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剪毛的第二十五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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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方浚池的表演太自然了，有时候沈维青会觉得他并不是在扮演春深，而是春深本就是他的一面。所以当被方浚池问起心情如何，即便不是在戏内，沈维青也忽然产生了一种心虚感，原因是项东河从没有正面回答过春深这个问题。
当然，沈维青知道这应该只是自己的一种想象，毕竟现实中的方浚池完全不像春深那样青涩稚拙，甚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成熟稳重。
比如此刻，两人正坐在一家西餐厅的包厢里。这家餐厅剧组里很多人推荐，说是环境舒适隐秘，轻易不会被打扰。沈维青事先订好座，也做功课了解过一些特色菜，但他没想到的是菜单每天都会变动，临场一阵手忙脚乱，最终还是由方浚池来主导。
“浚池，麻烦你了。”服务生走开后沈维青说道，语气抱歉。
方浚池在他对面笑了笑：“随便点的，还不知道沈老师你爱不爱吃。”
“我不挑的，”沈维青感到不好意思，“而且这顿饭主要是为了谢你。”
“谢我？”方浚池听了却一脸疑惑，“为什么。”
沈维青有点意外他会反应不过来：“就是你专门去找倪黎的事。”
方浚池“噢”了一声。
之后他说：“但这件事我其实没有做好，倪黎最后也没有好好向你道歉。”说完皱了皱眉。
“——已经可以了，”沈维青忙道，“你冒那么大的风险，事情也有了结果。”
方浚池沉吟不语。
沈维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话说得欠妥。
“……方导批评得没错，我太冲动了，”过了片刻方浚池开口道，“本来这件事可以处理得更好。”
沈维青愣了愣，心想：倪黎已经被剧组除名了，还要怎样处理才算好？
而方浚池说着说着，突然一只手扶额，貌似难为情地低下头叹了口气：“主要还是一想到当时沈老师摔下去的画面，我就没办法冷静下来。”
他一边说，脸上一边隐约显现出懊恼的薄红。
这副姿态竟莫名有几分像春深。
沈维青下意识地就回道：“没这么严重吧。”这是项东河的语气。话音未落，两人都是一怔。
“我的意思是，”沈维青马上回神改口，“对不起浚池，让你担心了。”
方浚池依旧神情异样地看着他。
沈维青尴尬地试图说明情况：“我刚才……”
“只是我吗？你自己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方浚池蓦地问。
沈维青不确定他说的“觉得”是针对什么。
恰好在这时服务生敲门，送来了前菜，精致的瓷碟里盛着奶油烤虾仁派，还有一道色泽亮丽的沙拉，香气诱/人。
方浚池低声说：“我不喜欢这样。”
服务生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默不作声地放下碗碟。
沈维青不安地问：“是要换菜吗？”
“我不是说餐点。”方浚池摇了摇头。
服务生维持着微笑小心翼翼地退下，包厢的门重新合拢。沈维青局促地没伸手去拿餐具。
室内一片安静，方浚池也没有开始用餐，只是单手托起一边面颊，歪头注视着沈维青。他们头顶灯盏的光线倾泻下来，把方浚池的眼珠映得浅而剔透，不是灯光投射在他脸上，而是他的面容在雕刻着光与影。
“我……”沈维青看了一眼，莫名地失语。
“好了沈老师，我和你开玩笑的。”方浚池忽然笑起来，和往常一样明朗耀眼，没有一丝阴霾。
但沈维青仍确信，有一瞬间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问题应该就出在那句项东河口吻的话上。那句话很不妥当，像是敷衍小孩子一样，放在戏里可能没问题，但现实中肯定会让方浚池觉得冒犯。
“……我刚刚有点走神。”沈维青说道。
他还在想怎么措辞继续解释，方浚池就笑着回了一句：“我知道，你是不是说了一句项东河的台词？”
沈维青顿时一脸惊讶。
“这样很好啊，”方浚池语气感慨地说，“我也希望我能这么入戏。但沈老师你看，我回了你两句，你一下子就感觉出我不对了，说明我演技还是不过关。”
他这么说，等于是在向沈维青表明他接的两句话也是春深的词，不是他本人的什么意愿。
沈维青松了口气：“不会，浚池你一直演得很好。”
方浚池笑了笑。
“所以我和春深像吗？”他问。
沈维青听了稍感到犹豫，觉得自己应该实事求是地回答“不像”，可若真如此，又如何去解释他为什么会在某个瞬间混淆了两人。
“其实我也觉得沈老师你和项东河有点像。”方浚池继续道。
沈维青忍不住问：“哪一点？”他确实有些好奇，因为想起来方其也有过类似的话，说他和项东河存在许多共同之处。
方浚池仿佛认真思考了一阵。
他的神情让沈维青觉得，他原本是想说出一个具体答案的，但不知为何最终又改口含糊道：“很难说。”
沈维青虽然心存疑惑，但本身不是一个会刨根问底的人，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们之间的这餐饭是在剧组搬离黄山的第二天，那之后又过去一日，方其把所有人召集起来，一同入驻新搭建的摄影棚。
棚内的几处实景已经全部完工了，分别是一间画室、一间学生宿舍、数间装修风格不同的住房，以及一些外景。
过去的两个多月，看似是方其在依靠演员自行发挥创造力，其实她始终掌控着全局，否则很难做出这么明确的阶段场景规划。沈维青看到这些布景，觉得她心里一定有一部已经成形的完整剧本，只是由于一些不明原因，不太愿意直接把故事说出来。
至于其他人，原本都担心一旦山中的拍摄结束，自己就面临命运般的裁决。结果除了倪黎，方其并没有让任何人离开，哪怕像沈维青和萧天桦两名旅人暂时没有戏份，也要接着在片场旁观学生的戏。
