝涵答应着，他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在阴影的遮盖下显得有些落寞。
　　“你没事吧？”萧宸浩看着他，觉得苏埝涵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安静下来，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疏离感，也许这就是他在班上没有多少朋友的原因吗？萧宸浩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明明是刚认识不久的人类啊。
　　“没……”就是脑子有点乱，毕竟这种事说是接受了，还是会觉得震惊啊。
　　萧宸浩表示理解。揉了揉他的头，让他放松些，却没看见苏埝涵眼中掠过的怪异的神色。
　　审问室就是一间亮堂堂的房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乱七八糟的文案。只不过四角上的摄像头让人看着不舒服。
　　“好了，第一个问题。”萧辰浩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文案，苏埝涵暗暗发笑
　　“你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
　　“平时有什么爱好？”
　　“打打篮球、羽毛球……发呆算不算爱好？”
　　……
　　在经过几十个沙雕问题后，苏埝涵感觉自己的隐私彻底暴露无遗了，还有许多他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只能略过。苏埝涵是个在班级存在感超级低的一个人，低到有时候自己都能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最后一个问题……”萧宸浩看了一眼文案，问道:“偏隐私的”
　　苏埝涵：“……”你们刚刚哪个问题不偏隐私了？”
　　“就是……”萧宸浩故意卖了下关子：“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苏埝涵回答的干脆利落。自己有时候都照顾不上自己，哪有心情谈什么女朋友？
　　“哦，那男朋友呢？”
　　“什么？”苏埝涵吃了一惊，他好像看到了萧辰浩眼底促狭的笑意：“你故意的吧？”
　　“这是必要的问题，请认真回答。”萧辰浩正色道。
　　苏埝涵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
　　“好”萧辰浩站起来，想去拉苏埝涵，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萧宸浩也不尴尬，顺势把手插进兜里，瞟了一眼他说：“去换件衣服,你这样在大街上会被误认为是杀人犯”
　　“哦”
　　“诺，我有外套，给你穿。”萧宸浩扔过来一件浅灰色的风衣。
　　萧宸浩一米八/九左右的个子，比苏埝涵高了一个头，苏埝涵穿上他的外套，不免有些松垮，袖子贴在胳膊上，有些发凉。
　　“走吧”
　　苏埝涵说。
　　悬浮的蓝色巨幕、来来往往穿白大褂的人，复杂的机器在嗡嗡运作着，吵的苏埝涵有些头疼，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眼前的场景渐渐有些模糊了，仿佛他的每一脚都踩在棉花上，虚虚浮浮，不真不实。
　　直到乳白色的柔和阳光点在他身上，清新的空气重新涌进肺腑，他才安下心来。
　　已经出来了啊。
　　他回头看，入眼的是一栋掉了漆的茶色大楼，藤蔓懒洋洋地攀着墙壁，四周杂草丛生，再往远看可以看到斑驳的围墙，一块牌匾斜挂在正前方的拱门上，上边用红色的油漆涂了几个字，虽然已经脱落的不成样子，但从剩下的痕迹还能一一辨出来
　　苏埝涵眯起了眼睛，轻轻念到：“江州医院。”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瞬间炸响。
　　这所医院建在1914年，算来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可以算一个老字号。当时也在江城甚至全国出过名。
　　说来也许不信，这家医院原来只是个小诊所，名为江州诊所，据说老院长有一些偏方，来的人都说他们多年的顽疾都被治愈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于是诊所红火起来，老院长的儿子不顾老院长反对，在这医院的基础上建立了一所民营医院，命名为江州医院。开始时候，这家医院只分了几个科室，以骨科为主，后来随着医院越扩越大，设备也越来越齐全，医院也越来越出名。
　　但是没过多久，医院出事了。
　　据说是有医生发了疯，杀了不少人，这件事为江州医院抹上了一层阴影，虽然后来事情被强制压下风声，但江州医院也从最开始的德高望重变成恶名远扬。
　　医生纷纷辞职，患者也要求转院，老院长的儿子也选择了自杀。谁会愿意在一个有疯子杀人狂的医院里呆着呢？
　　随着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建立，江州医院倒闭，但因为位置偏远，也始终没有拆，而是随着岁月慢慢荒废。
　　曾经拯救过无数生命的医院如今变成侵略者的基地，想来也是好笑。
