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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波澜不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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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恢复至原样,狗子急忙问:“青蛇,刚才你是怎么了?”
吴青仰头,大口大口地喝瘪了一大瓶矿泉水,痛快地把空瓶子往桌子上一放,惊魂未定地说:“我也不知道,总归是噩梦一样的东西缠上了我。自从我的伤口被那条紫龙所伤,不仅时常钻心疼,还总是一阵阵地偏头痛,痛得眼前模糊,脑袋发昏,好像精神头也虚了不少。”
“你没有法力维护伤口,而我如今是狗的肉身,也帮不了你。”大鹏说。
“刚才是谁搞的鬼?”吴青问,“是那条紫龙吗?”
“是,也不是。”狗子说。
“怎么又打哑谜。”青蛇说。
“怎么说呢,他是我主人的宿敌。他是一种绝对的能量,甚至可以说,他本身的存在历史,比我主人还要古老,还要恒久。他不仅力量巨大,也是唯有佛祖能与之抗衡的力量。”大鹏如实说。
“此话不假。跟他告诉我的差不多。”
“我不打妄语,也绝不会瞒你。他总想趁虚而入,因为,他本身就是虚。给你手指切下伤口,就是想随时随地占据你的身体。他在这世间东躲西藏地很不容易,而他却总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狗子说。
“诶,停停停!我都看不懂什么高深佛经了,你怎么越说我反而越不糊涂了。难道你的意思是,王姐代表了实,紫龙代表了虚,所以他们才会是宿敌?”
吴青一边说一边睁圆了眼睛,大大的黑眼珠子在灯光下晃,激动地发亮。
“对,差不多可以那么理解。”狗子说。
“可是,佛家不都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么,是宣扬四大皆空的,为何还会代表‘实’?”
“呵,我可不想给你上哲学课,谅你那爬行动物的脑壳儿也不会明白。”大鹏继续说,“总而言之,你就明白那个想要夺你身体的紫龙如果占据了你的身体,就会世界大乱就好了。以后,不管他怎么蛊惑你,你就不要听。”狗子舔了舔爪子,说。
“那可怎么办,我这伤口一直长不上,现在除了身负一个普通男子的力气,毫无防卫力啊。”
“虽然我主人凡胎肉身已灭,但我相信冥冥之中她还在看着你。刚才我就是用你手心的符咒碰上额中心的佛印才化解掉的。以后你自己记得,心智神识被紫龙入侵的时候,第一时间用右手的掌心贴在额头中央,我主人就随时都在。”
“佛印?符咒?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是什么时候有的。”吴青一脸困惑,他茫然地举起右手手心仔细揉着,除了掌纹的纹路,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仔细回忆回忆。王姐生前最后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她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狗子提醒他。
一人一狗各自静默了一会儿。大鹏趴在桌子上瞅着吴青,等着他渐渐回忆起来。
“哦,我知道了!”青蛇忽然高兴地脱口而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就是那天她给我种下的佛印和符咒啊。”
“青蛇,你还不算太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妖精了。”
大鹏补充了一句:“反正啊,这世界上也没第二个妖精了。”
“我就知道,你本来想说我是最笨的妖精吧?没有对比,就是世界之最。”吴青也自嘲地开起了玩笑。
“你啊,可是留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余孽。”大鹏看到吴青的状态已经好转了很多,这才如释重负地拱起身来,用爪子撑在桌面上伸了一个懒腰,张嘴打了个呵欠。
“不是还有我哥哥么?”
吴青愤愤地捏着自己被大鹏“攻击”地淤青擦破的肩膀,有些懊恼。
“哦,sorry,我忘了还有小白了。”
狗子跳下了桌子,开始四处走步。它坚硬的爪子碰到瓷砖质地的地上,行走时发出类似下雨的、有规律的细碎啪嗒声,还蛮好听的。
“大鹏,明日你随我去药店买点药擦擦。你这下嘴没个轻重的,你看我肩膀上的伤!……真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以后这日子怎么过。”
“不好意思。本鸟大王第一次投胎当狗,没什么经验,你就多少将就些。啊?”
“真狗啊你。”吴青一语双关,咬牙切齿地笑了。
“这夜班太难熬了,才凌晨4点。想当年我随哥哥住在白府里的时候,虽然每日清早鸡鸣之前就开张迎客,却都不用熬夜的,晚上总会有小厮轮流值班,只不过哥哥给他们的工钱可是非常丰厚的,比这火葬场给的还多……”
吴青忍不住叽叽咕咕起来,经过刚才那一番闹腾让他格外犯困。
“就这么决定了,这地儿我就干一个月走人。”
“你可真行,我要是你,明天就走。”大鹏坐在地上,严肃正色道,“我就不信没有其他营生可以干了。明摆着这地界儿阴气太重。你身上带伤,紫龙才能趁你熬夜困顿、脑筋又迷糊的时候侵入,以后绝对每一晚都会如此,长此以往你平白消耗多少体力,点灯熬油似的,还有什么精力和力气怎么再去找白蛇?实在不行发挥一下你的优势和特长呗。”大鹏说。
“你说得对,我明天就辞了师傅。可我到底有什么优势和特长啊?”