方其确实是把每名演员都视作共同创作者，所以每人都要全程为电影负责。
“午后”的画室。摄影棚模拟出昏黄的阳光，明晃晃地从玻璃窗外照射入室内。
房间里的“学生”们微微眯起眼睛。
“太亮了。”方其皱眉让灯光组把光线减弱一些。
“阳光”淡了下去，更贴近真实的早春季节。
没有强烈的反光，众人的神情看上去清晰多了，也更自然了。沈维青和萧天桦坐在方其身边一左一右，面前是几块监视屏。方其喊“开始”后，画面中饰演学生的演员们开始了动作。
男生们凑在一起翻一本体育类杂志，热烈讨论最新赛事。女生看似认真对着画板，其实心不在焉，每画几笔就要互相聊几句天。
他们就是一群普通的高中美术生，在老师没来监督的情况下忙里偷闲。
春深也凑在男生堆里，只是不怎么兴奋也不怎么说话。
旁边的人问了他一个问题。
春深一副神游九天之外、反应不及的样子。他长久回不出话，问他问题的人没忍住看了一眼场外。
沈维青略微感到紧张，但方其没喊停。
那人于是说道：“老师没来啊，春深你怎么回事？”
春深这才回神道：“……没什么。”
“这不是你最关注的？”那人指着杂志上的某个球星又问。
春深点点头，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和他们闲谈。
与此同时女生那边爆发了一场小矛盾，戏里的张涵蓉和汪雪桃产生了一出冲突。
起因是汪雪桃觉得张涵蓉看自己的眼神很怪，感到莫名其妙，主动询问了张涵蓉。张涵蓉的反应异常剧烈，惊慌失措，导致汪雪桃认为张涵蓉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不利于她的小动作。
在之前的拍摄中，张涵蓉的角色一直不出挑，中规中矩，这是沈维青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表演——如果那真是表演的话。事实上比起戏剧效果，沈维青更觉得她的慌乱是一种真实反应。
尤其当被汪雪桃接连质问时，张涵蓉忽而哽咽，掩面哭了起来。
汪雪桃一时呆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Cut！”方其喊道。
她离开监控室，进入场内。其余人也随之围过去。
张涵蓉久久不能平复情绪，抬起头时脸上还满是泪水，底妆都花了，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黯淡无光，神情憔悴不堪，竟像是很久没休息过了一样。
包括沈维青在内的很多人，对她的印象都是一贯的甜美温柔，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涵蓉，你没事吧。”汪雪桃不禁开口问。她是最尴尬的，很容易被人怀疑是不是欺负了张涵蓉。
张涵蓉摇了摇头。
汪雪桃稍舒了口气，接着问：“是不是太累了？”
方其不由地低声说了一句：“我的拍摄强度有这么大？”
“没有，我没事，”张涵蓉努力止住流泪，深吸一口气回答，“就是最近睡眠不太好。方导，我……要不然这场戏我先不上了，不耽误大家的进度。”
众人闻言都感到诧异。以方其目前拍电影的形式，谁不希望自己尽可能多地露脸，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要求减戏。
方其也看了张涵蓉一会儿，才说：“那好，你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张涵蓉低着头独自离开了片场。
沈维青和旁边的人一同目送她的背影。随后方其让人群散开，准备继续拍摄。葛小鹏捅了捅沈维青的胳膊，小声说：“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她都活该。”
沈维青道：“别这么说。”
葛小鹏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人员复位，拍摄重新开始。
这回沈维青知道了，春深走神不是失误，而是方浚池的表演。他安心地观望下去。
由于女生那边的演员没再如何发挥，镜头主要聚焦在了男生一边。进展得差不多了，方其示意画室老师入场。
这名女老师仍旧是当初在村中指导过他们的那一位，年龄不到四十，好像和方其是旧识，沈维青看见她们在一起聊过天。她入场后，画室内顿时一片安静，学生们装模作样地面对画板皱眉苦思。
女老师目光扫视一圈，转了个身。
底下几人互相使眼色，一名男生趁机把临时藏进外套的体育杂志收好放进书包。
春深也埋头悄悄做着什么事。镜头拉近了，沈维青透过监控器看见他在用手机编辑一条消息，准备发送给一个沈维青很眼熟的号码，内容是：“你在干嘛？”
沈维青看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真不该把春深和方浚池弄错，他们两人明明连发消息的语气都大不相同。
不过不知道春深这条消息是发给谁的，用的语气像是彼此熟悉，又像是心情别扭，而且还有些犹豫，输入四个字加一个标点飞快，最后手指却悬在发送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沈维青好奇地一直等到他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
紧接着“叮”一声，监控室里有人的手机响了，沈维青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剪毛的第二十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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