　　对于这所医院，苏埝涵的印象不怎么好。
　　不仅仅是传言的原因。
　　他小时候曾来这里打过针，他对那种尖尖的金属物体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他记得当初自己吓的哭了出来，护士大概是听小孩子的哭声厌烦了，也没有安慰，而是粗暴地抓起他的手，把针扎入他纤细的血管。
　　苏埝涵可以听见自己的尖叫，甚至他还能记得清护士脸上的痘痘和黑头，哪个画面在他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也算是啼笑皆非的童年阴影。
　　打完针的最后一天，他拉着妈妈的手，脸上的泪花还没擦干，妈妈为了安慰她，让他在原地等，自己去街对面买他最爱吃的水果。
　　结果她过了这条街，就再也没回来。
　　车祸，夺取了苏埝涵最后的寄托。
　　那年苏埝涵五岁。
　　很快医院就传来了倒闭的消息，苏埝涵经常去那条街，买来对面的水果，自己吃一半，另一半不知道留给谁。很多时候，他自己抱着开始腐烂的水果，在昏暗的房间以泪洗面。
　　再后来他学会了伪装，假装自己很开心，学会强迫自己忘掉母亲和在外挥金寻欢的父亲，直到遇到赵洋，他郁闷的心情才得以恢复，也只有他能不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当然知道那些同学背后说他什么。
　　有娘生没娘教育的野孩子。
　　有时候苏埝涵趴一会桌子，都能听到旁边的议论声。一开始确实接受不了，但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可以说，赵洋是一道光，一道让他在黑色的世界里能够继续苟延残喘的光。
　　但是现在，那道光也被带走了。
　　赵洋，我想你了。
　　“苏埝涵？”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苏埝涵从残酷的回忆中拉扯回来。
　　“啊？”苏埝涵一愣：“抱歉……”
　　走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那所医院。
　　真令人怀念呵。
　　路边停着一辆跑车。
　　似乎经过了些改装，汽车周围有一圈蓝色的管子，和在监狱里看到的一样，散发着淡蓝的荧光。
　　“那个，我能到前面路口等你吗？”
　　苏埝涵再也不想在这条道上坐车走，即使是打车路过，也会让司机师傅绕开这条道。
　　“好”萧辰浩也没多问，答应下来。
　　苏埝涵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单薄的衣服勾勒出少年特有的身线，纤细又不显干瘦。
　　萧宸浩忍不住放慢了车速。
　　苏埝涵坐上了跑车，心理有些感慨。
　　他们家没有车，去较远的地方才会打一次车，像这样坐私家车——还是这么拉风的跑车，还是第一次。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风挂过皮肤的爽，内心有种奔腾的快感。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开口问道：“我能做什么？”
　　萧宸浩被问地一愣，很快他反应过来，说道：“你什么都做不到了。”
　　猜到了
　　毕竟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啊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么多？”
　　“怕你接受不了而已。”萧宸浩苦笑:“你去我们那里呆上一段时间，等任务完成了，我们就送你回正常的生活。”
　　……
　　没有回答。
　　睡着了吧。萧宸浩没有想太多。
　　到了一处加油站，萧辰浩停下了车。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少年歪着头，靠在座位上，呼吸均匀。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得清他锁骨处的阴影，下垂的睫毛像耷拉翅膀的蝴蝶，轻飘飘地盖在眼睑上，薄唇轻抿着，透出樱花般粉色，有种淡淡的倔强感。
　　萧宸浩去买了两瓶饮料回来，看到空空的后座，太阳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再一抬眼，和了正在往出租车钻的苏埝涵对了个正着。少年也注意到了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咧嘴笑了一下，萧辰浩能听见他的声音随风飘过来：“谢谢你，但是我得走了……我不能白白接受你们的好意。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计划的，后会有期!”
　　萧宸浩叹了口气，朝他挥了挥手，又回了一个微笑。然后看着苏埝涵钻入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
　　远处的工作人员示意他油加好了，他收回视线，眼底略过不明的情绪。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天色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