“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你。”狗子反问青蛇。
那个清晨来得格外漫长。
这个地方虽然距离城区不远不近,算是城乡结合的郊区,站在屋顶上眺望远方,除了繁华中心显眼的那几栋高楼和五彩斑斓积木一样铺开的人居区域,处处都是单调的荒芜,火葬场四周的树林也都是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人工林,不光它们彼此是相同的横平竖直的间距,连树的头顶都是削平任何差异的整齐划一。
人工树维护起来不用很频繁,定期隔上几年让搞环卫的部门用锯子砍掉那些枝枝杈杈就行,修修剪剪看着规整,不需要看上去有多优美;而那千年时光之前处处遍布的天然密林,什么参差错落古树参天,如今得跑到景区才有。
“我感觉我还能踩在树梢上。”
“青蛇,你可别再做梦啦。你现在这样,要是还能爬树,我就能用狗尾巴走路。”
“只能夹起尾巴来做人了。”
“青蛇,你不要骂人。”狗子恼了。
“不是骂人,我是说我自己。我又没专门说是狗尾巴,我自己也有尾巴啊。骂你等于骂我自己。”
狗子呜咽了一声,它的不满也被吴青说服了——谁让王姐早就吩咐过,要他看好青蛇直到任务完成呢?
吴青似乎心有所悟。他以前一直无法理解什么叫“做人”,现在终于有了些许体会。
做人,就是不得不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凡事都左不过是为了生存。
第二天吴青跟胡师傅交代了辞职,手续办得极其顺利。见怪不怪了,这种地方,临时工永远都有,也永远都会流水线一般地更换下去。唯有胡师傅他们这些正式编制,才会长久地呆下去。这倒算是一种无法替代的核心竞争力了。
“我看你干活挺利索的,搬运的时候味道那么大,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这么快就提辞职了?”吴青临走前,胡师傅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以老师傅积攒的丰富阅历,他看吴青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判断他胆量过人,本来是很看好他的,就估摸着他会干长久,但没想到此人是他职业生涯中辞职第二快的人。第一快的是一个小姑娘,上午看到一个车祸送来的苦主,不到中午的饭点人已经吐晕,吐得不省人事,到了下午就死活不肯继续待下去了。
胡师傅给他结算了昨天的工资,这一行的临时工不干了不存在合约赔偿一说,人家能来干活已是难得,不然有损阴德。
吴青点了一下数目,够几顿饭钱了。
“真憋屈。受不了一辈子都是这样的状态。”青蛇把钱揣进兜里,叹了口气。
“可这就是大多数人的常态,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可以挥霍人生。”
“不懂。你说,那些幸运的人。他们的福气也会消耗殆尽的吧?”
“那是自然会的。如果那些幸运儿这辈子挥霍得快一点,轮回的后世和子孙后代,就别想继续继承那份幸运了。但有个最大的好事儿是,明明你来过这个世界很多次,却每一次都觉得自己是第一次来,压根不记得以前——所以也不存在心里难受一说,上辈子的账不会让你记着带到下辈子,不然……”
“不然人人都要骂死佛祖了,埋怨自己为什么还要带着上辈子的仇怨爱恨,来了人间一次又一次。如果那样,人人的内心都会被记忆塞得爆炸,然后天下大乱人人都不安生,还有些人心里怎么都放不下,发神经去寻找若干辈子之前的恋人和仇人也未可知能干得出来。那样的话,简直会一整个乱套。”
“这话可不兴乱说啊。”狗子蹦蹦跳跳地。
乡间小公路大鹏很喜欢。
狗子天性就喜欢遛弯,鸟变成狗当然一样喜欢在风中自在地奔跑。
狗子跟青蛇行走在马路上,身边时不时有五菱宏光像一道银色闪电一样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还有蓝色小三轮哐哐哐晃荡着后背厢和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去。
青蛇回到了住处,一夜未合眼的他,虽然刚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尚且开门的小吃店吃了点饭,此时已快要累瘫。房东的短信就在他伸手开门的瞬间,“叮”一下发了过来。
“催账的来了。哎,我真怀念王姐。”吴青看着消息,欲哭无泪,想着再不交房租他和狗子就无处可去。
如今外面的形势又那么紧张,白色的和淡蓝色的身影来来回回定时定点地飘荡在各个小区,商店门窗紧闭,街上空空无人,又人人自危,安静地可怕。他真地不想睡桥洞,更不想跟一群流浪汉抢地盘。
“瘟疫如此严重,估计也没人想给你工作机会。”
“还好这个小城管得不严,至少没有新闻上播的地方那么变态。哥哥出雷峰塔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马上就要来瘟疫了。”吴青说。
“瘟疫总有它来的理由:可知如今人心已败坏到何种地步了。”大鹏说。
是夜,青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压根不是因为想念白蛇,甚至连白玉贞的影子都没飘进他的思绪里。
前半夜他逼着狗子跟他一个个地掰扯自己到底能在这个乱世之下干什么活赚钱,结果12点刚过,大鹏就在吴青的念念叨叨声里趴狗窝里睡着了。
只得他一人冥思苦想,不得其所。
之前,他当玩儿一样地变成“钢管舞女郎”夜夜笙歌,出入灯红酒绿,如今各种文娱类公共场所都已经断气、歇业,再加上被切了手之后他有了恐惧心理,又没有任何法力护身,他更加无法出入这种危险的声色场合,因而他首先就排除了这个。
“没办法,房东虽然人在外地被feng控过不来,可万一他向那几个凶神恶煞的ju委会卫兵们举报我不合规,可就完蛋了。”
之前吴青因为多次在他们眼皮底下翻墙溜号逃之夭夭,跟那几个肚腩大叔和泼妇大妈结下了梁子,而之前因为房东帮忙说话周全反而安全,如今若不交房租,房东肯定也不会继续维护自己了。
“赶紧趁早交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青看着钟表指针落在了凌晨2点,眼皮开始止不住地打架。
一觉黑甜,睁开眼发现狗子已经掀开了窗帘,他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2点。
“狗子,我想到纾困的法子了。”青蛇在西晒的太阳里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说。